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黑凤梨 ...
-
“……有点难解释。”
计靖想了一阵才开口。他目光放空地注视着楼梯下面的方向。
祁妤一只手支在大腿上，托着脑袋，安静地望着计靖的侧脸。
计靖的语速慢慢的，像在继续组织语言。
“怎么说呢……我以前是觉得，其他人在妈妈面前和在外面也都会有不一样的表现，扮演不同的角色，对吧？比如说在家不说脏话，在外面口无遮拦，在家好好学习，偷偷跑出去打游戏什么的。”
对。祁妤在心里说。
但她不想打断他，就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以前……呃，倒也不是一直，应该是上初中之后吧，我妈带我改了名字、身边也没有垃圾同学了之后，就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让我难受，或者很不好的事情。”
“我和别人一样，在不同的场合扮演不同的角色，就只不过我在家的角色是‘静静’，在外面是计靖。”
“我一直都知道我妈很爱我。而且，如果不是她的决定，我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妈真的很苦。我也希望她能一直爱我。”
“所以我也不介意为她扮演‘静静’。而且‘静静’本来也是我性格的一部分……不是说每个直男内心都住着个小公举吗，哈哈，那我就做我妈的‘小公主’，又怎么样呢？”
祁妤不由得随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计靖穿着公主裙的样子，还戴着王冠。
脑中的这幅画面和计靖温柔的讲述让她不禁微笑了起来。
“所以我也不是……也没有特别迫切地渴望她承认我的性别。”
计靖说。
然后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没有。”
“但是，她今天这么说之后，我感觉……很轻松，真的很轻松。”
计靖的嘴角随着他的这句话扬了起来。
祁妤尽力地去理解计靖所描述的这种感受，体会他这个笑的含义。
——是不是就像我觉得自己不在乎比赛名次，但是如果拿到前三名，还是会发现自己其实很想要奖牌一样？
祁妤想。
“不过，不光是因为我妈，也是因为你。”
计靖说。
他的脸准确地在那个“你”字上转过来，注视着祁妤。
“以前我在我妈面前和在同学面前是不一样的两个人。短发的我是计靖，长发的我是静静。”
“但现在，我妈终于接受了计靖，而你接受了计静静。”
计靖非常认真地说：“谢谢你。”
祁妤有些受宠若惊。
她自己没觉得她做了多么重要的事。
为什么会有人不接受呢？祁妤甚至在想。明明就很好看呀。
美的人事物永远应该被欣赏，也永远会被欣赏。
“还有芳哥呀。”祁妤补充道，想要鼓励计靖更多一点，“她不是还问你要不要推荐假发吗，哈哈！”
计靖点点头。
“嗯，还有王芳源。”
他又转回去，视线微垂，不知是在看着下面的楼梯还是盯着自己的指尖。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我本来是一个中间有缝的碗，里面装了一碗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被切割了的，是分裂的，但我其实一直在滴滴答答漏水，还要尽力维持完整的一碗水……”
“哇，好累。我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累的。”
“但现在！”
计靖突然向后仰起头，两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
手掌与大理石的地砖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变成斜体字，加以强调。
“——我是完整的了。”
计靖如释重负地笑了。
祁妤依然注视着他，恍然觉得这一幕好像电影里的场景。
连计靖的话都像一段故事里的独白。
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离计靖非常贴近，但又隔着点不该存在的距离，一段不可触碰的遥远。就好像计靖在电影的银幕——不，比那要近一些，像是他在电脑屏幕上吧，而祁妤在外面看着他。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祁妤说。
她忍不住想把计靖拉到自己身边来。
计靖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但，同时，他也缓缓地张开了手臂。
微微颔首。
祁妤便轻轻地，虚虚地抱住了他。
计靖对她展开了拥抱，但她是越过计靖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反过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
计靖安静地问她。
祁妤自己也不太清楚。
是突然涌起的冲动。
计靖对她讲了很多话。但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感到遥远。
她努力地想象过了，也正是努力过了才发现，她的喜悦无法类比计靖的喜悦，她的难过也无法类比计靖的难过。
但她又非常迫切地想要告诉计靖——
“我就是，很为你高兴。”
祁妤也小声地回答。
然后，很快地，她松开了计靖，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又望着他的眼睛，微笑道：
“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同时，祁妤在这一刻突然发觉到自己的自私。
她觉得自己不只是在为计靖高兴，也是在为自己帮到了计靖，为自己的有用、自己的“好”而感到高兴。
这是她成就感的来源，是她自我认同感的来源。
哪种高兴更多，祁妤有些分辨不清。
她怀疑自己的微笑并不完全真诚。
这怀疑又给她增添了新的沮丧。
但计靖回报给她一个完全真诚的笑。
他的笑容很温暖，目光也很温暖，把她心里泛起的那点褶皱无声无息地熨平。
“那以后是不是看不到你像上次那样穿啦？”
祁妤轻快地问。
“有点可惜，真的很好看。”
计靖挑眉：“说不定还会哦？”
祁妤想起前天晚上跟计靖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说的：“哈哈，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去毕业舞会呢！”
“嗯，还说如果到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就约喜欢的人一起……”
计靖的语气忽然变了，有一种祁妤听不太明白的幽深。
他对自己点了一下头，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应该再约你一次……”
计靖喊她的名字。
“祁妤。”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瞬间炽烈了起来。祁妤甚至感觉自己被燎了一下。
她一下紧张起来，差点喊了一声“到！”。
