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枪手》浮云曾有意

13、第十三章 往日真相（下）

　　沈昕初三是在四中念的，四中高中部有个校霸叫“汤磊”在学校里人人提之变色。
　　这个人臭名远扬到什么地步呢？这么形容吧，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沈昕都听说过。
　　这天课间，沈昕做完课间操以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回教室。
　　“初三五班的班花田甜从一周前就请假了，别看她平时看着是个乖学生，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汤磊！”一个女生捂着嘴似笑非笑地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呵呵，我好朋友也在她班上，你猜她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学的啊？”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另一个女孩用手在肚子前画了个圆，笑嘻嘻回到：“这有什么难猜的，不过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呗，你看看我学得像吗？哈哈哈哈哈。”她摇晃着身子，一摇一摆的学着孕妇走路，把问话的女生逗得哈哈哈大笑，两个人抱成一团乐得不行。

　　田甜剪着齐肩的短发，五官秀丽可爱，声音甜如浸蜜，一声哥哥叫得人心都酥了，她和沈昕住在一条街上，两个人算得上是邻居。
　　沈昕有天下课去办公室拿周测的试卷，碰到一个头发爬满银丝的老太婆在办公室呜呜哭着，是田甜的奶奶，她的儿子则在一旁铁青着脸沉默不语。
　　五班班主任扶起这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叹了口气：“您就别为难我们了，田甜这个事影响很恶劣，劝其退学是校方这边经过商量的一致决定。”

　　老人眼泪堆在那一条条皱纹里，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流淌得满脸都是：“不可能的，我孙女胆小又害羞，她真的做不出这种事情啊，老师！”男人似是不想在听母亲的哭哭啼啼了，他一把拉起母亲的手就往外拽，“妈，行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您还嫌不够丢人吗？走吧，咱们回去吧。”

　　田奶奶一巴掌扇过去，打得男人面红耳赤，恼怒极了。“他是你女儿，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你还有点做人父亲的样子吗，啊？”

　　众老师看家庭矛盾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纷纷上前劝着。

　　班主任沉默半响后开口：“我其实也不太相信田甜会做这种事。您先别激动，爸爸这边也别骂孩子，回家好好和她沟通一下。”他推了推眼睛，犹豫着说“如果是那边做了什么…田甜这事还有转机，你们别灰心。”
　　田奶奶最终还是被儿子扶着，颤巍巍的走出了办公室。
　　女人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呢？重要到连一个父亲为了面子宁愿忍下耻辱，也不愿去找那个人对峙，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
　　世界上除了她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就是田甜喜欢那个男人做下的。但田奶奶不信，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明事情的真相，为孙女讨回公道，回到家以后老人看了看蜷缩在床角的孙女，再一次拨通了警察的电话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田甜已经两周没来学校了。
　　沈昕找到了田甜在五班玩得比较好的几位女孩子，一一仔细询问。
　　其中一个女孩子听见田甜的名字就十分难受，她痛心道：“早知道她是这种人，我就不会和她成为朋友了。”另外两个女生也是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汤磊确实帮过田甜，田甜还给他送过水，表示感谢。沈昕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得打算再从别的地方入手。

　　谁也没想到，田甜在消失一个多月后的清明节突然出现在学校的天台上。
　　她苍白着脸，俯视着教学楼下涌动喧闹的人群。那里面有她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老师，却无一人相信她。
　　田甜闭了闭眼，她看见了汤磊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看见了同学嘲笑后避之不及的神情，她听见警车的鸣笛声从远处响起，听见奶奶放声的大哭，听见父亲的谩骂。
　　她手里捏着一封白色的信，从8楼纵身一跃。刹那间世界安静了，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再无其他。
　　“终于解脱了，真好……”
　　离15岁生日还差10天的田甜，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反抗了这个世界的不公。
　　她的血染透了衣衫也染透了信封，信里写着汤磊侵犯她的全部事实。后来，案件因为证据不足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汤磊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依然逍遥法外。
　　沈昕邻居家的小妹妹用生命换来仅仅是20万的赔偿而不是恶人伏诛，那封带血的遗书也随着田甜被埋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永远沉睡了。

　　时间总能抚平伤痛，旧事已被人遗忘。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教学楼下学生的身影处处可见，斑驳的血迹在几场大雨的洗礼下消失得没了踪迹。
　　众人发现汤磊转学了，至于去向没有人知道。

