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野]忘川》西林西沉

38、此去经年

　　我不知道蓖沙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我不敢去深想。
　　我们离开的时候，中也对着天神他们深深鞠躬，然后说请给他三天的思考时间，三天后他来给出回复。
　　我不知道他要给什么回复，不过猜猜也能想到，大约是要不要恢复记忆或者要不要回归神社的回复。
　　我知道中也一直在探求自己的存在，只是或许近乡情怯，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过于惊人的事实。
　　于是我们回去的路上无比安静，中也一直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事情，我任由中也看路，拉着我慢慢走。
　　这是中也加入港口Mafia后，我们第一次像多年前那样在夜色中行走。我看着霓虹灯闪烁，看着街边蹦蹦跳跳的学生和匆匆忙忙回家的职员，突然就想起国中的那个毕业旅行，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岩仓。
　　想起他说大学见。
　　大学。
　　我的大学。

　　“中也！”
　　一声惊喜的喊声，和突然扑到中也身上的人，还有撞开了的我的手。
　　前田亚美。
　　我仿佛有很久都没有看见她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曾经对她很宽容的中也现在却露出了溢于言表的不耐。
　　“前田小姐，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中也这样客气地问着，并单手把前田亚美从身上拽了下来。
　　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放着今年的winter cup，我想着家里缺香皂，便顺手买了一块，结账之后发现中也依旧在和前田亚美说着什么。
　　于是我转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看比赛。
　　真的是专心致志——中也进来把香皂接过去装进兜里的动作还吓了我一跳。
　　“谈完了？”
　　中也点点头：“嗯，我们回去吧。”
　　我出了便利店，发现前田亚美正流着眼泪死死地盯着我们，然后下一秒中也就挡住了我，拿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不要理她。”
　　或许是这件事情打开了中也的话匣子，中也开始跟我慢慢讲起他记忆中模糊的，可能跟荒神有关的记忆。
　　我听到他说他记得梦里的自己曾经坐在鸟居上看风景。
　　我一愣，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地下头：“……梦里的另一个你，也是坐在鸟居上。”
　　中也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夜空：“……他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什么样子的？
　　我仔细地看着他——他神色漠然，眼中空无一物，看上去似乎比中也高，头发比中也要短一些，没有帽子，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长裤，黑色的靴子。
　　和我的中也完全不一样。
　　就如以前很多次那样，他看向了我——
　　我以为我又要再次惊醒，却没想到这次的梦竟然继续做了下去。
　　他似乎柔和了眉眼，从鸟居上跳了下来，然后扶着我的手轻巧落地。
　　我的手？
　　我发现我的身体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这个穿着白色T恤的中也就握着我的手站在我面前。
　　“怎么才回来？”
　　就在他握住“我”的手，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神明落入凡尘。

　　第三天的傍晚，我跟着中也再次来到天神神社，和天神，夜斗，蓖沙门天等人相聚。
　　中也深吸了一口气，鞠躬道：“我想找回我的神社还有……记忆，拜托你们了。”
　　中也握紧了我的手，起身看着天神：“但是请你们务必保证小终的安全……如果她会受伤，请无条件停止一切行动，拜托了。”

　　我以为找神社会是一个很高大上，充满了神符和魔法阵一样的浩大工程。
　　却没想到三位神明让我站到院子中心后就一直闭着眼睛，直到等到我都站累了，夜斗才突然睁眼，而在他睁眼后几秒内，蓖沙门天和天神也相继睁开眼睛。
　　“荒神，带上小终，该出发了。”
　　夜斗拉起日和，对着中也喊了一声，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只见中也只愣了一瞬，便眉眼间涌起笑意，他抱起我道：“我们也走。”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色就仿佛光芒变换一般，连扭曲都没有地彻底变了个样。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第一次梦中见到的那座山，还有跟那座山上完全不同的鸟居和神社。
　　“这……”
　　“不要惊慌”天神他们看着我：“酒井小姐，请你闭上眼睛，回想你所见到的荒神神社，然后走过去——”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雾气弥漫。
　　路上就如平地一般，我稳稳地，却又带着些不自觉的茫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似乎走了很久，可又似乎只是几十步。
　　我知道我越走越近——
　　我眼前应该是那深红色的鸟居，高耸庄严的远处的神社，还有空中飘舞的——
　　“中也？”
　　我被中也突如其来的力道拉的一个后仰，随着重心不稳，眼睛也条件反射地睁开。
　　中也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了我，一言不发。
　　我感到他在颤抖——
　　中也竟然在害怕。
　　然后我听见他说——
　　“别走。”
　　“没事的，中也你怎么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别担心……”我顾不上诧异，只是收紧手臂，右手抚摸着中也的背，就如同他多少次对我做的那样。
　　“你确实不能再走了。”夜斗和天神他们远远地站着，声音飘渺，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前面的路，荒神必须自己走。”
　　“这是他的神社，在他收服之前，谁也进不去。”
　　天神摇着扇子，声音忽远忽近：“没想到……小姑娘，你再走几步，就要走到另一个荒神的世界去了。”

　　我和夜斗天神他们在鸟居前等着，从太阳偏西到落日余晖，最后在天边只剩下一丝余光的时刻，鸟居正中间的浓雾中出现了中也的身影。
　　从影影绰绰到渐渐明晰，那个我熟悉的身影从余光中走来。
　　“中……也？”
　　我迈开的步伐和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原地。
　　那是中也，但不是我认识的中也。
　　我第一次见到中也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如同神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