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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是非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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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充血能够让人很快醒来。
——这种熟悉无比的清醒方式,让我几乎以为我还在上课。
平常只要上课犯困,我就会弯下腰将头垂在腿旁,不管这有没有用,总能先躲避老师的视线小睡一会就对了。
而这次,这种体验十分深刻。
头部肿胀再加上意识清醒的那一刻鼻梁处直冲上天灵盖的酸涩刺激,我难受地想抬起头来,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
睁开眼,因为充血的原因,视线十分模糊,但眼前的光线是暗之又暗,鼻尖也不是熟悉的钢笔水味,而是一股难以预料的潮湿和陈腐,甚至还有股腐肉的气味。
同时,让我彻底清醒的,是意识到我整个人似乎,被倒挂了起来。
“……”
记忆一点点填充进来,我终于想起来……
假期,旅游,怪物。
难得的假期,难得和同学去旅游,探险深山,结果遇见……怪物?
对了,是那几个男生说要到野山林里看看,自己和好友虽然有些忌惮但是也有一些兴奋,就仗着人多势大的心理想着一起去看看,结果其中一个人踩到一根奇怪的藤蔓,那藤蔓蛇立起来吓坏了一圈人之后,竟然一下就缠住自己的脚踝将自己拖走了……
极快地回忆完这些后,我大有种想要当场去世的冲动。
WTF?
藤蔓成精智商也不见得有多高,“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都不懂嘛!
努力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墨绿的遒劲藤蔓紧紧缠绕从小腿延伸至腰部,我的两只手也被缠在其中。抬头的动作幅度不大,可是对于我来说要调动全身的核心力量,开始像挂在麻绳的鱼一样晃动起来。
要吐了。脑仁生疼。还有,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一样。
我不敢再乱动,死死闭上干涩难耐的眼睛,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晃动渐渐平稳下来后,我才睁开眼。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一些,面前的场景立刻吓得我几乎叫出声。
巨大的洞窟,如同一个大教堂的高度和尺寸,一棵巨木就如同教堂的廊柱,一直伸展到洞窟顶端露天处,夜色和惨败的月光从露天的洞口倾泻而下,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大树垂下的一根根藤蔓。
而藤蔓上的肿块,虽然以我的视力并看不清那些鼓鼓囊囊肿瘤一样是什么,不过身旁不远处被洞风吹得摇摆不定的东西告诉了我答案。
……干尸。
该说因为视力不好所以看上去是一团比较清晰的马赛克应该庆幸呢?
我去!!!!!太特么地刺激了吧!!!我还是未成年人啊!
原来那种挥之不去的腐肉味的源头就是这个啊!
尖叫声卡在了我的喉咙,怎么也放不出来,眼泪倒是被吓出来了,身上像是瞬间被冻结了一样,僵硬又冰冷。
很显然,这就是我的结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目光开始呆滞。
就在清醒前,民宿的老板爷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小看这座山头的传言,千万不要过来。
老板大爷慎重而魔怔的表情就像几个巴掌,在我脸上狂拍。
懊恼,恐惧,和不知名的不甘逐渐占据了我空白的大脑。我总算恢复了些神志,勉强继续思考起来。
这么说,我的同伴们……他们会不会也在这里?
我们来的时候是入夜,现在看来,应该来这也没有多久,那么如果他们在的话,应该也和我的情况差不多。怀着这么点侥幸心理,我试探着出了声。
“有人吗”
声音出口,干涩又古怪,颤抖地让自己都惊讶。我强忍着上颚窜起来的刺激感,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回应。
有回声,只要在则都能听见。
一片安静。
失落和莫名其妙的安慰感。
回过头来,大有一种“一人背负所有”的悲壮。
——不知道他们回去以后,会不会说起我的过去。
“沙沙——沙——”
本来可以强颜欢笑跟自己插科打诨的局面,被一些古怪的窸窸窣窣声打断了。我又一次仰起头,这一次差点吓傻。
几只青色的大甲壳虫子,昂着两只螯,顺着藤蔓爬上了我的脚。隔着衣服似乎能感受到它的啃咬。
那些虫子的破坏力极强,很快我就感到脚脖子有些刺痛,眨眼间有几只竟然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我猛得挣扎起来,越来越剧烈,求生本能让我几乎忘却身体因倒挂导致的不适,使劲晃动。余光看到了身侧早已风干的大兄弟,来不及多虑,使劲晃动着身子往他身上撞。
干朽的大兄弟不支重负,哗啦啦被撞地碎裂坠落。只有偶尔有几只虫子被撞开。
忙于应对身上杀千刀的虫子,我情急中发现原本卷着干尸的那条藤蔓,尸体离开后,竟然也动了起来,像蛇一样扭了扭后,就迅速向我缠来。
肩部一紧,我知道自己又被缠了一道。
我奋力地又是踢打又是尖叫,那两棵藤被触怒了一般,都开始收缩,将我向它们自己的方向拉。就在我想分尸下场不过如此时,藤蔓一松,我来不及反应……
就垂直掉了下去啊啊啊!!
