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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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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城”的生活节奏不算慢,路上人迹匆匆,似乎很少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去品味那一片宁静,去观赏褪去城市光彩的寂静的夜晚。
这个城市里有个与一切格格不入的中年人,一个与过去划清界限的人,他的名字叫——宋嘉诚。
宋嘉诚是个隐姓埋名的退伍军人,一个患有严重PTSD而抗拒治疗的退伍军人,一个逃避过去、远离家庭背负罪孽苟且偷生的人,遇见婷芋是她此生的劫难,也是他此生的救赎。
他是特种部队的排爆专员,“黑子”是他的战犬也是他的挚友,“黑子”的死、队员的牺牲在他的心上割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时间的冲刷也没能洗去他心上的伤痛。
那场惨绝人寰的事故,让他不得不脱去一身军装苟且偷生,他将这一切的一切归咎于自己,认为自己终是错付了兄弟情、错付了“黑子”的忠诚,离开时他的脑子很乱,想了很多很多。
也许......他该回到那个他离开了十年的城市,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也许......他可以用抚恤金开一家户外用品的小店,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那个店的位置并不算好,在闹市街的尽头,没有特殊的需求鲜少有人造访,每天来的人不多,但来的人都能买到自己满意的东西,一传十、十传百,店里的生意渐渐好起来。
威城的冬天总是冷得刺骨,寒风凛冽,户外用品店该是不景气的,但是那家户外用品店的大门总是敞开的,袅袅升起的热茶、人们呼气的白烟交叠着,富有浓郁的人情味儿,让冻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忍不住走进来寒暄几句。
店主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总是端正地坐在前台,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隐含许多让人探究的东西,没人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出任务时他受过很重的伤,锋利的弹片插入他的脊背,多日食不果腹的训练摧残了他本就不算健硕的胃,持续不断的耳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神情,唯有坚定。
因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军人,军人的头颅永远是高昂的,背脊永远是直挺的。
退伍近五年他仍是没能忘记用近十年养成的习惯,他的房间简单地不过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一把椅子。
严于律己早已深入骨髓,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在部队里的习惯,但是对于那些事带来的创伤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故而一直藏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逃避。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收获爱情,也没想过自己会揭开伤疤重新愈合,只是遇上她—骆婷芋,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得顺理成章、那么的温馨甜蜜,仿佛跟她在一起便是命中注定。
她来到店里的时候,扎着高高的马尾,未施粉黛,一双眼睛像是天上的太阳直接照射到了宋嘉诚内心深处的阴暗的角落,这像是一朵花开在了他冰冻上的心上,花很快便在心头扎根,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速度快速生长着。
背上尖锐的痛感和依旧持续的耳鸣拉回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过是一个带着没有答案的故事和伤痛退伍的军人,那样的姑娘大概不适合自己。
先入为主的抗拒思想使他将自己心门紧闭,故作镇定地翻看着前台的账目,但是随着女人一步步地走进,他的心也被一种微妙的感觉敲打着,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上她一眼。
入伍后,他变成为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长久以往,整张脸上僵硬到看不出表情,那双眼睛也因为无数次的任务而带着一股难以控制的煞气,等到意识过来自己对面的是个普通的小女人时为时已晚,勉强牵扯出嘴角自己看起来更和蔼些。
婷芋瞬时间红了脸,低垂的眼眸悄悄地打量着这个成熟的中年男性,总觉着他的身上带有一种军人的气质,穿上军装一定很好看。
法医的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这不像是靠蛋白粉、健身器材突击得来的肌肉,这应该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温度但是却带着特有的磁性,甚至还有她一直迷恋的低音炮。
“您好,您手上选择的这款登山杖不适合女孩子。”
他的语气带着客气,但是却让女孩子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不已,原来身边朋友一直说的心动的感觉就是这样,万年的性冷淡也迎来了心动男生。
她不知道怎么鼓起了勇气,用那款登山杖轻轻的点在男人的胸口上,甜甜的笑着,眼里带着惊慌却还是颤着音调侃着:“那不如老板亲自替我挑选一番。”
男人只用两根手指便夹走了抵在胸口的登山杖,没有迟疑地从后面走出,经过女孩身边时她才发现,他原来高出自己那样多。
他健壮的身躯是倒三角的样子,即便穿着运动服她依旧可以看到他衣服下线条流畅的肌肉,他垂着手指修长却带了薄茧。
袖子外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芽色,可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刻她却发现原来他袖子内的皮肤竟然那样的白皙,就像洁白的象牙。
他只一瞥就知晓这样小巧的女孩子适合怎样的登山杖,手里提着的明显比她刚刚挑选的要小巧一些。
她付款后迟迟没有离去,许久男人才抬起头来,淡漠地问一句话:“还有事?”
