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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DAY 2-79 启程② ...

  •   他没有回答我,将搁在膝盖上的书本合上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才在窗口处看到你和一个男人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我就在想,这个新来的人会不会就是我想见的人呢?虽然每天到我这里来给我治病的人多得让我完全无法记住了,不过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直觉,觉得你就会是那其中的一个。”

      他说起来的口吻有点儿像大人,但是瘦弱的身材总让人觉得他说出的话并不靠谱。他邀请我坐下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双手全都呈现出了尸体一般的死灰色。

      我姓傅,傅丹良。”

      他这样说着,朝我看了一眼,又将头转向了窗户,企图让我不要仔细地盯着他的脸过多的观察。在近距离的交谈当中,我发现他处了脸颊部分的肤色还留有一丝红润,其他的地方全都呈现出了丧尸一般的溃烂过的痕迹和粗糙的质感。这可能和他曾经被注入“代号R”的病毒,并且被来回地进行救治和试验有关。他的下半身瘫痪,很有可能和柳胜河笔记当中记载的“肾衰竭”事故有关。这个房间里面的透析器材也说明了这一个问题。

      “你……不姓柳?”

      “我是随我母亲的姓氏。”

      他说的很暧昧,我则感到了一丝惊讶。这个孩子难道不是柳胜河的弟弟吗?不可能,刚才任超洋带我过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过这个事实了。那么也就是说,他在来到柳氏家族以后还是保留了他母亲的姓氏了。这可能是某一方的要求,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这么解释好了。我曾经姓柳。不过在‘那件事情’以后,因为没有办法接受父亲的冷淡处理,我的父母就离婚了。你要知道,一个曾经失去过女人的男人是很难再和下一任的女性维持长久的关系的。虽然我觉得哥哥对我很好,但是因为妈妈对父亲的那种憎恶的态度,连带整个家庭都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了。哥哥因为‘那件事情’从一开始发生就和父亲断绝联系了,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那个该死的人渣’等等的话。我虽然内心也非常失落,但是当时被抓住之后也很沮丧,几乎想到要死,所以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吧。我哥哥这个人非常非常死板,不知道变通。明明可以活下去解决的问题,他一定会用到最直接最暴力的做法。他和你说过什么人生格言没有吗?他可是和我说过很多的哦。”

      他说着,将书本递给了我。这一本书的书名叫做《忏悔录》。书本是精装本,非常厚实,我很惊讶他这种年纪的人居然在看如此深奥的书,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看,他却反问我道:“所以我其实很好奇,哥哥经常在电话里提到的这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的个性怎么样?和我哥哥相处融洽吗?会不会使坏心眼?是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有点儿难以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他却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道:“不过当我看到你的一瞬间就觉得没问题了。哥哥在升上高中以后交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再消沉下去,不会老是想到绝望和极端的事情了。”

      我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的哥哥,怎么说都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家伙。任何事情都是以保护别人为优先的,并且,不属于他保护范畴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他一直瞒着我和我的爸爸在做交易,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你,不过我爸爸和他一直瞒着我的态度我还一直没有办法顺畅地接受。自己的家人没有办法把揪心的事情敞开胸怀和家人说,这要让人如何去帮助他呢?你在知道你哥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应该也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吧。”

      “当时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是很记得了。因为当时我正处于抢救的状态,而且每天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迷的,就算醒来,也会瞬间将陈旧的记忆忘去。你现在在谈话的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当初那个被绑架过的柳胜河的弟弟了。我有大约2年的记忆空白期,在那段时间里面我到底被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真的要说,我为什么能够将这些事情和我的从前联系起来,那也多亏了哥哥写下来的一本笔记。”

      他说的这些话瞬间将我翻阅笔记的记忆给联系了起来。我知道柳胜河为什么要写那本笔记的理由了。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弟弟的记忆就出现了问题。要用如此大的毅力一点一滴地将曾经遇到的事情全部还原,这并不是靠一般的忍耐能够坚持下来的事情。这完全是对亲人的怜爱之情。没有这种深重的感情,没有这种细致入微设身处地的思考,就算是至亲也会形同陌路一般,将这样的事情视为是儿戏吧。

      “我在病情好转之后就开始被要求翻阅这种内容。当时我醒来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严厉和刻板。这是我从小对他的一贯印象。我没能和他一起进入红城团,这是我小时候很遗憾的事情。不过,我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是因为我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一类人吧。我的体力不够好,也没有他那么聪明和强硬,安安静静地拿着一本书坐上一整天就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所以,当我在遇到‘那件事情’以后,我才醒悟到,没有哥哥的庇护,我简直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苟活在这个世界之上。”

      他平淡如水地述说着这些回忆,语言并不浮华和急躁,只是如聊家常一般将自己的事情与我娓娓道来。我从来没有如此和一个有年龄差距的孩子说过话,不禁不知道如何应答。他似乎并不在乎我有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想不想要认真与他面对面地袒露心扉,只是很顺畅地说着,仿佛要把他堆积了很久很久的心里话,在这个相遇的时间点全都吐露出来。

      “那个时候,我似乎写过了一个纸条。这张纸条也是红城团的人后来拿给我看过的。我不记得当时我用了什么样绝望的心情写下了这个句子,不过,我能够体会到当时环境一定非常地严苛,哥哥在那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面生存下来,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安心的镇静剂了。所有人都希望他活下来,这并不是玩笑话。他能够活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我放在膝盖上的时双手忽然就握紧了拳头。虽然柳胜河一次又一次地脱离了陷境,但又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到最为危险的迷局里面去。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战士,总有一天会为此而送命,即便不是在当下,也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机。我不能够告诉他柳胜河离开我们时的状态有多么不稳定,只能默默地望着他,听他把话说下去。

      “我很想要改变,那个时候劝哥哥活下去的话其实也是在激励着自己。我知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活下去了,但是我还是很想一直活着,不想死。没有人会想要死的,即便是一个瘫痪在床的人,即便四肢完全无法动弹,连意识也模糊不清的人,也有人不希望你死的。这只是生的强烈意识在主导着你,这种时候,死就成了一种荒唐可笑的逃避现实的做法。所以我现在最为坚定的一点理念就是,不管是多么苟且偷生,我还是得活下去,不仅是为了哥哥,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说完了这一段话,就不再出声了,只是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聊起新的话题。但是他只是问了我一些我们这几天逃亡的过程,便不再提问了。他似乎早就听过了很多这方面的话题,不想再去触碰这些沉重而血腥的回忆了。在缅甸被拐卖的那些经历和我们现在遇到丧尸横行的时候同样地痛苦,似乎我一提起这些事情,就会让他展现出难受的表情。

      “我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透析,医生说,我可能只能再活十年。如果就此断绝医疗的话,我可能连三天也活不到。当时哥哥遇到你爸爸的时候,肯定也是非常焦虑的状态,因为我快要死了,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能够将我送回红城团是正确的选择。红城团的大部分人都是好人,只是这场变革将很多有思想的人都卷入其中了。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本来不应该遭到淘汰……”

      “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之一吧……”

      我觉得他的口气像是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接受审讯的虔诚异教徒。虽然受到了惩罚,但却义无反顾地信仰着自己的理想,义无反顾地认为这些人是对的。我忍不住出声反驳了,他却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道:“老鹰为了让自己的幼崽学会飞翔,会将它们推入悬崖。我觉得,我只有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才懂得了主动的出击。从这一点上,我觉得无论是那个冷酷的军人父亲,还是我那个刻板的笨哥哥,都早就已经理解了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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