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蒂的沉默》席未来

4、骨头四根

　　“我爸上班了。”

　　男生在玄关给女孩拿拖鞋，又把我抱起来往楼上走。

　　进屋后，女孩坐在床边，环顾着除了床和书柜之外没什么家饰的卧室。

　　“第一次邀请我来你家，”她说，“还真是沾了这只狗的光——这么说真是有点刻薄呢。”

　　“招待之类还是等下次吧，家里吹风机不好用了，我们得赶下班之前去宠物诊所。”

　　男生从衣柜翻出大毛毯，换了件干净衣服，站到椅子上指指天棚上面。

　　啊！是丢飞盘的手势！

　　从毛毯里钻出来，高兴得尾巴甩来甩去——这也不能怪我，那个食指在空气中画波浪符号的手势和爷爷一样。

　　为节省空间而在天棚设计了柜子，也不知上面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也咬不到那个高度。

　　“小家伙蛮精神，嘘，不要跳，”他对我说，“不要叫哦。”

　　——不要叫……

　　脑袋“轰”的一声，想到奶奶的那一巴掌，四腿一软就无精打采地趴下，下巴放在地板上，翻腾着眼珠子往上看。

　　“有趣，像能听懂我说话似的。”

　　够到天花板上的柜门，拉开，他拿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随手翻出一把钳子。

　　男生跳下地，“幸好之前一直想买的漫画书搁置了下来。”

　　“染熙，刚刚，笑了哦。”女生忽然这么说。

　　“嗯？”

　　“阿姨走了之后，我都没见你怎么笑过。”女生搓着手心，尴尬地别开视线，“一直很冷漠……对我，和叔叔，也没有像对它那么笑……”

　　“傻瓜，跟狗狗比什么呢？”

　　她看向对储蓄罐跃跃欲试的男生，“喂，你干什么？”

　　“砸开它，里面是这些年的压岁钱。”

　　紧接着，“啪”的一声，碎裂声混含着惊讶的“染熙”，哗啦啦撒了一地硬币。

　　男生将洒了满地的硬币一颗颗捡起来，带了点得意勾起唇角。

　　我想，我记得了他的名字。

　　后来，我们去了个有很多猫猫狗狗的地方，相对来讲，都像阿婆家哈尼一样洋气并热情，见到我被染熙裹成粽子，就抢着打招呼：

　　“——嗨嗨，土妹子，打哪儿来的呀？”

　　没理会那些新伙伴，我一声也没有吭。

　　“是喜乐蒂没错，跟苏格兰牧羊犬很像。”

　　一个戴着手套的男人直奔我而来。

　　脖子一下就被捉住了。

　　“给我看看，是小美女喔——你看它脖子的毛，像戴了一条白色大围脖，这种狗狗的智商很高，聪明伶俐，看它的眼睛多么的妩媚，特别是看着主人的时候……”那人说，“容易训练，但有戒心，警觉性高，非常忠诚——总之，先让护士给它洗澡吹干吧？”

　　听到“总之”后，染熙回过神，拦住医生的动作，“请等等，那个……它生病了？因为我没听它叫过。”

　　“着凉了，是刚买来的？”他问。

　　“……捡来的……被主人抛弃在花园里。”

　　“最好做一下检查避免狗瘟，狗狗遇见生人或换环境会不习惯，和它共处一段时间看看——对了，这里也收容这种被主人遗弃的狗狗，或许会遇见想养它的好心人……卖吗？”

　　我趴在检查台上任医生摆弄，心惊胆战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他也看着我。

　　“……不……不卖。”他说。

　　然后，他朝我笑了笑，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定：“好！给它检查一下吧。”

　　从宠物诊所出来已是傍晚。

　　回到家楼下，女孩挽住染熙避着邻居，往大树那边躲。

　　“……你爸爸会同意吗？”女生担忧地问，“像这种宠物狗，非要好好伺-候才能养活吧？同学家小狗都穿好看的衣服，吃的饼干也很贵。”

　　“它叫什么名字？”染熙不答反问。

　　“诶？”

　　“叫什么好呢？”

　　“乐乐？点点？豆豆？甜甜……熙熙……啊！动了哦。”

　　我从毛毯里爬出来，下巴放在男生的肩膀上。

　　鼻子不大灵光，眼睛也看不太清。

　　“它不能和我叫一样的名字啊。”染熙说。

　　“可是，它只对你的名字有反应，为什么呀？”

　　“嗯，”男生想了想，紧了紧手臂，笑道：“或许，它以前就叫‘西西’，它有兄弟姐妹四个，分别叫东东，南南，西西，北北。”

　　“好丰富的想象力。”

　　“或许可以照顾一段时间。”

　　“还有，染熙，报考的事，如果是北大，我肯定考不上的……”

　　“我知道，先回去吧，拜。”

　　“嗯，拜拜。”

　　回到家里。

　　染熙停在玄关脱掉鞋子，唤了声“爸”，没听见回应，连忙抱着我往楼上冲。

　　进了卧室，把裹着毛毯的狗狗往床底下一塞，然后坐在床上喘-息着，像做了好大亏心事，紧张兮兮地迷茫了一会。

　　想了想，又忍不住趴在地板上，好奇地往床底下看，，把毛毯拖出来，拨开盖住头的一边，摸摸我昏昏欲睡的脑袋。

　　“那个，叫喜喜行么？”他问，“不是熙熙，你是喜乐蒂吧，那当然叫喜喜。”

　　他说啥呐？

　　“……其实……是‘我喜欢你’的喜，喜喜，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问我。

　　我有点懵。

　　那是一段很好的时光。

　　那天，我刚来到林家。

　　窗户透着又大又白的月亮，染熙在书桌前写作业，我趴在他的脚下打瞌睡。

　　外面，时不时有轰隆隆的汽车经过，这里的空气比起乡下也浑浊的紧，我感到十分的不安。

　　而男生始终用心读书，专注的侧脸，迷人极了。

　　半夜的时候，我听见房门有响声。

　　竖起耳朵想听清楚，男生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巴。

　　“嘘，是我爸爸，我爸爸回来了，拜托，千万别叫，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讲。”

　　语气听起来有点吓人啊。

　　然后，他问我“地板会不会很凉”，犹豫着，撤掉了自己床上的褥子，铺在了地上。

　　他把我抱到上面裹好了，表情很严肃地吩咐着：“快睡吧，闭上眼睛！”

　　关了灯之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夜里，他又忽然从被子里坐起来，“……喂，醒着吗？”

　　“我有点睡不着……”

　　他说：

　　“那个……喜喜，到床上来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