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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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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天彧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时,周遭的静谧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噪音。
他几乎是即刻意识到自己靠在了别人的肩膀上,连忙揉着脖子直起身,一边还要把目光转到旁边的人的身上。
一条厚实的白色绒毯从他身上滑落,衍天彧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暖融融的。
见他开始提溜起了毛毯,湛步忧单手一拎,将毯子收回了无限口袋里。
“我滴个老天鹅。”他惊呼一声,“忧啊,现在几点了?”
湛步忧看着他,抬了抬手腕:“十点十六。”
“我敲啊——!啊啊啊啊——”衍天彧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不是还有四分钟就要上课了吗!而且我们直接旷了第一节课啊——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失手,缺席了早上第一节课,等唐教授想起来,我肯定人没了……”
湛步忧用手拍了拍他:“我也是第一次旷课。”
“完了,忧,你应该把我叫起来的。”
衍天彧拍了拍脑袋,感觉还是昏昏沉沉的:“我逃课找什么挡箭牌,全班基本都倒背如流。你这不一样,一看就是档案无黑点的优秀学生,哪能翘课啊?”
湛步忧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
“没关系。”他摇摇头,随口说道。
衍天彧其实可以自己站起身,但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
湛步忧的手回暖了些,但在衍天彧手心里还是显得有些冷,于是衍天彧顺手帮他捂了捂,少间才放开。
“反正都注定要迟到了,也不差这几分钟。”他自暴自弃地道。
湛步忧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看着衍天彧的发顶,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
衍天彧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散发着“你怎么回事小老弟”的疑惑。
“手感不错。”湛步忧评价道,把衍天彧气得不行。
衍天彧拎起他的手:“还有空搞我,你也太清闲了。”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去环顾周围情景,就见烟雾弥漫之外的地方,有三三两两的人群经过。
“我敲!”他后知后觉,“昨天一整晚咱俩就这么过的?”
“嗯。”湛步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衍天彧特别想吐槽一句“你就让过路的人这么看着啊”,但想想本来就是自己没能抵抗住困意,靠着人家睡了一整晚,哪里还能有那么多抱怨。
“好吧。”衍天彧无奈地说,“赶紧回去教室吧,说不定还不会死得太惨。等等,下一节不是梁教授的课嘛,那还算比较好溜进去的。”
“既然是从正门进去,怎么都会被抓到。”
“开个后门就得嘞。”
衍天彧说的开后门,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开后门。
他自知迟到被抓就完蛋了,一路在走廊上都蹑手蹑脚的;湛步忧从容得像是走马观花,步伐不慌不忙的,比逛大街还悠闲。
衍天彧找到了自己班的教室,拍了拍厚实的墙壁。一丝水银般的源能依附在墙面上,从墙角游移到上方,画了个圈又回到墙角下方。
“快过来。”衍天彧回身朝湛步忧招了招手。
却见湛步忧将双手背在身后,半弯着腰,像居委会老干部似的,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忙活。
“精神上的度假回来没?”衍天彧拿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过来过来。”
湛步忧乖乖地走到了他身前。
“等下看到教室里面的样子就赶紧冲进去,进去之后赶紧回座位,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也冲进来了。”衍天彧嘱托道,“这个咒式我用得不熟,还不太稳定,抓紧时间啊。”
“好。”
他话音还没落下,被框住的那片墙壁忽然变化为了教室内的场景。
电光火石之间,衍天彧眼前一花,一个灰色的影子霎时间掠了过去。
再转眼,湛步忧的背影已经融入了教室中。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那如同破了个洞的墙壁又恢复了原状,变回了砖叠着瓦的样子。
衍天彧再等到墙壁变成破洞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他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直到眼眶都开始发酸了,才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头冲进教室。
他没控制好步伐,脚步声重了些,但梁教授根本没有回头的欲望,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弄出的动静。
衍天彧刚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脚下立马来了一步蹒跚。
他没站稳,只来得及摸上墙壁,却没想到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臂一揽,反倒还向前扑了过去,正摔在一面温热的墙壁上。
“哎呦喂,不是让你回座位嘛。”他没发现自己两手都扶在了湛步忧的胸膛上,脚下一站稳,就推搡起了对方,“搁这儿过年啊?”