女孩子忐忑地第一次想要去问一个异性的电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被他一问竟然忘记了自己组织半天的台词。
她只知道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直直地递给对面的人,她倔强地高昂着头,却因为身高处于劣势而显得毫无说服力。
“老板给你名片,登山遇到问题会给你打求助电话的,记得来救我。”
她几乎忐忑的说完话,语速快的就像一台机关枪,说完话显然感觉她下了很大的决心,甚至还有一丝微微的喘息。
几乎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吧台上的名片盒,她飞快地拿了一张,双手捧着就像一个小孩子,还没等宋嘉诚说什么那个丫头就带着那张名片一蹦一跳。
她真好看、真明媚,如果是自己的妻子该多好。
外面的天变了,天空中飘过了一片乌云,今日注定不是个平静的日子,背上的旧伤处提醒着他今日将会多么难熬,那传来的痛像一只无形手撕扯着他的脊椎,使他痛苦不堪,可这个人隐忍惯了,最终只是抓着大理石桌面的边缘直到指节泛白。
为了抵御疼痛,他不得不想点东西转移注意力,那个女人的样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视线瓢到了她留在吧台上的名片上,略显低沉的声音魔怔了般地重复着她的名字——“骆婷芋”。
这个名字像是有一种魔力牵扯着他的心,忍不住对她的一切继续了解下去,甚至于把她占为己有。
名片上信息很详细,职业、生日、爱好都在名片上写的清清楚楚,粉红色的樱花组合成一个微小的唇,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这张卡片,坚毅的脸庞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
宋嘉诚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心动感,十八岁前的他似乎比现在嚣张多了,因为他的好身材和一张硬朗帅气的脸蛋他身边的女人似乎从来没断过。
入了部队,一切又都不一样了,部队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更硬气,你去招惹她们就像是在老虎头上动土。
少年时的锐气被高强度的训练渐渐磨平,军靴更是在每天几公里的越野体能训练中磨坏好几双。
十年里他小有成就,甚至成了一名“优秀”的排爆专家,但再多荣耀也换不回那场意外中牺牲的战友们的性命,更换不回与他朝夕相处数年的即将退役的功勋排爆犬“黑子”的安乐晚年。
他离开了部队,带着苟且偷生的幸运,带着那场意外留下的伤痕累累,更带着深深的愧疚,他觉得自己是无数家庭的噩梦。
他拒绝了部队给予他的创伤理疗,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退伍,他想:自己不适合再做一名军人。
他带走的东西很少,可还是带走了属于“黑子”和他的共同的荣耀。
他记得那次任务前他曾跟“黑子”说过,完成任务后他就跟部队申请领养它,还说过会给“黑子”买许多它从未品尝过的宠物零食。
未来的它不用再每日都训练,也不用再将自己本就不长的生命过得那样满,以后它再也不必为工作而劳累,可以安心地做回天真无邪的伴侣犬。
“黑子”于他是朋友、是亲人、更是战友,没有“黑子”就没有今日的排爆专家,是它用它灵敏的嗅觉成就了他的成就。
宋嘉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五年了,他依旧没能从黑子的死中得到救赎。
他无法忘记“黑子”为了救他第一次违抗了命令,叼着即将爆炸的炸弹跑向远方,它的身体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响彻天空。
他的战友被波及了,可他却侥幸活了下来,他的命是用“黑子”的命和战友的命换来的。
“优秀”这两个字现在听来何其讽刺,人难以救赎的终究自己,“黑子”愿意毫不犹豫地叼起炸弹只为救他,可他却放不下曾经的那段过去。
他放不下深埋心底的罪孽又如何能张开双臂去拥抱近在眼前的幸福,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那样一个干净的女孩似乎不改承受自己的过去,他的命是用其他的命换回来的,他死去的战友都没来得及结婚。
他记得那一年任务的前几天,他刚收到战友结婚的请帖,是他,毁了一个家庭,毁了“黑子”所憧憬的晚年。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追求幸福,他的婚姻似乎也不会得到祝福。
退伍了整整五年,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母、不敢面对旧友,他们怕是都知道那场意外是因他而起,是因为他排爆失误。
他愧对他们的期待,他隐姓埋名地在威城的一个角落里开了一家户外用品店,义务地做着救援。
他无法原谅的、无法放过的终究只有自己,这不是他救了多少人可以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