　　罗弈说到这里抬头望了眼天空，夕阳染红了云霞。“这些事，都是听沈昕说的。他一直想找证据翻案，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很难。”他笑了下接着说“他很固执，虽然他再没提过这件事，但我想沈昕应该没有放弃追溯。”

　　许铮鸣手撑着下巴，他没有想到，真相背后是个悲剧，也难怪沈昕见了汤磊，情绪那么失控，好似换了一个人。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许铮鸣朝罗弈伸出手笑了下。
　　罗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握住那只手晃了两下便松开了：“哦？你打算怎么帮？”

　　许铮鸣垂眸看着地上的落叶，勾起嘴角道：“汤磊睚眦必报，我们只需要设个套等着鱼儿上钩就行了。”手表上指针时间指到了六点半，他跳下乒乓球桌，双手插着裤兜，慢悠悠地朝教学楼晃去。“至于怎么下套，我想想，今晚告诉你们。”
　　从开学到现在都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神奇地因为一件事达成了默契，正式握手言和了。
　　罗弈想起“要和许铮鸣当朋友，不能在随便嘲讽他了”这件事就牙疼。不过，看在他帮了沈小昕的份上，加上这人似乎还…可以。嗯，感觉能勉强接受。
　　“那什么，沈昕的事情谢谢你了啊。”罗弈清了清嗓子，追上许铮鸣。他举在空中的手僵了两三秒，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弧度落到了许铮鸣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以后都是兄弟。”
　　许铮鸣缓缓转头，脸上神情变幻，似乎忍了又忍，最终嗯了一声。
　　罗弈：靠，又是这幅清高样。
　　周柯燃看见许铮鸣和罗弈“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整个人下巴都惊掉了。他用眼神狠狠地质问许铮鸣：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快点告诉我！
　　许铮鸣看了眼不明所以的两个人，指着罗弈说：“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罗弈：我特么，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
　　周柯燃、赵孟辅：“……”

　　这天放学前，沈昕趴在桌子上用笔戳着物理题，罗弈发来短信消息。

　　【昕昕宝贝！一段日子没见想我了吗？今天放学等着哥哥哦，我们一起回家】

　　沈昕被逗笑了，确实是有一个月没怎么见着罗弈人了，他回复【OK】。

　　高二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学生们背着包浩浩荡荡地冲出教室。隔着拥挤的人群，沈昕一张张脸看过去，当罗弈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沈昕走上前嫌弃道：“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罗弈亲热地揽过他的肩膀，捶了他一拳，高兴道：“天天晒着，能不黑吗？你居然敢嫌弃你哥。”他抬起手想掐沈昕的脸蛋，却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的视线，许铮鸣正死死盯着他。
　　那神情相当的不友好，罗弈不知怎地讪讪放下了手。
　　沈昕这才看见许铮鸣，他想起两个人一见面就呛的场景觉得还是拉着罗弈先走为妙。
　　沈昕哈哈干笑两声：“这么巧啊，学长。”
　　许铮鸣冷冷瞧着两人勾肩搭背的亲密模样，这人在罗弈怀里笑得真是开心呢。
　　沈昕见许铮鸣没说话，以为他看见罗弈心里不爽，便和许铮鸣道别，“那我先和罗弈走了，明天见。”
　　二人走出一段路，罗弈和沈昕聊着聊着一回头发现许铮鸣还跟在背后，吓了一跳，他拍拍胸口，“许铮鸣，你干嘛不出声！？”
　　许铮鸣凉凉道：“我怕打扰你们叙旧。”
　　罗弈心道这人可真是阴阳怪气的，这友谊的小船太难维护了。他放慢脚步，三人并肩走在一起，罗弈把便把下套的事告诉了沈昕，沈昕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试过很多办法都不行，汤磊现在对我防备心挺重的，要想从他身上下手找证据难上加难。”
　　许铮鸣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们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他看了眼沈昕冻得通红的鼻尖，自然的把围在小孩脸上的围巾往上一提，只露出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他微微侧头在沈昕耳畔低声说了句：“怎么，不信我？”

