《六星技能卡［无限］》卡彻

64、DAY 5 门外

　　DAY 5 Time：14：50

　　按钮一按下，6号就会被立即传送回卧室。

　　不过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现在时刻14:50分，他进入小白屋的准确时间是14:00，也就是离开卧室整整50分钟。

　　这时间在漫长的五天之中并不占多少比例，而当时的卧室除了有些闷热，并没有什么鲜见的异常——或者说该有的异常都已经司空见惯到支撑他睡了一个正常的午觉。

　　但6号现在呆立在落地窗前，他根本无法从原处移动半步。

　　痉挛从手指开始，随着鸡皮疙瘩爬上胳膊钻入头皮，甚至连眼球也以同一个频率高速震动——

　　室内暗红一片。
　　窗户上的Eight也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巨大的红色星球。

　　它太巨大了，像着了火一样，在漆黑的天幕中缓缓转动。

　　同时又仿佛贴着玻璃窗的表面，又随时都会砸入这个房间，体表流动着难以形容的变幻风暴，像一颗颗离奇的深洞，还像一只只射着红光的眼睛，更像一幅以不可名状为原型创作的抽象画。

　　这一切，都活生生地压垮了面前渺小到不如一颗尘埃的人类。
　　意识像被投放了一颗中子弹，除了爆炸一样的轰鸣声和一片混沌，什么都不剩下了！

　　同时有一道长长的影子，顺着6号脚底一直蔓延到身后的室外门上。

　　而最终投影在门板上，本该是“头部”的东西，却“轰”地一下爆开！
　　像抽离脑浆一般扭曲出八根根本不是人的东西……

　　“呕——————”

　　6号双腿一软跪到地上，终于无法抑制开始干咳。
　　眼角溢出的泪水沿着面颊“啪嗒啪嗒”跌落，他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掉泪，不，甚至连“玩家6号”这个固体存在都要无法维持，而空气又像夹杂着热浪一样，往他喉头里钻，潮湿闷抑到令人难以呼吸——

　　外加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他像是要从最根本的灵魂深处被四分五裂了！！

　　一把枪出现在他掌心。
　　6号颤颤巍巍地握住，举起，抵在下颚，食指扣上扳机，又仿佛有人在他脑海里用最蛊惑的声音说：

　　快，快扣动它，一发子弹就能解脱了！

　　唰！

　　下一刻6号却将枪口对准前方，他紧咬牙关，双眼通红到布满血丝，几乎花费了毕生所有的专注力——

　　不行，不能被幻觉支配！！！
　　他头脑尚还有最后一片清明的地方——这一切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全都是幻觉！！

　　他要逃离这里，必须逃离这里！
　　但是15:00到了么？
　　腕表上没有时间可供查看，他只能举着枪，一点点移动到电脑面前。

　　却如同被外头那颗奇异的行星辐射过一样，办公桌上本应该是电脑显示器的东西，此时正如同烈日下的冰激凌一样坍塌融化，最后却成了个圆形的——

　　Eight。

　　那颗骇人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6号看。

　　还不止一个Eight。

　　床头的壁灯，两个圆形的嵌入喇叭，目所及处，所有东西都成了Eight。

　　噼啪

　　它们剥离墙面，从本该在的地方跌落。
　　又挥出触手，一点点往6号所在的地方蠕动而来。

　　——如果有末日，眼前的景象就是末日吧。

　　6号颤抖地用枪口对准这些Eight，脑内却又有了新的声音：

　　KILL EIGHT
　　KILL EIGHT
　　KILL EIGHT
　　KILL EIGHT
　　KILL EIGHT！！！

　　但他咬着嘴唇，硬是控制住自己妄动扳机的手。
　　同时闭下眼睛。

　　不，不，
　　这些都不是真正的Eight，关键的唯一一发子弹，绝对不能随便浪费！

　　而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直闭着眼睛。
　　但离15:00“健身”时间已很近了，他不能再呆在卧室，也不想再呆在卧室。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到浴室那扇门前。
　　通过浴室进入健身房，是去“运动”的唯一一条通路，但他此时用力转动把手，嘎啦嘎啦，竟然拧不开门。

　　时间没到？

　　不对，像是有股力量从另一头抵着他不让他逃离一样，6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头脑又似乎清醒一点了——对了，还要贴上正确的画片！

　　这是最后的“KILL DOOR”机会，他赶紧拿过打印出的纸片，同时用身躯用力一撞，终于闯入了浴室——

　　浴室里也有同样的落地窗，那颗令人望之就要晕眩的巨大星球当然也在。

　　一股脑贴上正确的图片，6号咬牙什么都不去看，又一头钻入了健身房——

　　DAY 5 Time：15：00

　　很可惜，今日教练D依旧不在。
　　但这已经引不起6号的注意了。

　　他反手给门上贴上纸，又冲入游艺机舱躲了进去。

　　当然，现在的游艺机舱，其实根本无法称之为“机舱”——

　　游艺机里的三个游戏，其中有一个叫做“丛林探险”，而现在本该如健身中心一样的“健身房”，此刻却枝繁叶茂，游泳池变为湖泊，游艺机舱化为洞穴，正是成了一片真正的原始丛林！

　　而先前摆放那些足球的地方还成了树丫，树枝上缠绕着一只只Eight，它们感应到“不速之客”闯入，竟依序爬下，缓缓向6号的位置拍打着触须挪来……

　　玩家6号该闭上眼睛，全当做是一场幻觉吗？

　　手心渗出了大量的汗，他紧紧捏着裤管。
　　不行，他赌不起！

　　好在金弩还在身上，6号以游艺机舱为据点，架起弩开始一根一根射杀前来的Eight。

　　五星金弩战斗力不俗，但依然不够抵御层出不穷的Eight，最后6号急中生智，摸出一枚游戏币塞入“洞穴”中的缝隙，随后拿着电子冲.锋.枪疯狂扫射剩余的Eight……

　　DAY 5 Time：17：00

　　6号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健身房，也不确定自己的记忆还是不是真实的记忆。
　　甚至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无法判断是因为太饿，还是因为在健身房消耗了过量的体力，或许还因为——

