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老，我不死》桐下拾秋

66、宝藏与石棺

　　漠北一向少有汉人踏足。
　　在南边已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际，漠北的冰雪刚刚融化，刺骨的寒冷还没有消散。
　　冷清的黄土官道上时不时跑过或长或短的马队，多的三五十匹，少的也有六七匹。
　　游散的放牧的小部族心思活络起来，在沿途的布满丰水美草的山谷中大大小小安排了好几个帐篷作为路过的旅客们歇脚、休息的场所。
　　一张华丽的、两丈大小的大帐篷里，成田字放置了四张涂着喜庆颜色的木桌，地面上还铺着艳红色地毯。串在门帘处的风铃随着清风打转，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铃声。
　　帐篷内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不同服饰的人，但气氛凝滞，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端着杯子，浅尝着充满腥味的马奶酒。仔细一看，有的人连这个味道都闻不惯，低着头捏着鼻子强迫着自己慢慢喝下去，仿佛在品尝无上的美味。
　　随着铃声响起，厚重的门帘被掀开，突厥人打扮的帐篷主人引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随眼一看，帐篷主人指向右手边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操着生硬的汉语对书生道：“那张桌子还能坐下人，你去。”
　　不容书生反驳，帐篷主人就把人拉了过去。
　　右边里面这张桌子只坐了三个人，一名粗犷男子后背背着用白布裹起来的粗长兵器，看形状和制样很大可能是长刀。一个笑意吟吟的侠客打扮的年轻男子，和一名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见书生看过来，下意识的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
　　帐篷主人把书生按在座位上，反手从帐篷边上的木制置物架上拿过一个有提手的银质壶和一个粗糙的黑灰色陶碗，倒满了一满碗马奶酒后，放在书生面前。
　　“一贯钱！”
　　书生的脸色在被帐篷主人强拉过来的时候已是不好，在听闻这一杯只闻得到腥味的马奶酒还要收一贯钱，顿时坐不住了。
　　帐篷主人见书生想要站起来，长脸一拉，布满怒容：“你们汉人吃东西还想不给钱？”
　　书生面满通红，磕磕绊绊道：“足下……这话好不占理！明明是你强买强……卖，在下并没有……”在帐篷主人侵略性越来越强的目光中，书生哑了声音，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银锭子置气般拍在桌子上。
　　帐篷主人并没有理会书生的小情绪，收起桌子上的银锭子颠了颠，觉得自己没有被糊弄后才满意的离开了帐篷。
　　帐篷主人前脚刚离开，年轻道士立马吐出了嘴里的马奶酒，长吁一口气。
　　侠客看不惯道士把马奶酒又吐回了碗里，眉头紧紧皱起，把脑袋也偏了过去，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刀客从头到尾聚精会神盯着地毯，仿佛地毯上有什么精妙的事物。
　　“你……你……”书生反应最大，可能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粗鲁的行为。
　　“我怎么？难道你喜欢喝这东西？”道士不怀好意一笑，把自己的陶碗推到书生面前，“既然你喜欢喝，本道长送你了！”
　　书生只觉得一阵酸呕涌上食道，脸色发白，伸出手颤抖的指着道士，却说不出话来，最后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书生的行为惹笑了道士。道士边笑边摇头，这小模样，一看就是世家里的宝贝疙瘩，他可不能放任一头小绵羊坐在一群饿狼里！还是早离开为妙！
　　唉！想他玄算子今天又做了一件善事呢！
　　“嗤！”书生的行为让另一桌的食客为首者发出嗤笑，就这点事都忍不了，还想来夺宝！也不怕有命来没命回！
　　道士玄算子偶尔抬起眼皮，扫视一番帐篷里的诸人。
　　刚刚嗤笑的大汉坐在左手边靠近门帘的桌子，他们一行六人，紧紧挨着坐下，脚边放着同一制样的环形大刀，明显就是一伙的。而大汉打扮的最张扬，各色皮毛挂在身上，就像一个行走的货架。其中两人敬畏的看着大汉，剩下的人对大汉也颇为尊敬，一看就是他们的首领人物。
