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追无）天下人》纳兰佩紫

1、1-2

　　1道地狱

　　崔略商微微皱眉，戏谑的表情也收敛了大半。
　　因为那表情在脸上停留的几率太高，所以现在看上去，仍旧不怎样严肃。甚至还残余了些许深深的，无可奈何的嘲讽，在嘴角盘挂着，徘徊不去。
　　面前的景象，几如人间地狱。
　　被挑开肚子的妇女，扭曲的老人头颅，甚至……支离破碎的少年。正午烈阳当空，看到的人却个个寒到了骨子里。
　　跟着来搭手的地方官差有些已经开始弯腰呕吐，而早有心理准备的仵作竟软绵绵的仆倒在地。
　　死人他们都看过很多，但，如果数量足有几十上百呢？
　　而这几十上百具尸身，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凶手残忍到这种地步，已经不能简单的定义为‘虐杀’，而是完全丧失了人性。
　　崔略商虽然只是皱了眉，叹了气，表情似乎也有点不够严肃，但并不代表他不比别人愤怒。只是心头急升的怒火，仍有理智清醒的压住。
　　愤怒会影响判断，对于一个捕快而言，这是决不允许的。他想起了世叔的教诲——世叔总是睿智而清醒的。正因为什么时候都比任何人清醒，所以有时候比任何人糊涂。
　　他带艺投师，本就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得名师指点后，功夫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然而世叔所教导他的，并非只有武功。如果不是那时下了决心投身诸葛神侯府，现在的崔略商，会是个浪迹江湖，偶尔管管闲事的小侠吧？他以前从没想过去做大侠，因为看得透勒的破，再加上性子里天生带点儿懒，总想一壶酒喝一辈子，带点醉态来看世态。如果这就是他的一生，那么醉到死，冷暖炎凉也就由得它去吧。
　　可是诸葛先生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让一个看透勒破的汉子，再次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心气。所以现在的他，虽然仍是喝着酒开玩笑，醉态依然，但世态看在眼里，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有时试着去维护什么，需要的不是决心，而是勇气。
　　——那么世叔，所有人醉了的时候，你敢不敢清醒？
　　——如果需要的话，无所畏惧。
　　不逞独夫之勇，无谓莽夫意气。慎独修身，不动如山，以蓄雷霆。
　　然而，有人不这么想。或者说，他不完全这么想。
　　那个人明智、冷傲，悟性绝高，颇有慧根。但杀气凛冽。
　　若杀生为业，罪当天诛，那便以一己之力，承此因，受其果，有所为而不悔。
　　若此话为世上其他任一足残、荏弱、不及弱冠的少年所言，崔略商会笑他幼稚、狂妄、少不更事。但于‘他’来说，是绝对、决然，度分寸乃致远。
　　初见时，他便将刀锋般的冷光聚在眉间。
　　如今，愈发犀利。
　　这是崔略商与无情第一次联袂办案。
　　无情是个秀气苍白的少年，却身为诸葛首徒，是他的大师兄。这时的崔略商，人称追命。
　　追命半路投师，与大师兄的默契还没有什么机会来培养。若以此时的他来看，并不太想和无情一同办案。
　　虽然追命有时候看到这年纪轻轻的大师兄老成的有些无趣，会忍不住东拉西扯激他变脸，但要一路同行的话……他更希望身边来的是铁手。
　　如果同行的是铁手，他可能会经常发出诚心诚意的劝诫，比如‘酒多伤身、适量即可。小饮宜人，豪饮误事’等等，但至少会延伸出很多话题。不像大师兄，基本上一个字就能完全表示他现在的心情。
　　——大师兄，我已经请地方上的六扇门兄弟保护现场了。
　　——哦。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吧？
　　——恩。
　　——凶手十分残忍狠毒，我看还是团伙作案……
　　——哼。
　　——大师兄……
　　——……
　　人与人的理解、相处，即使是同门师兄弟之间，也是多么的不容易。
　　然而追命此刻回头去看他，打算和大师兄商量一下案情时，却发现这冷漠孤傲的少年脸上，凝了一层骇人的霜雪。

