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私人护士的杨先生》兔叉子

29、第 29 章

　　杨易深又在医院呆了三天。这三天里，周伟凡去了s省，先去接管群龙无首的赤诚心。顾祎的团队发出了收购要约公告，吕哲无异议，接下来就是等待证监会、反垄断等部门的审核。
　　严旻俞一直没有回去，他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像在M市的医院里一样打着十二分精神盯着治疗方案。中心医院的医生们知道他是普外科的牛人，提的一些确实都很有建设性，虽然不太情愿，但多少还是会采纳他的意见。
　　林于霖也来过医院，向杨易深汇报善后委员会的工作情况。人已经从鉴定中心转移到了殡仪馆，按照张丽的意思，要周知，要大办。
　　杨易深说行。钱可以从善后的专款里面出，他私人也会拿出来一部分。
　　“这件事还得麻烦Katherine了，”他看着坐在一边的廖凯曦，“这些日子，辛苦你们。”
　　Kat点头，微笑道：“是挺辛苦。”
　　杨易深敲了敲自己的前心，说我就快OK了，告别仪式我会去参加。
　　“无论如何，我得去送他。”
　　自从严旻俞回来，除了偶尔做饭，白天张曦自由了很多。他把复习材料带到了医院，《医疗基础知识》只翻开一页就困得想睡。之后那套详解和模拟题就放在杨易深的病房里，没挪过地方。
　　虽然有了手机和电脑，杨易深还是没有过多地投入工作中。董事会风波之后，他躺下的这阵子，庞大的系统照常运作，学校、线下、线上，井然有序，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个何梦川隐匿其间罢了。
　　他最近实在没那么多精力，所以暂时难得糊涂。打开电脑，手稿最后保存日期还是去年冬天。他翻译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品，说的是一个无所适从的人翻过一道道墙，去往未知世界的故事。
　　被公司的大事小情所累，原版不到十万字的篇幅，他已经翻了几年，以至于中译本已经出了，他看了一些，感叹译者文意优美，自愧弗如，但还是想做完它。
　　这几天他写了一些，敲打键盘的时候，心难得地平静。
　　“他看到一片生长不良的花圃。草长得比花苗高，稀稀拉拉的鸢尾花和金梅草开出的数的过来的花朵也是病恹恹的。驼背的花匠绕着墙一刻不停地走，他问花匠：’您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到吗？我在打理我的花圃。’
　　‘可您只是沿着墙绕圈而已。’
　　‘对啊，你的常识去哪了？你家那里的花匠不是这样打理花圃的吗？’”
　　杨易深忍俊不禁。笔下的荒诞总是有趣的，然而有时候映射到现实中，这种荒诞又让人感到有些无能为力。
　　张曦总能在饭点之前的一个钟头准时回来，手里一般会拎着周晓梅已经做好的饭或新鲜食材。杨易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张曦做饭的时候，他也跟进了厨房。
　　套间里的厨房原来被周晓梅带来的锅碗瓢盆布置得几乎跟家里差不多一样得心应手。自从杨易深脱离流食，张曦不再局限于粥和汤，一个人住时练出来的厨艺开始崭露头角。
　　“你芒果过敏吗？”张曦问，杨易深正专心致志地看他炸虾，虾仁在小火烧着的油里不太吵闹地翻滚，伴着油花噼啪的声响，平静带着点欢快，很容易让人忘我。
　　“啊？”杨易深回过神来，“不会。”
　　“那你帮我把芒果剥了，芒果肉捣成泥。”
　　杨易深接过芒果，在操作台上找了一圈。张曦递给他一个玻璃碗，”就放这里。”
　　实在不想回脏乱差的55号，严旻俞约了严子逸在下榻的酒店吃饭。快十二点，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生走进餐厅，差点被服务生拦下。严旻俞压住脾气，让他过来坐下。
　　严旻俞问他学业，严子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没出五分钟，父子无话。
　　“你…”
　　“协会我已经退了，以后不会往家带人。”严子逸用筷子夹起牛排，咬了一口。他知道老旻想要问什么，他会抢答。
　　严旻俞升腾起被人看透了的窘迫。
　　“我花钱雇人帮我追查，已经有眉目了。”严子逸大口嚼着牛排，开始直接上手。严旻俞嫌弃地看着他，把餐巾纸递过去。
　　“我先走了，等下还得上课。”严子逸擦了擦嘴，“对了，你知道我上几年级了吗？”
　　严旻俞：“…高三。”
　　严子逸：“我留级了，现在高二。”他抓起书包，说：“上次老师在电话里通知的你，你忘了？”
　　“行吧…”他低头道，“你也不会因为我回来。”