自由落体不到半秒,我的脚踝一紧,蹦极似的停在离地不到一尺的地方。我的惨叫戛然而止不尴不尬,洞窟里整个都是回声。
半悬在空中的我大睁着眼睛注视着地面,冷汗从脖子落在地上。
还没等我喘起口气,地上突然投射出一个黑影。
我立刻把那没有喊完的尖叫续上了……
“得得得,我的小姑奶奶!您心疼心疼胖爷我的耳朵吧!”
雄浑粗糙的声音响起 ,我惊魂未定地吞下声音。
一只手扯过我脚上的藤,接着脚上一松,我眼看又是要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被人眼疾手快地提住了小腿,慢慢放到地上。
我跪在地上仍是呆愣。直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胖脸出现在眼前,眼神才动了起来。
得救了。
我吞了吞差点落下来的眼泪,死死瞪着那张胖脸就差扑上去抱住痛哭了。
那胖子是依旧笑呵呵地蹲着,把玩着手里一把锃亮的小刀,嘴里没边地跑着火车。
“小妹妹你要是害怕了,就到哥哥这来抱抱怎么样?”
“你都能当人家小姑娘爹的年纪了,还哥哥妹妹的,恶不恶心啊!”
一只手推开胖子的头,一个白净清秀的年轻人也过来蹲下身。和胖子相比,他看上去虽然文弱,但是稳重了些许。他很具有亲和力地笑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吴邪,这个是胖子。啊,那边的是我三叔和潘子还有大奎。”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目光沉健的中年大叔,一个受伤的拿着枪的人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他们似乎不准备过来,只是站得远远的示意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一番介绍让我安心了许多,我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就准备站起身来。
“先别急,你把裤子拉开一点。”
吴邪急忙道。话刚出口,几人皆是一愣,吴邪更是脸通红,结巴着解释:“啊、我的意思是,你把裤腿往上拉一点就行了。”
我内心也尴尬地要死,表面上挂着未成年的无知笑容,一边应着“啊好”,一边拉起裤腿。
雪白的小腿腕上,半只身子的青壳虫子挣扎着残肢,嵌在一道血口子中。
我面色一变,转身干呕。头晕眼花起来。
“这家伙叫尸蟞,专门食腐而生,这里的家伙似乎变异了,连活人都不放过,而且个个凶残。”
我背包里的白色团队体恤派上了用场。用小刀清理干净,拿半瓶矿泉水洗了洗伤口,然后用衣服撕成的布料包扎好。问起潘子的伤口时,潘子只是大概拿干净的布料重新扎了一下,简单冲了冲,随意地说“我不要紧,但你是小姑娘家的,身上不能留疤。”
大概说了一下,我才了解到,原来他们是在野外扎营时误闯进来的。虽然有些疑惑他们身上的刀和枪,但我隐隐觉得不问为妙,而且他们对我也没有什么恶意,我就顶着这层窗户纸,解释了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
“妹妹你还是高中生啊?叫什么名字啊?”一直在捣鼓着手中小刀的胖子抬起头问。
这问法实在流氓,吴邪忍不住扶额。还是潘子及时挽救,“妹子别在意,他也就是这么一问,你要是想说自然高兴,不想也没关系。就是希望留个名讳,指不定大家是生死一场 。”
这实在没法拒绝。我心下盘算了一阵,还是暗暗道了声抱歉,留了个心眼。
我展颜腼腆笑道:“就叫我小薇吧。我同学都这么叫我。”
不是全名,但也确实是称呼,不算蒙骗吧。我略带不安地安慰自己,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大奎心直口快地乐起来,“那就叫你小薇妹子,没错吧?”
