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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DAY 1-72 谏言② ...

  •   柳胜河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呆住了,他盯着这张纸条完全出不了声,仿佛很认真地在确认纸条上的字迹,一遍一遍地读着简短而粗糙的文字,怔怔地回想着什么。

      “这是你弟吗?”我记得任超洋说过柳胜河有个音讯全无的弟弟,因此试探性地问道。

      柳胜河没有回答我,只是警觉地问了一句:“这是孟奇给你的纸条,还是任超洋?”

      我觉得他的联想能力一定很强,虽然他推测不出任超洋和我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之前任超洋和我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他早就提防在心了,而且一刻也没落下这一个值得斟酌的小细节。我眼见瞒不过他的眼睛,因此坦白道:“这纸条是任超洋给的。怎么了,想起什么来了吗?”

      柳胜河皱起了眉头。他将纸条翻过来翻过去地看着,企图从中间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可惜,这张纸条能判断虚假的信息太少,他似乎在第一眼看到这些文字以后就确定了纸条的真实性。

      “这的确是我弟弟写的……”他终于亲口承认了,整个人无力地瘫下了肩膀,靠在床沿上,抬起头来看屋顶上的灯光。

      “我弟弟的字世界上绝无仅有,没有人能模仿得来。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原来的字并不是这样的。他写的字很好看,但是经历了某件事,他连笔也拿不稳了。我想象不出这些字迹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勇气写下来的……”

      柳胜河说的很淡然,但是我听出来他的声音里藏着悲苦的成分。为什么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会用如此枯槁的字迹写出如此悲情的话呢?如果只是普通手足兄弟之间的通话或者是信件往来,为什么会用到“死”这种论及生存道义的词汇呢?

      我在刚才第一次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试着模仿过说这句话的人的境遇。但是从我的角度,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状况才会使柳胜河的弟弟写下这样的字句。他会认为自己的哥哥正处在绝望得想死的边缘?亦或是被敌军重重包围的无法逃出生天的境地?因此问道:“你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不稳笔的?”

      柳胜河似乎在回想,目光游离地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道:“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我连忙追问起来。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把气氛搞僵,现在正是让柳胜河吐露心声的大好时机。他似乎很想把所有事都说出来,不趁现在估计以后再想问出个三长两短来就难了。

      “很久以前,我弟被绑架过一次。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出国,我也被红城团/派往国外进行封闭式训练。我们当时疏忽大意,以为这不过就是一起很单纯的绑架勒索事件,只要联合警方进行追捕工作,坏人就一定会落网。但是没有想到对手的用意相当险恶,势力也庞大到我们始料未及。他们当时杀害了所有进行追捕的警察,并且用某些手段控制警局不要插手干预这件事情。警局认为他们这一次损失非常惨重,几个中队长都被击毙了,连调任都来不及就要帮我们去破案,再下去估计要血本无归,因此就故意推托说,现在手头有几起更大的刑事案件需要去调查,人手不够,希望我们再等一等,他们会将案子递交给更高一级领导,让上头批准派武警来协助我们破案。

      我觉得事情非常不妙,他们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案子已经拖了好几天都没有进展了,当时我心急如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采取了单打独斗的方式。我调查到这伙人是一路往云南大理的方向去了,在家里打点了一下行李,就直接追去了云南……”

      他刚开始说的时候,和我听到任超洋所说的是完全一致的,但是他慢慢地说下去,我就发现这是我完全猜测不到的进展。他的神色很认真,似乎在回忆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什么慌乱和愤懑。一般人在回想这样的事时总免不了眉飞色舞,但是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夸张的表情。他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面如一本书般地让我读他脸上写着的文字。我什么也不问了,就静静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当我去进行追击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他们有很多人,抓了很多的孩子,每个人分别带两到三个孩子,将他们打扮穿戴得一模一样,分散躲藏到各个镇上,在每天不同的时间点进行移动,有一些穿过横断山脉往四川方向走,有一些到达尼泊尔,有一些往缅甸海港,有一些走印度铁路,还有一些就停在大理等待消息。我到了云南以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从何找起,整个人就像鬼打墙一样,在附近的各个镇上漫无目的地打听我弟弟的消息。我觉得这样子找会让我完全没有休息时间追击一个个散乱的目标,长此以往我一定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的……”