“什么?”湛步忧任由他拽着自己,一边走一边问道。
“这时间都是偷来的,还不快回去。”衍天彧落了座,才揣着埋怨的语调说道。
“我刚过来的时候就感觉站不稳,怕你摔,就在那儿等了你一会儿。”湛步忧解释道,“你刚才用的是咒术吗?”
“我这不是想让你赶紧溜嘛,不过还是谢了。”衍天彧摸出浮雕书,“这当然是咒术啊,毕竟我也不会别的东西了,只会用咒术。”
湛步忧问他:“这是什么咒式?”
“我以前写的,叫破晓将临,就是消除一个指定范围内的源能。”
衍天彧漫不经心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能在墙上开个洞,是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墙壁,它是由源能垒起来的,所以我等于是讨了个巧。”
湛步忧点了点头:“你写了多少咒式?”
“其实也不多,但都还蛮实用的。”
东渝鸿闻风而动,见衍天彧落座,便朝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咒创界的新星,早上干什么去了?”
“睡过头呗,要不然还能是去拯救世界?”衍天彧头也没回,习惯性地怼了他一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收敛,东渝鸿的感慨声越来越小:“今天缺席的人还真不少。”
衍天彧这才发现前排的确少了几个人。他在心里点了点人数,本来该有十二个人的,现在只剩了九个。
“俞梧矜点过名了吗?”他歪着头问东渝鸿。
“点了啊。”
“那都是谁没来啊?”
东渝鸿拽了拽苏越冕正在写字的右手,不仅把他正在写的字破坏了,还让那雷光笔尖上的电打到了他的手上,惹得苏越冕朝他飞了个眼刀,其中忿恨的神色把东渝鸿弄得心虚不已。
“衍天彧问谁没来,我回答不上来,靠你了。”
苏越冕放下笔:“姜昕、秦潇、夏书涵,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衍天彧耸耸肩,“姜昕大概是睡过头了,夏书涵估计又病了,这俩都是一天到晚缺席的,但秦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东渝鸿装模作样地把笔记本翻了两页,又划拉起了面前的光屏,“可能有什么事吧。”
“没见他缺席过哎,今天居然到这个点了他还没来。”衍天彧干脆转了过去,斜着身体跟后排两个人一起闲聊。
“你自己不都迟了?”东渝鸿拆他台。
衍天彧从余光中看见湛步忧翻开了浮雕书,才想起来自己连敷衍都做得不到位,于是好歹也把自己的课本翻了开来。
一面面光屏竖立在他眼前,把他米白的发丝映成了金色。
他一边滑动光屏,一边说:“那问题是,秦公子一看就不像那种,会因为早上起不来而迟到的人啊。”
“这倒是。”东渝鸿赞同道。
“——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
衍天彧回过头去,没想到湛步忧会突然插话。
“谁?秦潇吗?”
“嗯。”
不知何时,湛步忧手中的笔被他搁置在了桌面上。
他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侧过身来,面朝着衍天彧,目光灼灼,眉眼却淡漠。
“没什么关系啊,同学关系呗。”衍天彧坦白说。
“在学院里,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秦潇这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跟个贵公子一样,但话是真的少。除了收作业,其他时候跟他完全没有交集的。”
湛步忧似乎是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至少他点点头后就没再多问。
苏越冕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俄顷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承光纸上。
“早上源控课有讲课吗?”衍天彧问东渝鸿,“还是单纯就演练啊?”
“一整节课都在讲课本知识,要不然你以为唐教授能轻易放过你?”
“万幸万幸。”衍天彧转回身去。
不是他对梁教授有什么意见,但是咒术基础理论课真的太枯燥了。他不想和别的同学一起呼呼大睡,为了振奋精神,只好搬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随笔写了几条咒文,什么风格的都有,可谓是乱七八糟。
湛步忧倒是心无旁骛地写着笔记,衍天彧抽空凑过去看了一眼,湛步忧便停下了笔,把视线转向了他:“怎么了?”