我默默松了口气:“无所谓。”
吴三省道:“你就跟着我们,我们自然会带你出去。”
之后,他们便围着一具棺椁讨论起来,我看他们的派头,颇有考古学家之风,但其实凭着些有些露骨的举动,已经把他们的工作猜了个大概。我怕再待下去碍事,就自行寻了个角落,当做是眼不见耳不听为净。
这座洞窟就是个墓穴,而那棺椁正躺在巨树中间。而不远处有一块玉石床,晶莹剔透,只是上面似乎躺着什么,想想就知道,我也不敢靠近。
我寻了个地方,面对着墙壁,丢着小石子。
摸石子时,突然触到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小小的,捡回来对着光看,是枚指甲盖大小的六角铜铃。
我好奇地摇了摇,发现铃铛里面被油蜡封的严严实实。其实我本来对着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本想一扔了之,那东西却被我捏碎了。
薄薄的青铜,极脆。我是不是早该想到的?
一脸呆滞的看着手中殒命的文物和稀烂的油蜡。
就像一笔巨款我打了个响指就在手中烧没了。
棺椁旁突然传来惊呼。
“……活死人?”听闻此讯,再看到中间身穿玉甲的尸体,我的胃又开始抽搐起来。
胖子好心地伸手挡住我的眼睛,“小孩子就不要看了。”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准备去拽尸体玉甲上的线头。
“有门道,你们瞧……”
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眼前有什么黑影一闪,寒气直逼人的毛孔。
耳边轰的一声,是胖子被吴三省一脚踹飞,随即又是“梆”的一声,我看到一柄纯黑的长刀正钉在墙上不断嗡鸣着。
如果没踹胖子那一下,那黑刀就插在他脑门上了。
离胖子本来就近的我,此时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着实体验了一把阎王门前报道的感觉,从脑仁到脚趾都在发麻。
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只见台阶下站着一个裸着上身,麒麟踏火蔓延半身的男人,身上全是血,一只手是刚刚甩过刀的姿势。
他抬起头时目光漠然而冰冷的扫了扫,血污遮不住他漆黑眼珠里的锐利与杀气。
刚刚说我阎王门前报道,现在来看,我是遇见了真阎王。
我虽然有些怨懑,但也被畏惧占了大半。但见所有人似乎都对他重视有加,想了想还是压下情绪。
男人看到我时目光凝滞了一瞬,估计在想我是哪来的。但很快就旁若无人地一路上前,甚至冷冷说了句“让开”。
黑刀就插在我旁边的墙上。他说“让开”时,呼吸乱而粗重,血腥味也极为突兀地闯入我的鼻腔。而当我退开让出空地供他拔刀时,我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提着一只血糊糊的狰狞脑袋。
天……
我微张着嘴移开视线。
他身上的伤,是和手中那个只剩下头怪物搏斗时留下的吧……
胖子还像吃了炸药一样怒道:“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男人拔刀收鞘,冷声道:“杀你。”
看他有些勉强,我正准备贡献出我的剩余的白体恤,再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却被他凉凉一瞥。
这一瞥,简直可以看出“不光是他。还有你。”的语义。
我将话迅速吞回,递出了白体恤。
他接过后扯开,快速包扎了几个严重的伤口,坐在玉床上,咳嗽了几声,开始解释。
大概就是……解开了那玉衣,里面的尸体就会变成一种叫做血尸的凶残怪物。
我看了看他扔在玉床上的血尸头颅,暗自吞了吞口水。
还好还好。
不然我这离胖子最近,又是这些人里面最菜的,还被胖子遮着眼睛,不就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完杀了吗?
他说完又是咳了几声,咳出了几口血。
血色见得多了,这会见他咳血,已经麻木地分不清血色了。我楞楞地站着,直到旁边吴邪来问我还有没有水才回过神来。
我抱歉地应了声,在背包里翻找起来,找到一小瓶苏打水。“只找到这个,清洗伤口应该不行,不知道能不能喝。”
吴邪道:“少喝一点补充些水分应该没问题。”
递水给他,他却抬手拒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棺材里的湿尸。
吴邪也并没在意的样子,叹口气回过头小声对我说:“小哥就是这个样子,他自己心里有谱。”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哥看着那具尸体,我才发现他的目光中透露着嫌恶。并非是看到恶心的东西时的不适,而是冰冰凉凉的厌恶。紧接着下一秒,他就伸手将那喘息着的活尸一把卡住脖子,面无表情地一用力,那尸体爆发出惨绝人寰的一声尖锐怪叫,就彻底成了一具失去了生命的躯体,被扔在床上。
梅、开、二 、度,我又一次被这个男人吓了一大跳。
玉甲发出清越而无力地坠落声,而小哥却懒得再给它一个眼神。那身方才众人眼里无价可敌的玉甲,在他眼里和它苟延残喘的主人一样,都是烂泥。
他眼神里那种东西,大概是“蔑视”?