　　大汉后面的桌子坐的是一群带着白色斗篷垂挂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一行五人，各个腰间垂挂着佩剑。
　　道士玄算子前面的那张桌子，坐着四位一进来就没有说过话的沉默男女。三男一女，一老者一胖子一金冠书生，还有一个娇娇弱弱的头戴白花的小妇人，玄算子很快想到了江湖中有名的四大恶人！
　　啧！看来对漠北宝藏感兴趣的人不少啊！瞧瞧，金刀寨、幽水宫、四大恶人，自己身边两个不知来历的人物，还有隔壁的几个帐篷里传来的好几道绵长的呼吸声，可能听到消息的人都跑过来了！
　　也不知道那个传言是真是假！
　　万一是假的，乐子可就大了！道士玄算子恶意满满的想着。
　　玄算子摸了摸下巴，十多天前，中原突然沸沸扬扬传开了漠北有重宝，据说跟漠北的传说有关系。
　　在漠北传说中，一百多年接近两百年前，还是北魏拓跋氏建国初期，南地武林人士反抗异族祭司不成，把能杀死祭司的宝物埋到了漠北雪山。希望有朝一日，武林后起之秀能够统领众人，拿回宝物把异族赶出汉人大地！
　　玄算子对传说嗤之以鼻，要真有重宝，快两百年了都没人拿到？现在杨氏已经差不多把异族赶走，马上要坐稳江山了，这么一个消息传出，不仅是汉人，就连异族，恐怕内心蠢蠢欲动。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宝物，真具有如传言一样的能耐，谁不想得到它！
　　可这传言来势汹汹，突然之间就众所周知，恐怕其中——有诈！但玄算子算了一卦，发现卦象晦暗不明，于是才有了这亲身走一遭的计划。
　　他倒想看看，是何人在弄鬼！
　　回过神来，玄算子见自己这一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侠客跟刀客不知何时离去，金刀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时不时扫来，玄算子撇了撇嘴，觉得为小命着想还是早些开溜！
　　玄算子在金刀寨首领再一次看过来，立马露出一个笑脸，然后站起身施施然离开。
　　松开门帘，玄算子立马拔腿就跑。
　　小样！想算计他，门都没有！
　　“追！”金刀寨首领似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带着人追了出来。
　　“可恶！”追了两里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那臭道士溜得到快，要不然老子就让他见识一下咱金刀寨的厉害！”
　　“三哥，我们为什么要追这道士啊？”有狗腿的开始掐媚的问道。
　　“一看你就是个没脑子的！那小道士孤身一人，咱们现在杀了，等夺宝的时候不就少了一个抢夺对象！”
　　“三哥，那臭道士诡计多端，刚刚就摆了我们一手……”
　　“闭嘴！要不是你们一个个蠢笨如牛，怎么就让人跑了！”金刀寨首领气急败坏，他绝不承认刚才被那臭道士轻松自然的样子迷惑了。
　　远远离开帐篷所在山谷，玄算子被一阵阵烤鸡肉的香味刺激得肚子轰鸣。
　　顺着香味摸过去，一条小溪边上，刀客背着刀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火堆上的烤鸡，刀客对面，熟悉的书生憋屈的往鸡身上涂抹着各种香料！那可是从西域而来的上好香料，平日里谁会一次用这么多！
　　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撒香料的手颤抖着，书生的心在滴血！早知道他就不使小性子一个人跑出来了。
　　“好香！”玄算子窜了出来，朝书生笑了笑，熟稔的在火堆边上坐下，“正好本道长也没吃饱，就辛苦小兄弟招待一番了！”
　　书生呆滞，为何一个两个都跑过来奴役他？
　　“翻身！”刀客先是朝着书生低喝，随即不善的视线移到玄算子身上，沉声道：“一日三卦，三卦不准的天机门玄算子？”虽是疑问，但仿佛已经确定了玄算子身份的刀客语调平缓，就像是看待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谁说本道长三卦都不准的！”玄算子恼羞成怒，“那是谣传！谣传懂吗！是那些龌龊小人嫉妒本道长的天资出众！”
　　刀客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给我算一卦，这鸡就分你一份！”
　　玄算子翻出白眼，“刚刚是谁说本道长一日三卦三卦不准的？”
　　“鸡是我逮的，香料是这个书生的，你做了什么？还想吃鸡！”刀客冷笑一声，解下背上的白布包裹的粗长兵器，道：“你不想算卦也行，只要你打败我，这只鸡都送你！”
