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燃情系列·外传Ⅱ《孽情岁月》》雲绯

50、第四十九回 绝杀（下）

　　戈德里克低头看着那具几乎违背生物工程学的扭曲人体。与其说那怪物是人，不如说那是一条长着四肢的畸形怪蛇。

　　只见卡德摩斯面色如纸，眼睛微睁只能看到眼白，他出气大、入气小，眼瞅着已经是大不祥了。戈德里克并不管他，转身摇摇晃晃朝马戏团老板所在的地方走去，两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刚才他已经拼光了所有力气，浑身都软了。最终他向前一栽，整个人歪在马戏团老板身边。

　　“起来，你一定得起来！”戈德里克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把颤抖的手摸到马戏团老板的脸上，愕然发现此时此刻的梅林已经烧得滚烫。只见那张脸两颧已经不再发蓝，而是变得红赤，渐渐的眼皮和紫黑色的嘴唇微有动意，有了聊胜于无的出入之息。

　　“这回我只怕真的……够呛了。”梅林的声音很低，却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调侃口吻，他渐渐睁开了眼睛。戈德里克听了，心里竟是五花八门的魔药倒在一处，说不出是怎样的苦辣酸甜。

　　“天杀的犊子！你也配死么？”戈德里克嚷道，他气得两眼直瞪，紧接着就气噎哽嗓，近乎痛哭起来。“我不许你死！这城堡眼看着就要烧塌了，附近还有蛇怪在转悠。起来，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试试把胳膊搭在我肩上！”

　　可是梅林压根不配合戈德里克，或者说他已经没法配合了。他的胳膊软绵绵如棉花套子，戈德里克怎么努力也无法把它固定在肩上，看这情形，梅林怕是连一步路都没法走了。这时候城堡里好几扇窗户在大火中爆裂了，红黄相间的柔软火舌顺着墙壁往上爬，连天花板上的星星都一个接一个爆炸开来。

　　“我的接骨木魔杖呢？”那个病重如山的男人问道。

　　“刚才被我踢飞了，也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了。”戈德里克含混不清地说，“都快被烤死了还管魔杖，等你养好了，我自掏腰包给你买一百根新的！”

　　“不行，你一定要……把它拿回来。”马戏团老板回答，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像在耗费自己最后的生命力。“我告诉你一个消除鼠疫的办法，我本打算自己办这件事，但是现在看怕是不能够了。你拿着那根魔杖去找人鱼……霍格沃茨的黑湖里就有人鱼，他们看了我的魔杖，就会告诉你莫佳娜公主现在在哪里。我曾经指导过莫佳娜海妖之声，她的歌吟是一种强悍的摄魂魔法。当年我被厉火烧伤了气道，所以我早就不能歌唱了。但是莫佳娜可以，她的海妖之声会融汇在接骨木魔杖中，到那时候魔杖会变成一根带魔法的笛子。你只要试着吹一下，那些音符就会控制老鼠们跟着你走，远离城市，远离乡村……到那时候，鼠疫就该从欧洲消退了……”

　　戈德里克在听这些话的同时正握着梅林的手，那滚烫的手渐渐紧了。直到这个时候，戈德里克才意识到马戏团老板从欧洲回到英国还有这么一层动机。他来找那根失落的魔杖，也是为了对付这场惊天瘟疫。

　　“行了行了行了……这样恢弘的事业，理应由你亲自去办。”戈德里克语无伦次地说，他脑袋现在很乱，只想着尽快带着马戏团老板从这栋建筑里脱身。可是这家伙现在跟面条一样无力，戈德里克扶不起他，只能拽着对方的衣服在地面上拖行。可是没过一会儿，那衣领就被扯碎了。

　　“你等一下，我去把接骨木魔杖捡回来，然后用漂浮咒带你出去。”戈德里克这样说道，他也实在拖不动对方了。这倒不是因为梅林本身有多重，而是他身上无比沉重的魔法简直跟巨大的秤砣有一拼。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片不祥的阴影儿把他们两人全罩在其中。还没等戈德里克转回身，他的脖子就被一条冰冷的滑蛇绞住。刹那间他就被从马戏团老板身边拉开，整个人翻转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又重重摔在地上。还没等戈德里克喘口气，他就被那条长蛇飞快地拖过地面，沿途撞翻了数不清的砖瓦石块。

　　这种可怕的窒息让戈德里克眼前一片光影交错，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颈骨恐怖的咔咔声。他禁不住两臂乱挥，竭尽全力想摆脱那致命的活绞索。再这么下去脖子就要断了……

　　“哇啊！”戈德里克终于惊叫出声，脖子上的那条蛇毫无预警地突然松开了。他跌落在地，摔得浑身上下都是青紫淤痕，一边肩膀也差点脱了臼。戈德里克抱着胳膊猛地抬起头，火焰色的头发都跟风帆似的扬起。这时他才看见那条蛇的末端竟然在卡德摩斯的口中，这家伙居然还没有死！