“你这字还真是蛮好看的,像练过的一样。”
衍天彧挑了挑眉,向他解释道。
“东渝鸿那字小得跟蚂蚁没什么分别,苏越冕的字简直不敢恭维。俞梧矜的字算是端正的,但没什么特色,就是那种一旦丢到人群里去,就再找不出来的普通的字。”
顿了片刻,他忍不住加了一句:“至于其他人嘛……说歪七八扭都是赞美,不堪入目才勉强能算作形容词。”
衍天彧是从小练书法的,在这近十年间的练习中,篆书、隶书、楷书他都接触过,最擅长的还是行书。
广泛的涉猎使他练就了一手铁画银钩的字,也导致他在看别人的字时,会下意识地去评价。
在他看来,湛步忧的字有棱有角,一笔一划间都流露出力透纸背、笔走龙蛇的遒劲,还误打误撞地有几分颜筋柳骨的味道,这在源能大陆上属实是罕见的。
以前他在魔都读书的时候,还经常吐槽一个朋友的字像狗爬,现在来到了星皇后,他只想回到过去,跟那个哥们好好地道歉。
湛步忧一边记着梁教授讲的重点,一边回答:“我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这算是一种常态了。”
“可以想象。”衍天彧中肯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始终觉得有些困倦。
教室里的温度异常得暖和,再清醒的脑袋也抵不过这样的渲染,再加上周遭一片已然睡死的人,整个教室的氛围俨如暮气沉沉的黄昏时分。
这一整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真当黄昏降临时,衍天彧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周三和周日是休息日,因此星期六就相当于是每周的最后一个上课日,在这一天,六点以后的实战演练课会改为礼堂集会。
他依稀记得,昨天六月教授好像叫他在礼堂集会前收一份短论文。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写这个短论文,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了。
他提醒了一句“六点前要收论文”,转手从无限口袋里捞出一卷承光纸和一支雷光笔。
他刚写下短论文的标题,湛步忧前面的湛步璇就传了一捧承光纸给他。
他接过,逐一打开,检查了姓名后又将它们接连卷起。
其他人再交来的卷轴都由湛步忧收下了,为的是不让人打扰衍天彧的奋笔疾书。
在俞梧矜过来交报告的时候,衍天彧正好到了瓶颈处,便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不用登记迟到原因了?”
“呃……”俞梧矜转回身,难得地迟疑了,“今早上课前,我在中央区域看到你靠着湛步忧睡在树下,所以我看你迟到的时候,就想着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衍天彧瞪着眼看他,腹诽着“大可不必描述得这么清晰”,嘴上没出声,只点点头。
湛步忧问他:“你写完了?”
“没呢。”衍天彧认命地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眼前差一句结尾的短论文,“头疼,差一句,编不出来了。”
俞梧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转身又带了两个卷轴过来。
他轻车熟路地把纸卷放在湛步忧的桌上,湛步忧将人名记录下来,方便过会儿让衍天彧统计。
他刚写完还没交论文的人的名字,衍天彧就把雷光笔的开关旋转到“关”的档位上了。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把纸一折,就顺势交给了湛步忧。
“交给你啦。”他特别想做一个甩手掌柜,“从今天起我就退休了。”
湛步忧任劳任怨地帮他整理起了那一叠卷轴,登记完了姓名后,就将名册递给了他。
衍天彧起身抱起卷轴,湛步忧便自然而然地帮他拾起另外的一半。
“我自己拿就行了,放那儿吧。”衍天彧朝他摇了摇手,“我有咒式,可以自己搬。”
“等下要去礼堂参加集会的,不碍事。”湛步忧没看他,仍拾掇着桌面上的一摞摞卷轴。
衍天彧也没再推脱,便顺势而为,对他道:“那成呗,谢啦。”
湛步忧将卷轴都置于臂弯:“我说过,不用对我道谢。”
对于衍天彧来说,道谢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他没有将这种事当成什么很特别的举动,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湛步忧曾说过的话。
他虽然不能理解湛步忧异常的执着,但他尊重他,所以顺水推舟地应和道:“好。”
他们把论文送到办公殿时,划分给六月教授的领域内,徒有漂浮的各种羽毛试卷、论文,却空无一人。
衍天彧驾轻就熟地走到空间最左侧的光环边,曲起手指敲了敲光晕,将卷轴放进了从光芒中弹出的抽屉里。
湛步忧也跟着他一起,把卷轴放了进去,期间他的手碰到了衍天彧的手,那股暖融融的温度让他有些留恋,于是在思考前,他反手抓住了衍天彧的手。
衍天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湛步忧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中的那只手有些僵硬。
他心下有些后悔,正要把手抽回来,却没想到衍天彧竟然干脆握住了他,并将另一只手也贴在了他手背上。
“是不是冷?”
衍天彧的直男思维只能送他走到这一步了,再多的原因他也想不到了。
湛步忧犹豫了片晌,衍天彧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他只听到湛步忧“嗯”了一声,有些轻,肖似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