      柳胜河说到这里沉默了。似乎因为当年太过困苦无助的经历而再次感受到了痛苦。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痛苦,但是任谁坐在他身边都会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气场。

      我很怕他就此打住不说,但也不能催促得太紧,唯恐他因为回忆这种难受的经历而变得消沉,因此小心地问了一句:“你弟最后不是没事吗?你看,他不是用莲花山化工厂的信笺纸写了这句话给你吗?你最后还是成功救出他了吧。”

      柳胜河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看了看这张纸上的字迹,说道:“我不知道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写这句话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发着高烧,精神有些不正常,不断地对我胡言乱语。他的伤落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导致他现在没有办法和人正常地交流,也失去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力气……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写这样的话的,在我回国去云南救他一直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还是没有办法和他像普通人那样谈心……任超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纸条,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找到的,真的非常让我诧异……”

      柳胜河的话因为思考着什么而时断时续。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毅力和方法救出他弟弟的,但是我终于能明白他弟弟写这张纸条的意义所在了。这是给予在困境中的亲人莫大的鼓励和帮助。如果我是柳胜河,当我在大山里绝望地寻找自己的弟弟而无果时,我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样坚定的言语。就算写字的人想法如何幼稚、如何地偏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自然能够让为之拼搏的人感到安慰、感到一丝动力。

      “但是我错了。”柳胜河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万般的自责,一字一句坚定地吐露了出来,表情忽然就变得非常地扭曲。

      “我完全错了。如果我看到这样的字条,如果知道他的想法是这样的,我就不会做出那样莽撞的事情,也不会害我弟弟变成那个样子……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急于想救出他了,反而遗忘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站了起来,甩了甩脑袋。我坐的这个方向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他似乎也不想让我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走上了楼梯,隐没在服装店黑暗的一角。我这个时候没有马上追上去。男人在痛苦不堪地回忆自己过往的时候最希望别人不要去打扰他。如果他想哭,他自然也不希望我会看到。我知道他是那种只会默默地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流眼泪的男生。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心底里到底还留有一丝柔软的地方,会因为他弟弟的事情而如此悲痛万分。

      现在整个地下室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了。我拿起手上的衣服试了试身材,苦笑了一下。我其实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和我爸爸之间的秘密,他脱离红城团的目的,这个地下室的来由,还有,他如何救出他弟弟事情,他完全都没有说出来。他似乎觉得救出弟弟的方法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的亲人虽然回来了,但是早就不是他认为的当年那个健康活泼的弟弟,他把自己之前一切的行为都否定了,用一种极其消极的手法在进行回避。

      我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在那儿黑灯瞎火的地方哭到想上吊寻死了吧?我做了个根本不可能的比喻,立刻走上楼去找他。

      店铺的前厅伸手不见五指,我搞不清为什么柳胜河能够在黑暗中找到去洗手间的路。我开着手电一路摸索着,在毫不起眼的一个衣架边上看到了在那里静悄悄地躲着的一个人。

      不,当我差一点要喊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人后面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好几个人。这些人我全部都没有见过,但是他们穿着四中的校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鬼鬼祟祟地蹲在了那里,正在背过身去准备逃跑。发现我用手电对着他们眼前晃的时候,他们只好朝着我这里报以友好的微笑和剪刀手。

      我一看,乖乖的,这里起码蹲了有七八个人,还有一个,正推开卷轴门的侧门伸头进来,朝着里面说了句:“老大,好像就我们几个了,其他人说不来了,要留在……”

      我几乎就在这个人说话的一瞬间扑向了蹲在我面前最近的人,抄起了手里的手电朝他头上打过去。与此同时,我的手就立马被这些人给抓住了,就听到第一个人两眼放光地对我说道:“他妈的,好精彩啊,我躲这儿听了老半天了,我有多久没听到那么精彩的故事了。你说这个叫柳胜河的家伙是不是个弟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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