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老，我不死》桐下拾秋

43、第 43 章

　　或许是真的很多年没有与人交谈，轮椅男子打开倾吐的欲望。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惊以为天人。在后来他教我辨识草药、解说药性时，温柔又细心。我曾发誓，这一辈子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师父。等我治好村里不能远行的怪病后，我就跟师父一起离开这里，四处游历！可是，村民们发现师父的存在后，在某些人刻意的引导之下，认定了师父是害得村子里不能生下聪明孩子的罪魁祸首。他们把我骗下山，借我把师父骗出来，最后害了阿香。”
　　“呵呵……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师父来之前，村子里的村民不仅会在睡梦中死去，还很少能活过四十岁！师父是救了村子！”
　　“师父死了，阿香杀的，我心里过不了那一关。我整天晚上梦见师父死在我面前，白天阿香像个傀儡一样站在我面前。我受不了了，所以，我把阿香也杀了！其实她本来就死了，是我不甘心，才又把她从地狱里带了回来！地狱里带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轮椅男子惨笑着，眼泪渗出来。
　　“我本来打算此后余生，就在这里守着师父跟阿香的墓。是他们！他们发现了阿香的尸体不见了，然后找到了这里，看到棺材里仿佛还没有死去的阿香。他们威胁我，要我把医书叫出来！还说早就怀疑我了，明明我生下来那么笨，怎么可能学会医术！一定是有什么能让人聪明的秘方，我才从一个连药都采不到的笨蛋变成医术高超的聪明人！”
　　“他们为了让我屈服，甚至当着我的面，把师父的遗体挖出来暴晒！我恨！我恨他们！我也恨我自己的无力！如果不是我害死了师父，他们怎能这般羞辱我！最后，还是村长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说不用心的聪明人，长大后未必有成就。反而是笨一点的人，愿意努力，取得的成就会更多！”
　　“就这样，我又苟延残喘了几年。八年前，村长三岁的儿子高烧不退，想了各种方法，都没用。最后村长抱着孩子来找我，跪着求我，说他三十了才一个儿子，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根独苗。看着往日恩情，我答应下来。可那孩子烧得太厉害、太久，我用尽办法，虽把他救醒，可却是一个痴呆儿。”
　　“村长把孩子带回去不久，我就在山林里发现了被抛弃的孩子，原来是村长母亲跟她的三儿媳趁着村长不在家，把村长的傻子儿子丢到了山上来。”
　　“我救下了那孩子，让他陪着我。后来村长知道了，也默认了。半年前，我终于让那孩子重新恢复了意识，那孩子希望回到父母身边，我答应了，就把村长叫出来跟他说了这事。村长一开始不信，后来觉得可能是孤魂野鬼占了他儿子的身，死活不同意把孩子带回去。跟我说什么村子里都以为虎子死了，突然冒出来，说不定又有村民会来找我威胁我，要我拿出什么秘方来。”
　　“但这个消息还是没有瞒住，山上的猎户，虎子的舅舅，在山里面看到了虎子的行踪，把这件事情传到了村子上。眼看着村民们拿着火把匆匆上山，打算把虎子这个妖孽烧死，并扬言我就是给村子带来灾难的源头，要重新开启祭祀，要把我祭祀给神明！”
　　“哈！多可笑！师傅曾说过，拥有好的天赋，只是代表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比别人顺畅一些。但是这天下人中，终究还是普通人居多，大成就者中也不缺乏普通人。村长也说过，不用心的聪明人，长大后未必有成就。反而是笨一点的人，愿意努力，取得的成就会更多！可谁愿意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不努力呢？”
　　“他们不仁，我就不义！他们不是想对我下手吗？那我就先动手！我往古井里扔了一些药粉，加重了里面的死气，这样他们就会浑浑噩噩。那些想要对我动手的人，我就拿他们照着当年师父唤醒阿香的办法，把他们变成阿香那样子。可我终究不如师父，当年阿香被唤醒时，力大无穷，什么事吩咐下去都能做好！而这些人，被我炼制后，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药人的等级？”莫应悔提出自己的疑问。
　　“当年师父说漏过嘴，记了下来。”轮椅男子沉声回答。怎么可能呢，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学医的好料子，怎么可能随口一说就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守着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被师父藏起来的医书！他本来想带着这本医书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可总有一些人，连最后的安宁也不愿给他！
　　“你快要死了？”莫应悔敏锐的察觉了轮椅男子的状态。
　　“是啊，我快要死了，临死前忍不住，啰嗦了一番。所以，我真没什么坏心！我只是，不愿意……不愿意死了后连个知道我、知道我师父故事的人都没有一个！”
　　禹辰寒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这个村子里的人，还真像故事开头说的，这是他们贪婪又愚昧的报应！
