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蜗牛军嫂成长记》棠雪呀

16、陈嫂子和王英

　　这几天我常去陈嫂子家听她拉家常，陈嫂子喜欢讲一些她年轻时的故事，而我对她那个年代的事特别感兴趣，只要她愿意讲，我很乐意天天听。

　　陈嫂子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她只是把知道的事说出来，说的时候表情有些恍惚，声音没有太多的起伏，仿佛那些让她痛苦和快乐的过往在记忆里没有色彩。

　　昨天陈嫂子给我说的是他们老家的奇闻轶事，过程中她莫名其妙的问了我一句“家里的菜被偷了多少”我当时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下去。

　　原来中秋那晚我们看演出回来后吵架的那家和我家有关。

　　陈嫂子说的偷菜其实是指我家差点丢失的钱和粮票，当时庄旭给我说钱是在衣柜下找到的，所以他只是给对方一个警告，而那家人在教训孩子的时候为了顾及颜面就说了一个偷菜的由头，特意将大事化小……

　　今天陈嫂子给我讲的是她从小到大的经历：

　　陈嫂子原名李招娣，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三男三女），她排名老五，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陈嫂子并不知道自己出生于那一年，她说她今年40岁，我算了一下1979-40=1939，她是出生于1939年，我们国家内忧外患的岁月！

　　从她有记忆开始，他们那里就经常有小鬼子进村烧杀抢掠（说到这里她只皱着眉头，语气仍然平静），她们村里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子被糟蹋，她大姑家的十多岁二女儿也在其中……

　　到新中国成立时，陈嫂子才七八岁，已经是家里小半个劳动力，家里家外的活都能轻松上手，已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但在村里和同龄人比起来并没有优势——那个年代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能下地后就开始在地里打着滚儿长大。

　　那个年月每天累死累活，一家人仍然吃不饱，况且大哥二哥已经娶了媳妇儿，肚子里还揣着孩子……为了不饿着哥哥，弟弟还有嫂子，她爸妈将比她大两岁的二姐“嫁”给村里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大姐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嫁了人）。

　　当她刚满十岁的时候，她爸妈也开始打探谁家需要童养媳。

　　身体强壮又能干活的她，常有人上门来相看，在她12岁那年就“嫁”给了同村的陈有富（陈政委），陈政委是家里独子，和她同岁，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嫁”给陈政委后和在家里也没什么两样，每天照样是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同时还要忍受公婆，姑姐的挑剔……

　　到了能参军的年龄陈政委就去当了兵，临走前两人圆了房，陈政委走后没多久她就查出了喜讯（说到这里，陈嫂子嘴角浮上慈母的微笑，声音里稍微高了一些，里面掺杂着幸福。

　　可很快嘴角又低了下来，脸上甚至有藏不住的痛苦！）。

　　她没有再说下去，神思恍惚的伸手抱过小庄岩，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看了好久才感慨的说：“儿子多好啊！”

　　我看出了她不开心，对她话里的意思似懂非懂，想了近一分钟才想明白，她不在说话，我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又坐了几分钟，和她打了个招呼后就抱着小庄岩回了家。

　　我不是出生在这个年代，所以对很多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不是很认可，但也不至于去反驳，就像陈嫂子说的“儿子多好”我就没办法认同。

　　但我又忍不住的在想，陈嫂子没有说下去的话是什么呢？我记得她以前说过，她只有一个儿子，正在读大学，和我同岁（罗晓今年22岁），那她的大女儿最后去哪了？会不会……

　　想到这里我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莫名的伤感，但很快我就没有精力在纠结这些了，因为小庄岩同志又双缀尿裤子了……

　　我实在想不通像庄旭这么古板严肃的人的儿子，为什么没遗传到他老父亲的优良传统！！！而且每次尿裤子小庄岩同志从来不哭，小脸蛋上一直笑呵呵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过了两天，午饭过后我又抱着小庄岩到陈嫂子家去听她拉家常，今天很不巧的遇上有外人在她家。

　　是个女人，看上去只比陈嫂子小上几岁，她穿着一身陈旧的深色布衣，脸上皮肤蜡黄没有光泽，一双眼睛里没有神采，当她朝我看过来时，眼神并没有聚焦在我身上，而像在看着我发呆。

　　陈嫂子进门就给我和那个女人介绍了彼此的身份，我朝她友善的笑，她用那双恍惚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继续盯着她面前的桌子。

　　原来那个女人是二营营长的爱人王英，她中秋节那天才来的家属院，刚来就遇上紧急任务，二营长即刻跟随部队出任务去了，所以请陈嫂子代为照顾一二。

　　陈嫂子也没招呼我坐下，我便站在一旁，马上回去有点尴尬，站一会儿在回去罢。

　　陈嫂子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看我还站着惊讶的说：“怎么不坐，傻站着干啥？”

　　我笑了笑坐在她右手边，也就是王英的对面，我发现她的灵魂就像是在漂浮着一样，不管陈嫂子说什么她眼神都是恍惚的，偶尔聚气一丝神采，维持不到三秒又消散了。

　　过了一会儿陈嫂子起身送她出了门，回来后嘴里唏嘘的感叹：“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毁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

　　陈嫂子坐回来原来的位置，叹了口气，同情的说：“她最近才被老周（二营营长周开国）找回来，听说找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疯了。”

　　那个人虽然神情恍惚，但并不像是个疯了的人，听陈嫂子这样说，我紧张的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陈嫂子又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老周前几年上前线一直没给家里人通过信，结果他屋里的老人以为他死了，就把他媳妇儿卖给别个村的老光棍。”

　　说到这里陈嫂子有点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也随着说的话在变换，和叙说她经历时的平静判若两人。

　　“去年老周从战场上下来回家探亲，结果，一家老小竟然一起哄骗他，说他媳妇儿死了……老周伤了心，在老家勉强呆了两天就回了部队，结果上个月突然收到他媳妇娘家写来的信，这才晓得原来他媳妇不是死了，而是被他家里人给卖了……得知这事老周当天就请了假，连夜赶回去，回去后和家里闹了一通，把人接来了部队……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连卖儿媳妇的事都做得出来。”

　　陈嫂子说完后还在长吁短叹。

　　虽然没见过周开国，但从陈嫂子的话里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责任与担当，我想他也许并不爱他的妻子，但他承担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在得知妻子没有去世后，选择去拯救她，而不是当作不知道这事，去过自己的潇洒日子，或重新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

　　那，庄旭对我的照顾也是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与担当？我不由得联想到。

　　过后几天为了不和王英碰上，我不在去陈嫂子家，又开始了宅在我家的小院子里，每天教小庄岩练习发音，将这个年代的风景用画记录下来，把家设计成心目中的模样……

　　等庄旭回来我还有好多事要麻烦他，已经过去六天了，也不知道他多久回来，上次买的菜也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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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王英的故事取自老家真实发生的事，过年时听奶奶说起，就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