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温柔（短篇集）》琈泪丫

19、4

　　窗外头，有风吹过，繁叶晃动，荡起一轮又一轮碧绿的波浪。
　　吴以佑看得认真，没再说话。很突兀地，看着这样一个场景，他隐在黑暗处在看他，心情沉淀，莫名觉得平静至极。
　　吴以佑正要收回视线，男人却偏头，直直看过来。
　　黑暗里的人不再孤单，被看的人发现了。
　　那一瞬间，一个恍惚，吴以佑想起来高中那么多次的对视。
　　变化好大。
　　男人的眼睛是冷漠的陌生的，黑黝黝的，就这样盯着看你，充满敌意。
　　吴以佑看着男人转过的侧脸，他那瘦削的苍白的脸，心里被尖锐的小刀刮了下，生疼。
　　男人开口，他低沉的音色里是寒潭，深不见底冷彻心扉，“出去。”
　　吴以佑小小的沉默了下，然后飞快移开视线，他看了眼手表，然后开口，“谭先生您好，我姓吴，是新来的义工，今天开始上岗，由于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半个小时之后我再过来。当然期间要是有麻烦可以喊我。”
　　他说得快，语调自然友好，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是礼貌的。
　　吴以佑没有离开，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弓着腰，是颓而痞的模样，就这样盯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发呆，思绪万千。

　　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像鳄鱼和千羽鸟的相处。
　　吴以佑当然得谭则风心意，毕竟，他那么懂他。
　　病房里很安静，此时是正午，窗帘大大拉开，阳光落在地板上，形成方方正正的光影。吴以佑从口袋拿出细剪，撩起谭则风额边的过于长了的头发，轻轻剪掉。
　　他的指腹小心地轻柔地抚过谭则风的脸颊，谭则风往后仰头，他怕痒。
　　谭则风刚洗完头，没把头发擦干，湿漉漉贴在脸上，吴以佑探过头去，闻到凛冽的木香。
　　谭则风闭着眼在休息，不久前抽了不少血化验，他不太舒服。
　　吴以佑抚开谭则风额边的头发，视线落在他紧闭的眼睛上，睫毛微颤，密而长。
　　突然，没有丝毫准备地，谭则风睁开眼睛。
　　他抬眸看吴以佑。
　　吴以佑自然地盯着他，没移开，看起来是认真的凝视，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抚了下，“有根头发。”
　　他到阳台取来干毛巾，小心帮谭则风擦头发，又解开他最上面两颗病号服的扣子，将细密的汗擦拭干净。
　　谭则风目光沉沉，良久，又将那两片脆弱的眼皮合了回去。

　　护士麻利地给谭则风拔下针头，按了根棉签在上面，她看了谭则风一眼，发现男人有些心不在焉。
　　她找话，“吴哥呢。”
　　谭则风突然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眸盯着护士，然后移开看向窗外，“他出去了。”
　　护士把按住的棉签拿起，有些埋怨，“你别压这么重，又出血了。”
　　窗外有风经过，传来几声响亮的蝉鸣。
　　护士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收收你那脾气，别真把人气走了，谁对你好对你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谭则风没说话，良久，他才开口，“前几天我见他和林逸阳在一起，看样子还挺亲密。”
　　护士没听出他潜台词，附和着，“是啊，毕竟他们是高中同学，大学也一直保持联系的。”
　　“你说什么？”谭则风霍然抬头，眼里一团墨迹在颤抖，“他们是高中同学？”
　　护士惊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给他缓缓气，嘴上还不住抱怨，“你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也不看看自己身体什么样子。”
　　谭则风声音有些颤，“他们是高中同学？”
　　护士有些无奈，“我亲耳听吴哥说的，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谭则风忽地靠在轮椅上，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沉甸甸的气，声音是喑哑的，“好，谢谢，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吴以佑回来的时候，谭则风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
　　他走上前，把靠在床边的轮椅移到角落，动作很轻。
　　然后他停下，站在窗户边朝外看。
　　良久，他走到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调高，风速静音。
　　房间里突然变得寂静，他伫立在床边没动，静静地看着谭则风的睡颜。
　　墨眉白面，平日戾气渐消，藏着柔和宁静。
　　“谭则风，”吴以佑的声音太轻，像是在低声呢喃，被风一卷轻飘飘地消散了。
　　“你混蛋。”
　　他给谭则风掖了下薄被，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许久，房间里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