　　武力值渣渣的玄算子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刀客，这人一眼看出他是谁，就不信对方不知道自己除了算卦和看热闹，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麻蛋！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可能咋办！玄算子耷拉着肩辩解道：“本道长之所以会出现算不准卦的原因，就是因为肚子饿了没力气！现在本道长的肚子还在打鸣呢！”
　　书生不厚道的笑了！双肩一耸一耸的，要不是刀客凌厉的视线盯准手中的烤鸡，书生怕是笑得连鸡都掉进火堆里了！
　　刀客被玄算子的话噎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欲戳破玄算子的自欺欺人。他不过是不想得罪天机门而已！至于玄算子算出来的卦，反着看应该还有几分可靠！
　　满意的拍拍吃饱后的肚皮，玄算子自觉地掏出新制的圆孔钱，数出三枚，念念叨叨见往地下一掷。
　　书生好奇的看着玄算子的动作，家中也有好卜卦的长辈，他们每每卜卦前都要焚香沐浴更衣，以示郑重。哪像这个道士，直接用油腻腻的手摇着掌心的铜钱，掉落在地上后，书生还能看到上面的油渍。
　　玄算子仔细看向地面上显示的卦象，掐指来回算了两次，很郑重的对刀客道：“卦象显示这次上山危机重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是山上很安全喽！”刀客站起身，对书生道：“你非江湖人士，就不要参与进来，否则性命难保！”说完扭头对玄算子抱拳：“告辞！”
　　玄算子挥舞着双臂，“你什么意思！本道长说的是危机重重！危机重重！你听不懂话吗？”
　　书生小声道：“可你的卦象不是不准吗？反过来看说不定会准一些！”
　　玄算子瞪向书生：“本道长的卦象什么时候不准了！你见过吗？怪不得本道长的名声那么差，都是被你们这些道听途说的人给败坏的！”
　　书生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看着刀客的身影渐渐消息不见，玄算子呆不住了，“不行，本道长也要跟过去看看！这一卦算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出错！”
　　说着，玄算子提脚就要走。
　　“等等！”书生鼓起勇气，拉住玄算子的道袍衣袖，“山上真有宝藏吗？是什么宝藏，我也想去看看！”
　　玄算子扯回衣袖，道：“你想看自己去！本道长可没那个好心，还要带一个拖油瓶去！”
　　“刚刚我的香料可是正宗的西域上好香料，一分香料一两金。刚刚用了一小半，不多也就是十来两银子……”
　　“打住！先说好，你的安全本道长可不管！你想去尽管跟在本道长身后就是了！”囊中羞涩啊囊中羞涩！怪不得那只鸡那么好吃，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玄算子带着拖油瓶书生慢吞吞爬上雪山。
　　两个时辰后，眼见天色变暗，估摸着天快黑了，玄算子臭着脸看向书生：“你能不能快点！再这么耽误下去，宝藏早就插着翅膀飞走了！”
　　书生大口喘气，弯着腰身子累得差点站不直了。
　　“我已经尽力了！实在走不动了！”
　　“废物！”玄算子忍不住骂道。但到底还不不敢丢下书生一人，四下里瞧瞧，发现石头后面有个隐蔽的洞天，就拉着书生藏进去休息一下。
　　“唉，去哪？”书生小跑着跟上玄算子的步子，看到玄算子三拐五拐后，进入到一个绿萝藤遮掩得密密实实的露天石洞。
　　书生忍不住惊叹：“天啦，这个石洞好漂亮！”
　　石洞四周爬满绿色藤蔓，顶上中空，光线落下来，仿佛置身人间仙境。
　　“咦？”玄算子发现了石洞中的端倪。原来在石洞一角，还有一个隐蔽的洞门，被垂下来的绿萝藤遮掩，眼力不够的人一般发现不了。
　　“你去哪？”书生见玄算子朝着角落里走去，赶紧跟了上去。随即见玄算子暴力的扯下石壁上的绿萝藤，露出一个可供二人同时通过的拱形石门。
　　玄算子的注意力被地上凌乱的脚印吸引，不由的走了进去。
　　石门后的空间并不大，三五具尸体倒伏在地上，一面白色的石棺占据了五分之一的空间。
　　“石棺？”书生一看那样式，很快就认出了是一面棺材，疑惑的问：“异族人也兴入土为安吗？”他们不是把自己露天下葬，送给长生天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征程即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