　　这世上当然有天才！就像莫应悔，剑道天才！百年难得一见！注意，是百年！江湖上也没有天天冒出一个莫应悔来啊！一个村子生下的孩子各个聪明，听上去就不靠谱好吗！
　　“不知令师名讳？”
　　“先师姓程，名集。乃洛阳人士，逃生至此。我叫程康，名字是师父起的，他希望我一生能健健康康。师父死后，我改了姓，跟师父姓！”名字是他求着师父改的，毕竟他不想顶着“狗蛋儿”的名字度过一生。
　　莫应悔有些感伤，好好的师徒之情，最后却走到了这一步，命运弄人！
　　“你这药人有些古怪，怕是受了什么刺激，神魂不稳。虽然在炼制药人一事上我不如你，但是我这有一药方，可以解除她这种状态。”程康之前就发现阿玲的异状了，只是他不知道摄魂眼，但看出来阿玲体内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你刚才所说……”莫应悔眼睛一亮，发出激动的声音：“是真的？”
　　“自然！此乃我这些年专研出来的一个秘方。你可以在使用前让其他医者检验一番。”
　　“如此大恩……”莫应悔双手抱拳，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秘方叫程集汤方，如果有其他人需要的话，你都可以拿出去。但是，名字只能叫程集汤方。这是我可以为师父做的唯一一件事。”
　　禹辰寒本想劝说莫应悔不要轻易相信程康，但见程康这样说，他也觉得应该不会有假。
　　程冰更是夸张，偷偷的抹了好几次眼泪。他觉得程集师父死得好不应该！程康虽然错了，可很多事情也不是他故意的！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怪谁！只能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对了，神下村的传闻，是真的吗？真的有神仙？还出现在这里？”此地虽然山清水秀，药材充沛，但也没看出来有灵气啊！禹辰寒开始琢磨这“神下”的来源了。
　　“神下村，五十年前还不叫这个名字！当然后面的山也不叫神下山。但是五十年前，确实有村民看见了从天而降的一块白色大石头。后来没过多久，就有村民在山上发现了白衣飘飘的人影！再后来，一夜之间，山上长满了神仙草。于是有人提出了祭祀，后来不知道为何村民都同意了。祭祀就一直延续到我师父发现水井秘密，告知前村长之后。”
　　“一夜之间？可能吗？”程冰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骗术。
　　“五十年并不久，不足够把一件事传得面目全非。”禹辰寒摸着下巴，道：“关键的是，谁提出了祭祀？他在这其中获得了什么利益。”
　　“关于提出祭祀之人，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小的时候，偶尔听到村子里说，最先提出祭祀的那个人，他的一家子都被神明相中，带到天上去享福了！”
　　哈？被灭口了吗？程冰不由自主想到。也不怪他这样想，天上嘛，佛陀的极乐世界不就是西天吗？
　　“享福？”对一个靠着上山采药的村民来说，什么是享福？钱？权？山下的生活？禹辰寒有一种预感，神下村的事情并没有完！
　　“好了。”程康伏案写好药房，吹干后递给莫应悔。“我的故事你们听完了，药方也给你们了。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跟我师父安息。”
　　“可村子里……”禹辰寒还想要说村子的情况，可一想到面前之人就是凶手，也是受害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就让神下村成为历史吧！”没了人，愚昧的祭祀再也不会发生！也不会再出现他跟师父那样的悲剧！
　　“虎子呢？你花费那么多时间，把虎子医治好，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看着亲人活成这样吗？”禹辰寒忍不住开口道。
　　“我是后悔过，可是，时间不能倒流！我配置出了毒药，可我——配置不出解药！”
　　程冰傻眼了，这是什么答案？
　　莫应悔牵起阿玲，“走，种豆得豆，这该是他们的下场。”
　　“不是，莫应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血了？”禹辰寒不可置信，追出去要与莫应悔辩论清楚。程冰见状，也赶紧追上去。
　　人都走后，程康静默的呆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师父，你不想你的医书被他人所得，今日，徒儿就带着医书一起去找你！师父放心，医书已烧，这个世界上，看过医书的就只有师父跟徒儿了！
　　种豆得豆！说的不错！今日果，他日因。师父，徒儿来陪你了！
　　“轰隆……”
　　一声巨响，还没离开洞口十丈远，身后的山洞就齐齐坍塌，就连地面上的植被，也随着分崩离析的土壤四分五裂。
　　“什么情况？”程冰目瞪口呆，什么东西能让山洞一下子崩塌下来？
　　果然！莫应悔默默无语的看着坍塌的山洞。
　　“莫应悔！你先解释清楚！什么叫种豆得豆？”禹辰寒还紧抓着莫应悔不放。
　　“难不成你要我说让他交出解药来？你觉得一个心存死意的人，会如你愿？”莫应悔看着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禹辰寒，头痛！但还是解释道：“他能交出解除摄魂眼的药方，不代表他愿意放过神下村。再者，医仙谷的医术也不差！”
　　“……”好吧，是他的错，他把医仙谷忘了。也低估了程康对村子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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