“我喜欢你。”
计靖说。
“啊？？？”
祁妤一下子傻了，愣愣地答：“谢、谢谢？”
“噗！”
计靖抬起左手，用手指的背面掩住他的忍俊不禁。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爱啊。”
“我是说。”
他郑重地、明白地解释道。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也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虽然你真的特别好，我也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但我说的是想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可是，可是……”祁妤依然傻着，“为什么呀？”
“喜欢就是喜欢，还能为什么？”
计靖理所当然地说。
“是要我把你的优点都列一遍吗？那午休时间可能不够了，我明天给你一份书面说明怎么样？”
“不……不用了。”
祁妤缓缓开口，准备说出拒绝的话。
祁妤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
次数当然不像计靖那么多，但男生和女生中都有人对她表示过喜欢。
这些告白都被她拒绝了。
因为，就这样答应下来的话，对对方是不公平的。
她对之前那些跟她告白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有些人她甚至不认识，比如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以为祁妤是Omega就跑来要当她男朋友的外班Alpha。
那么，计靖呢？
计靖跟那些人比起来，当然是有些特别的。他要特别很多。
但是足够特别到“喜欢”的程度吗？
“对不起，我，我不太……”
——祁妤说到这里又像咬了舌头一样，突然停了下来。
她本来想说“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没想明白。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太清楚算什么？
所以祁妤最后是这样回答了计靖——
“我觉得我还回应不了你的喜欢。对不起。”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计靖。
但没想到，计靖像是表示“知道了”那样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问她：“那我先追你试试？”
“啊？追我？”
祁妤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计靖，追，我。
这三个词，两两组合在一起，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以前是有人跟她告过白，但是没有人被她拒绝之后还说要追她。
何况这个人还是计靖。
从来只有被别人追的计靖。
“对啊！”
计靖笑着确认了，并十分诚实地告诉她：“不过，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怎么追……”
“要么我还是先把你的优点汇报写给你吧？”
计靖竟然跟她打起了商量。
又怕她没听懂，更加直白地问了她一遍：“我是说，给你写情书，你收吗？”
祁妤老实地点头：“收、收的……”
情书她也收到过。她觉得那是别人非常珍贵的心意，所以会好好收下。
但她又非常为难：“但是……但是你可以不写吗？”
“那当然是要写的！”
计靖兴奋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明天给你？”
祁妤还没来得及想出该怎么回答，就听到了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
计靖便站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来。
“走吧，回去上课了。”
祁妤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蹿下了楼梯。
接下来的半天，计靖的告白让她的心里一直在不停地打鼓，甚至到了晚上那鼓声还是吵得她睡不着觉。
第二天，祁妤顶着两个忐忑的黑眼圈回到了教室，而计靖又已经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了。
“早。”
计靖先向她问了好。
“早上好。”
祁妤回道。
她还没来得及紧张，计靖就从桌洞里抽出来两个信封。
一个是标准大小的白信封。
还有一个略小一点，薄荷绿色的。
他当着祁妤的面，直接把两个信封都塞进了她的桌洞里。
祁妤赶紧坐下，像是怕别人看到似的，还拖着椅子往前坐了坐，把自己的桌洞挡上。
“……怎么有两封？”
她悄悄地问计靖。
计靖冲她眨眨眼。
“没听说过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祁妤伸手从桌洞里摸出一个来，低头看到是薄荷绿色的那个小信封，上面用蓝色的笔简洁而直白地写着：“情书”。
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把它丢了回去。
而信封的主人就静静地带着笑看她，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小动物。
过了一会儿，祁妤的心跳得不那么快了，手也不烫了，才摸出了大信封。
祁妤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白信封上是四个端正的黑字：“学习计划”。
祁妤要把这第二个信封也塞回去的时候，计靖终于开口催促了。
“你不打开看吗？”
祁妤停住了手。
“看……看的。”
“嗯，乖。”
计靖满意地点点头。
又问她：“先看哪个？”
祁妤欲哭无泪：“那就……先看学习计划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发两章~补上昨天的份~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大概是因为，我的手总是不跟着大纲来………………
静静，你怎么表白了静静？？？说好的高二再表白呢？？？？？
完全是突发事件啊！本来大纲里第18章的重点应该是静静给小鱼制定学习计划……但是写着写着就觉得，既然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而且性别匹配，模样登对，女装的秘密也揭开了，跟小鱼的关系也足够好，小鱼性格又很温柔，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为什么要再等一个学期？
然后学习计划就被挪到下一章了……
然后写着写着发现，槽，爆字数了，就又拆成了两章……
咳，主要也是我的大纲写得太草率太垃圾了。还得多修炼。
头秃，实在头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