　　周围空气已经不足以提供他维持大脑运转的氧气量。

　　但他现在只能呆在餐厅。
　　他依然蹲在之前的那个角落。

　　4545454545454545454545454545……

　　他用剩余的力气在脑里念这个名字。
　　这已经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以及他们约定好的时间，他要将它们刻在残余的最后一丝灵魂里。

　　咳，空气糟糕到喉咙发苦，6号又伸手想抓一下尚还残留的一点饮用水……

　　冰凉坚硬的东西再次出现。

　　同时餐厅里的一切又都成了Eight，大大小小的顶灯，电视，墙上的画幅，甚至壁钟，以及餐桌上的腐烂食物，全成了蠕动的Eight。

　　心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KILL EIGHT！！

　　手也不受控制地高高举起，6号孤注一掷大吼一声，趁片刻清醒，将弹匣取出狠狠扔向一个角落，又将枪扔向了另一个角落！！

　　他无法确认现在的自己是否还留有足够的理智。

　　4545454545454545454545454545……

　　只能紧扣双手向不是神明的神明祷告。

　　半分钟后，他打开手，枪依然在自己掌中。
　　弹匣也完好如初，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才是幻觉。

　　仿佛连他有搭档这件事也不过是幻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

　　DAY 5 Time：19：00

　　6号趴在电脑上，非要用脸贴着显示器才看得清眼前的东西。

　　同时他又机械地用手不停地擦着。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将显示器看成EIGHT，心里也不会激起射杀EIGHT的冲动，更来不及扣动扳机。
　　即便那把枪如同黏在了自己手上一样。

　　而显示器像浮了层雾，右下角的时间也模糊不清，但大抵还是看得到数字。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20:15 …………

　　他机械性地念着这串数字，甚至大脑都已经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义。
　　但不能闭上双唇，仿佛声音一停止，他的生理机能也会应声而止……

　　DAY 5 Time：20：00

　　窗外赤红的星球突然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碎了房内的玻璃，无数热浪卷入房间，所有一切全都成为了礁石与火海，地毯成了岩浆，6号也颓然地倒在曾经是床的岩石上。

　　火舌的热浪卷在身上，竟然产生了非常真实的痛觉，同时身下的岩石四分五裂，开始在岩浆中浮沉飘动。

　　而曾经是门口的地方，成了一团光斑，6号抬头，却双眼发白，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他闭着眼睛，用手扒着一颗颗岩石，以本能向门口爬去——甚至分不出多余的意识去想幻觉是什么，脑里只有一句话：

　　他要见45
　　他要见45
　　他要见45
　　他要见45！！！！

　　这一条路却变得有千米远，激起的岩浆时不时砸出泡沫坠到身上，6号大叫着掩盖身上被烫出水泡的痛苦，一路腿不成腿，手也不成手，他最终只能拖着身体用手爬行，双足像是残废了一样，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他用尽一切力气抓到了门上的把手。
　　眼泪却同时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见不到45了。

　　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甩不开的枪，而只要睁眼，一切就都是EIGHT。
　　见到EIGHT，他就根本无法克制射击的冲动……

　　这就是Eight的目的。

　　同时意志已经无法坚信自己的推理。

　　45……他真的在门外吗……自己真的能见到他吗？
　　……开与不开，是否都是一条死路？

　　腿已经不像腿，人也已经不像人，6号快分不清自己是什么生物——

　　唯独手还紧紧握着门把。

　　20:15，开门。

　　仿佛是条从出生起就写在DNA里的指令。

　　“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一定要相信自己。只有你最了解自己，也只有你能够激发自己的潜力。”

　　人，为什么会盲目地相信另一个人呢？

　　像走马灯一样，他回忆起见到45的第一眼。

　　明明两人是那么的不一样，自己茫然、无措，毫无信心，他却自信，璀璨，神采奕奕。
　　那时的他，一人坐在墙角，却注视着整个世界，而他从兜帽中露出的那双眼睛，又仿佛黑夜中的灯火。

　　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被一丛光明引诱的飞蛾。

　　但他们又是那么地相像，喜好相当，心意相通，他激发着他的潜力，自己则接受着他的激励，他们成为了最默契的伙伴，最心有灵犀的搭档。

　　而短短三天，他就能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潜力。

　　这样的一个人，竟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

　　“咚！”

　　滑倒到地面，膝盖重重摔在地上。

　　那一刹那，像是让6号一下子清醒——

　　不，我不是怪物，
　　我是人！！

　　快站起来啊玩家6号，不能在地上爬，不能被“外物”给支配！

　　他要开门！！！

　　用尽所有的力气支起身——

　　“咔嚓”
　　是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万籁俱寂，岩浆喷发与爆炸的轰鸣全数消失，却又安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45……”
　　一阵极寒的空气刮了进来，他微弱地喊出声音，但声带嘶哑，发出的音阶已不完整，寒气又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冰冻，不留一丝活物。

　　6号却吸足了这口寒气，换做再次嘶哑地喊出一声：

　　“45——”

　　这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随后轰然倒在地上，连抬头的能力都彻底失去。

　　但他想，如果自己的听觉尚在，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而若触觉没有问题，那么，他被拥在了一个怀里。

　　“不会再有事了，小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