　　刚才这个几乎被打断气的怪物不知怎么的重新站了起来。只不过此时，那只挂坠盒的链子勒在了卡德摩斯的脖子上，在他的身后攥住链子两端往死里拧绞的竟然是赫尔加·赫夫帕夫！

　　更令人魂飞胆裂的是，卡德摩斯不知何时（大概是刚才戈德里克和梅林说话的时候）悄悄捡回了接骨木魔杖，此刻他就像握着一把短剑似的正要往身后的赫尔加眼睛上直刺过去！

　　“呀啊啊啊啊！”戈德里克像怪叫着的野兽猛地飞身扑上去，这时眼前所有的画面都跟慢动作一样，那根接骨木魔杖开始向戈德里克瞄准，与此同时瘆人的绿光正在杖尖泛出。

　　这……怎么会？那魔杖怎么又管用了？

　　戈德里克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他看见了赫尔加猛地转向自己的惊恐的脸，她似乎在喊什么，但是戈德里克完全没听见，只能眼看着那道绿光扑面而来——

　　时间短到一眨眼就会看不到的程度，哐啷一声巨响，绿光打偏了，将一座近在咫尺的斯芬克斯雕塑打得粉身碎骨。一支插着金色羽毛的利箭不知从哪里飞出，竟然将卡德摩斯手中的接骨木魔杖撞得脱了手。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利箭的动作比赫尔加，比卡德摩斯，比戈德里克，比任何人都要快。戈德里克回过头，果然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马戏团老板已经十分勉强地在地上支起上半身，刚才的箭正是他投掷的。

　　奇迹，就像风一样骤然出现。

　　梅林啊，你起来的可真是时候！

　　“呀啊！”戈德里克照着卡德摩斯的脸又挥一拳，后者再一次被击倒在地。这一拳太猛烈了，他甚至都听见对方颅骨碎裂的咔啪声。卡德摩斯瘫在地上，长长的蛇信子耷拉在外，看上去十分狰狞。戈德里克低头看看自己颤抖的手，表皮都被刚才的重拳磨得稀烂，鲜血一滴滴滑落在地，如同绽放的红莲花。

　　赫尔加连续后退了好几步，她显然被眼前发生的事情给惊吓到了，整个人都张口结舌，几乎跪倒在地。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与面色煞白的戈德里克四目相对。

　　“我发现一条通往霍格沃茨外面的密道。”她急煎煎地说，两只眼睛都在抽动。“就在五楼镜的后面，直接通往禁林。刚才我把拉文克劳和被石化的伊格诺图斯都拖了进去，你也跟我一起去躲躲吧。”

　　戈德里克转回身，他跌跌撞撞奔到马戏团老板身边，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把两臂插到对方身下。他缓了一口气，然后猛一挺身，梅林整个人都被拦腰抄起。戈德里克就这样抱着他摇摇晃晃跟在赫尔加的后面，穿过熊熊的烈火和断壁残垣，溜进五楼镜的密道中去了。

　　僵硬的伊格诺图斯被安排在密道里的一堆稻草上，那双茫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黑乎乎的穹顶，戈德里克真羡慕他此时此刻的人事不知。赫尔加告诉戈德里克，只要收割成熟的曼德拉草熬制成汤药喂给伊格诺图斯，他就会从石化的状态中复原。罗伊纳·拉文克劳在伊格诺图斯的对面，他们就像两具停灵的尸体一动不动。其实拉文克劳已经从昏晕的状态中醒来，她听见霍格沃茨已经陷入毁灭的火海，多年的辛苦经营一朝而尽，神情不由得恍惚，心里越发悲惨，以至于眼泪直流。赫尔加手忙脚乱地弄草药给她疗伤，戈德里克却连看都懒得看罗伊纳一眼，横竖跟他不相干似的。罗伊纳想到素日合作的卡德摩斯背后捅自己一刀，坑害得不轻的赫夫帕夫修女不念旧恶，倒是真心替她的伤病着急，因此十分悲苦愧悔。再想到两个女儿皆死，冠冕也杳无音信，女婿也近乎气绝，因此她不言不语，心中只求速死解脱。

　　戈德里克嘱咐赫尔加千万不要离开密道，等着自己回来接她。然后他就抱着马戏团老板顺着密道快速奔走，脚跟“得得”地踩着跟打竹板一般。他发现梅林的重量在飞快流失，等他冲到禁林深处的时候，怀中的人简直如轻飘飘的羽毛。

　　霍格沃茨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戈德里克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头未成年的客迈拉兽攀爬在箭塔上，它喷出多股烈焰，把城堡烧得跟烘烘的火焰山似的。这个恐怖又宏伟的柴堆焚烧着奔腾的空气，火柱直接喷射到了天空。