　　沈昕眨巴了两下眼：“信。”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或许这次能成功。

　　罗弈觉得有些奇怪 ，他觉得沈昕和许铮鸣之间的关系似乎好得过头了，，那种隐隐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无法形容，萦绕在二人之间的淡淡亲密感没由来让他心头一跳。他在旁下意识观察，平时一副高岭之花模样的许铮鸣在沈昕面前完全就是另一幅面孔，又温柔又欠，喜欢逗着人玩。而沈昕面对许铮鸣的逗弄，无奈之下更多的是害羞，沈昕望向许铮鸣的眼里满是光芒，闪耀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那种眼神，他只在给许铮鸣表白的小姑娘眼里看到过。
　　等等…害羞？
　　罗弈瞳孔一缩，猛地转头看向沈昕，轻松的气氛骤然冷却，他冷静片刻，严肃道：“我有点事想单独和沈昕说，你…”这话就是在赶人走的意思了，许铮鸣看罗弈似乎是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碍于他在场又不好开口，脸色臭的跟人欠了他钱似的，便识趣道：“嗯，那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
　　沈昕盯着他的背影提醒道：“记得吃药啊。”
　　许铮鸣回头做了个敬礼的姿势，笑着说：“遵命。”
　　沈昕又笑了，在许铮鸣转身的下一秒罗弈就拉着沈昕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冰冷刺骨的寒风灌进肺里，连呼吸都痛了起来，直到再也看不见许铮鸣，罗弈才停下了脚步。沈昕大口喘气，待呼吸逐渐平稳之后，他逐渐反应过来，罗弈的行为实在太反常。
　　“你刚刚是怎么了？”沈昕皱着眉问。
　　罗弈的掌心里都是冷汗，他的脸色有些白，欲言又止：“沈小昕，你…你和许铮鸣……”
　　沈昕满脸问号：“？”
　　罗弈咬着牙，深深吸了口气，总算说出了后半句话：“你是不是喜欢许铮鸣？”
　　沈昕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怔忪在当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罗弈看见他这幅样子只觉得糟心，狠了狠心又下了一剂猛药：“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许铮鸣？你…你喜欢男人么？”
　　沈昕勉强一笑：“别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罗弈紧接着又追问：“好，那就不管性别，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许铮鸣。”

　　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如炮轰般向沈昕砸来，砸得他头晕脑胀，心跳失衡。他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否认：“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可能…”
　　罗弈大吼了一声：“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啊，我要亲口听你说你不喜欢他！”
　　沈昕嗓子一紧，眼眶就红了，他像是走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此刻满是茫然无措，颤抖着声回复：“我不喜欢男生的，许铮鸣他只是……”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往日里那些被他刻意忽视掉的画面走马观花般的在他脑海中一一回放。
　　靠近的心动，被误会时的难受紧张，见到他时的开心，被调侃时的害羞。
　　这就是……喜欢吗？
　　沈昕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个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是的，这就是喜欢，你喜欢许铮鸣。”
　　他慢慢蹲到地上，垂着头沉默，罗弈一直等着沈昕开口解释，哪怕只是几句苍白的辩解，都能给到他莫大的安慰。
　　但沈昕没有，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罗弈笑了下，觉得已经没必要听什么解释了。
　　这个人已经固执地告诉他了“是的，我喜欢许铮鸣。”

　　他跺了跺了发麻的脚掌，蹲下身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时没法接受。”他摸了摸沈昕的头，轻声说，“走吧，回去晚了，你姥姥该担心了。”
　　沈昕沉默地站起身，因为蹲太久起身时有些没站稳，罗弈连忙扶住他。将人送到门口后，罗弈转身欲走。
　　一路沉默的人这才低声问道：“会觉得恶心吗？”
　　罗弈弹了下他脑袋：“乱想什么，我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或者是人妖，我都不在意，你开心就好。”
　　沈昕笑了笑，低声嗯了句，嘱咐道：“别告诉他。”
　　罗弈看着沈昕那强撑的笑，心里十分难受。
　　沈昕又拉了拉罗弈的衣角，垂着眼小声说：“我喜欢他这件事，别告诉他。”

　　罗弈还想说点什么，沈昕已经回家了。
　　少年懵懂的心事被冬夜的寒风突兀地撕开了一道裂缝，凉气沿着心脏里的血液循环到四肢，沈昕手脚僵硬麻木，在床边坐了一宿没睡。
　　他意识到，自己对许铮鸣的喜欢像不顾狂风暴雪摧残的一粒小小的种子，顽强的抽出了芽孢，正在拼命生长，劲头凶猛，已无法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