我眨了眨眼。
比如说,他到底为什么和一具尸体较真,还有,和周围的人极为不同的作风。说是格格不入,却和我完全不同,很显然,他的状态相当熟稔自然。
他的狠厉举动震惊了所有人。吴邪抓住他问原因,他却只是淡淡回复“知道了也没有用”。最后,示意若是真的想知道,就去棺后放置的匣子里找答案。
那匣子是紫水晶制成的,我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学生,隔着人群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盒子十分漂亮,至于其他好奇心,都被自己压之又压。强行再次走到一边一个人坐下来。
即使有意让自己不去听,他们讨论的絮语也落入我耳中。我抬头看了看同样独自坐在一旁的小哥,他脸上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看着被自己掐了脖子的尸体,目光涣散,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他的胸腹处绑着白色的布料血迹斑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身上青色的踏火麒麟似乎暗淡了一些。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我顺势望过去,才发现是他下巴上滴落的血珠。他的脸也被血迹涂盖,依稀能看出来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单凭他露面带给我的印象,我倒觉得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大很多,而且是挺危险的角色。但从他的同伴们对他的态度来看,这种对于他的尊敬又不止于仅仅的忌惮和畏惧,而还包含着……信赖。
信赖?
我收起小腿立起膝盖,支着手肘,拇指摩挲着下巴,看着他更投入地思考着。
信赖。
猝不及防,他就像感应到什么一样,扭过头对视上来。
我呆滞地回望回去,头上冒起冷汗,装作我也在发呆的样子。
还没等我演技超群地装作突然惊醒然后移开目光,他却自己向我靠近过来,吓得我目光一下子就在他身上冻结实了。
他坐到了我旁边半步多距离的地方,沉默了一会,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不是圈内人。”
单刀直入的谈话方式让我没太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犹疑着“嗯”了一声。
“那就一直像现在这样,永远不要蹚这里面的浑水。”
微微张大眼睛,我扭头朝他看去。而他自始至终都面无波澜,似乎并未发出过声音。
心思一瞬间变得很乱,虽然说明显地感觉到这里不是善地,本来就没打算掺和进来,可是被他一戳穿,忽然有种五味陈杂的感觉。
并不知道如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我半开玩笑地开口:“……如果我还有余生的话?”
“会的。”
“什么?”我又没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他。
他很安静地看过来,声音淡然又沉着。“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愣了半天,我才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说,保护这里的人离开,是他的责任是吗
按照这个方向想,我又抬眼看了他一眼,发觉自己似乎可以理解他们对他的信赖了。一种名为安心的气息,正从这个男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这种气质再加上他毫不避讳的直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烧的回过头。
是的,一个强大的人坚定的庇护,无疑令人安心和信任。可是当我瞥到他血迹斑斑的身躯时,又不免对自己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伤。目前他的身体状况,真没法让人乐观。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只好战略翻包,翻翻找找,竟然在犄角旮旯找到一片湿巾,立刻如获至宝地举起来,主动请缨。“多少擦一下吧?”看着他的血干结在眼睫毛和眼皮上,导致眨眼都有些不方便,我伸出手递上湿巾。
而小哥似乎还在等待我的答复,没想到我又突然行动。他沉默着没说什么,伸手接过湿巾大概蹭了蹭脸颊,就准备结束。我对着自己的脸指了指眼睛的部分,“这里。血块会迷住眼睛的。”
他听话地擦拭起来,看上去全然不像之前那样凶神恶煞。
我走神的时候,身后的人们也将匣子里的内容研究出了眉目,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听了只言片语,大概就是,墓主人鲁殇王既然杀了所有参与建造墓穴的人陪葬,那么当初策划建造铁面生,为何不见踪影。
身边的人起身,小哥淡淡道:“他当然不会,因为到最后,躺在玉俑里的,早就不是鲁殇王,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