　　“见鬼，那栋建筑我看算是完蛋了。”戈德里克哼了一声，他心中似明似暗，眼睛一阵火辣辣的。怀中的梅林一丝微气不断，他不再发烧，冒出一身冷汗，身体也渐渐变凉。

　　“你和赫夫帕夫修女还能重建它……接骨木魔杖在你口袋里呢，你干得不错。现在你幻影移形，到狮子谷去。谷中那片树林里有一棵壮硕的橡树，我幼年时期就在那里见到那头美丽的牡鹿的。我在那里出山，最终还是要回去……”

　　戈德里克照办了，他抱着这尊神祇幻影移形到那棵橡树之下。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风吹雨打，橡树像是被雷电劈过，只剩下一片枯枝败叶和可怜焦土。

　　“记得我告诉你最后的话。”梅林这样说，“我的天目好像看见亚瑟王子正在和圆桌骑士前往瀑布峰，他就要拔出你的‘石中剑’了。等我一死，亚瑟就成为我的国王了。”

　　“你心里除了你的国王，有没有过别人？”戈德里克难受地说，他已经感觉到死神冰凉的手指搭在了梅林的肩头，耳朵里也逐渐充满报丧女妖的哀号。“你要真有个两短三长，马戏团怎么办？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吧？”

　　“人各有命，我终究不能跟着他们一辈子。死对我来说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最畅心满意的事了，我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想要我这副躯壳了，就像壁虎不想要它的尾巴一样。你能扶我坐在橡树中么？”他这样说道。

　　戈德里克发现梅林脸上那些恐怖的伤疤竟然渐渐淡去了，宛如雪妆玉雕的皮肤逐渐新生出来，心下明白这是回光返照。梅林静静坐在橡树中空的窟窿里，他默默缓了一会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黑色的回魂石戒指。

　　“这是卡德摩斯·佩弗利尔送给我的礼物，我可以通过死亡圣器的神力将梅林的魔法永远锁在橡树之中，这样我就会被自己的魔法杀死。我感谢死神的馈赠，否则梅林还真的不知道能活到何年何月。只要梅林还活着，英格兰的国王就永远坐不稳他的王位。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即便是我这样的预言家，也没想到最后一刻竟然是你在我的身边。我原以为我死的时候会无人在旁呢……你把接骨木魔杖拿走，照我所说的消灭鼠疫。我原想把接骨木魔杖放回安提俄克·佩弗利尔的坟墓，可后来想着那样实在太吸引盗墓贼了。魔杖之王放在巫师的手中是个祸害，不如就送给妖精做纪念吧。你把魔杖交给阿瑞斯采矿场的莱戈纳克，条件是不许他再向你索要宝剑。就说这是我说的，他会明白的。我凭一己之力打败了自己的魔杖……打败了另一个自己，所以卡德摩斯拿着接骨木无法再攻击我，但他仍旧可以拿着它攻击别人。这就是刚才他差点用接骨木魔杖杀死你的原因……顺便我想问问，赫夫帕夫修女生了孩子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跟赫尔加结婚，但她生的那个杂种，我会掐死他。”戈德里克面无表情地说。

　　“他？也许是个女孩呢。”梅林微微一笑，“听我一句劝，留着那个祸根吧，送到圣玛丽安孤儿院去。她是个难得的纯血姑娘，或许将来……”

　　他知趣地没有再说下去，戈德里克的脸板得紧紧的，但他默认了对方的建议。毕竟，他怎么好拒绝将死之人的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呢？

　　“请你走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是梅林最后的话，如同噼啪作响的鞭子抽在戈德里克的灵魂上。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然后闭上眼睛。那枚回魂石戒指在他掌心中旋转了三下，忽然迸出一大股骇人的黑雾。

　　戈德里克退出了几十英尺，躲到一个灌木丛中观察动静。黑雾不断地旋转，迸射出吓人的火花。很快，他看见一对儿壮观的鹿角从黑雾中伸出并不断延伸，密密麻麻的枝叶顺着那些枝杈丛生而出。黑色的龙卷风渐渐化作疾驰的云团，再逐渐消散。禁林里刮过一阵瘆人的怪风，窜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呜呜声。

　　忽然，戈德里克听见梅林凄厉的叫唤，好像在呼喊一个人。铁匠登时站起，他震惊地一语不发，因为梅林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如同一个迷路走失的孩子。

　　过了足足一个世纪，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戈德里克抬起头，只见太阳忽明忽暗地照耀着，久违的晨曦终于来到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国度。戈德里克走上前去，眼前已经是一棵无比壮观的参天橡树。他的手轻轻抚摸在树皮上，隐约看见梅林沉睡的脸庞忽隐忽现。只不过指尖刚刚碰到那张脸，马戏团老板的形象连同他的灵魂一起化为了破碎的尘土。

　　那枚回魂石戒指就躺在枯枝败叶中，它被捡起来妥善保管在铁匠的衣袋里。

　　戈德里克知道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看到梅林最后时刻的人，巨星的陨落是如此地平常。林中的鸟儿在低语，密密匝匝的树荫遮蔽着神的坟墓。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最后转身幻影移形返回霍格沃茨。戈德里克的身体被旋风卷走的刹那，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很快渗进了肥沃的土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