　　2道饿鬼

　　无情目光的焦点，是一个只剩下了上身的孩子。
　　那弱小的尸体趴在地上，双手插入泥土中，似在爬行。他看上去像是被拦腰一刀两断，另一半不知道被踹到了哪里，只余下这半具残骸保持着求生的姿势。
　　在孩童的正前方，有一对成年男女的碎尸。那时的他似乎并不知道已没有人能够庇护自己，本能的想要向死去的亲人求救。比起其他不堪入目的尸首，这个孩子死的或许并不痛苦。他腰盘的切面光滑平整，只一刀便将筋骨皮完全斩断，干脆利落。
　　只是那早已僵硬了的爬行，似乎仍在发出无声的求救。
　　‘谁能救你，你能救谁。若你不能救谁，谁又为何救你。’
　　佛家所描述的，饿鬼道奉行的见难不救，便是最大的不善业。
　　而见难不救的人，死后也终入饿鬼。
　　那么，见天下积弱而不救，是否亦堕饿鬼。
　　那么，‘不善’与‘杀生’之业力，又如何比较？
　　——大师兄，你不信天命？
　　——有何不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然顺应天理，亦存人道。抱不平，哀不幸，怒不争，当有所为。天若不眷，不求垂怜。
　　那杀气高傲的一丝一丝染上了眉眼，无情慢慢抬头，正看到追命询问的神色。
　　无情点了点头。
　　这案子做的骇人听闻，一个村庄八十七口鸡犬不留，凶手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看上去像是无头悬案。这帮凶手狡猾而残忍，故布迷阵连使花招，就是要让六扇门的捕快们连真相的尾巴都摸不到。
　　找不到动机，看不出手法，似乎也不存在目的。好像一群穿过地狱而降临人世的魔鬼，随手玩弄的游戏。
　　然而，在无情和追命的眼里，这些假象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果凶手不是这么力求完美，想要掩盖住所有的线索，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想到答案。
　　有时候蹩脚的演技才会误导聪明人想歪，太精致反而惹人起疑。
　　“魏捕头。”无情没有回头，淡淡的唤了一声。这个时侯，追命也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无情的身边。
　　魏铭走了过来，稍稍弯腰，一副静候吩咐的模样。他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坚毅和诚恳。
　　可惜看到这个表情的追命，仍是那副轻哂中带了微微戏谑的表情，而根本没有看他的无情，说话冷淡锐利，单刀直入：“你们对地头比较熟悉。成某认为，魏兄心中定然已有嫌犯人选吧？”
　　魏铭想了想，点头道：“正是。峰南村命案震惊天下，镇上大街小巷多有传闻。兄弟们也日夜打探，终于有了些眉目。成公子不妨回镇上走访调查，自然知道兄弟所言不假。”
　　无情冷冷的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吧。”
　　魏铭顿了顿，有些尴尬。有一个年轻捕快扶着仵作，低声安抚着，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听一听捕头们对案情的分析，有几个人的脸上已忍不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看样子，若魏铭在无情那里碰了钉子，他们也不介意替魏头儿向上面做个汇报。
　　魏铭叹了口气：“峰南村不远处，有一伙绿林好汉，号恶鬼殿，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若说有本事做出这件案子的，非他们莫属。”
　　魏铭很艺术的停在这里，本以为无情会问下去‘那恶鬼殿与峰南村有何冤仇’，但无情什么也没有说，那八风不动的背影看上去冷静的有些可怕。
　　插话的是追命：“恶鬼殿在江湖上的确有些名气，殿主血刀江源更是邪道上赫赫有名的煞星，不过，恶鬼殿尽管声名狼藉，但却没有灭人满门的道理。”
　　魏铭道：“或许有的。”
　　追命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哦？”
　　“因为就在案发前几日，原本在峰南村正西的恶鬼殿总舵‘明玉山庄’失火，只留下一堆残砖败瓦和焦黑的土地，没有一滴血迹，没有一具尸体，基本可以断定，纵火的是他们自己。当时，我们还不理解这些亡命徒想做什么，但和峰南村血案联系起来，他们突然销声匿迹的真正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魏铭道：“何况，听说血刀江源看上了这里的一个姑娘，而姑娘的父亲扇了他的耳光。”
　　无情叹了口气：“所以你想说，为了这一个耳光，江源恼羞成怒，屠尽了一村的人？”
　　魏铭听到了无情的叹息，却没有听懂：“这些邪道魔头，什么事干不出来？”
　　追命忽然解下葫芦，仰脖痛饮。
　　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也不忘饮酒，他在当地捕头们心里的形象真是颓废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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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梅生日快乐O(∩_∩)O我会赶在今天下午写完全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