　　尽管剥得很认真，芒果还是死得很惨烈。果皮剥离还算容易，最难的是把果肉从果核上脱下来。最后的成品一言难尽，张曦看得直咧嘴。杨易深抱歉地双手合十，他问还能用吗？张曦说：“凑合用吧，反正你吃。”
　　俩人笑起来。
　　张曦把淀粉水兑入芒果糊糊，加盐，倒入锅里搅。起大泡泡之后倒入沥过油的虾仁，让每颗虾仁都裹上浆液，一股芒果的清香飘出来，杨易深说：“还可以这样啊？”
　　张曦：“本来应该放点芥末的，但你还是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了。”
　　另一个锅子里炖着猪脚芸豆。把芒果虾仁盛出来之后，张曦用牛柳和芦笋炒了个小菜。杨易深已经坐在了餐桌前，张曦端着碗，说：“去床上吃吧？”
　　“我坐着住。”杨易深说，“好久没正儿八经地吃顿饭了，我不回床上去，就在这儿。”
　　张曦笑了，能耐你了。
　　虾仁的甜口里带着点淡淡的咸味，杨易深问：“这是泰国菜吗？”
　　张曦给他舀了碗猪脚汤：“萨瓦迪卡，是张氏泰国菜。”
　　杨易深喝汤，又尝了牛柳，然后才问：“你要参加什么考试吗”
　　“考试？”张曦差点忘了，“什么考试？”
　　杨易深：“书。”
　　张曦抬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放在沙发旁小柜子上的书。
　　“嗯…医疗系统事业编。我还一眼没看呢。”张曦挠头。
　　“怎么想起要考的？”杨易深问。
　　诶？张曦愣了一下。
　　“我妈看到的报名信息，告诉我的。”
　　杨易深：“事业编有什么优势吗？”
　　张曦再次挠头。
　　“护士这一行，合同和在编收入会差很多。合同没有保障，年纪一大，可能就不要你了。”张曦说完觉得有点不合适，他这次的工作，不也是合同制吗。
　　“你有专业技能，而且性格很适合这一行，应该不怕淘汰才对。”
　　张曦摇头。
　　“我的带教老师说过，一茬又一茬的年轻人太多了。你不把自己锤炼成无可替代，肯定就会被取代。护士又有什么无可替代的呢？至多我会使用先进的仪器、会各种疑难穿刺，积累多少多少病例经验…那又如何...总有人比你能熬夜班，比你体力更好。”
　　“至于说我适不适合这一行…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做这行，我没做过别的。”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大概也仅仅是惯性。”
　　他挑了一点米饭放进嘴里，嚼了嚼。
　　“我很羡慕你。”
　　杨易深心想，羡慕我什么，有钱吗？
　　“你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也能去做喜欢做的事。”
　　张曦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不做声了。杨易深说：“我不是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做着做着才明白。”
　　“总有适合的路等着你。”他说，“比如考编，说不定就是最适合你的。”
　　张曦不置可否。他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至少现在不知道。
　　杨易深摇着头，不无可惜地说：“但我就很可怜了。”
　　张曦：“？”
　　“我上哪找张氏粥和小菜、张氏泰国菜去呀？”
　　距离合同结束还有半个月。一想到这点，杨易深在平静里生发出了一丝焦虑。他期待地等着张曦回应，样子和心态跟与其他人相处时都不一样。在顾祎面前，他是身体臣服灵魂比肩的伙伴；在下属面前，他是冷静沉着的老板，在严旻俞面前，他是身心负重的朋友。
　　在张曦面前，他确是个示弱者。他仔细分析过，大概是因为每次跟他在一起，他都是放松的，轻盈的，还能吃上好吃的家常饭菜。大概是一种条件反射？不是张曦带给他了平静安详，而是恰好平静安详时，张曦都恰好在场。
　　应该不是什么特殊的感情，他想。但他有种自私的想法，希望张曦能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等着张曦看他。
　　张曦低头吃饭，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谁特么给我往外发的这玩意？”秦晔在队里大发雷霆。虽然是“大发雷霆”，但真正挨训的没几个人，之前咱们说过，因为最近案子不多，多数人都被抽掉出去给经侦、反扒了。
　　微博上居然出现了何梦川事件的民间案情分析。一些模糊的监控照片被摆上了网，有人直指凶手可能就是紧随何梦川进入校园的那辆车上的人。
　　虽然名字没有，但懂的人自然懂。
　　秦晔给Katherine打了电话。现在警方直接出面澄清可能反倒让事情不好收拾，心图景做公关更实际一些。
　　优雅的董秘第一次差点骂人。
　　微博是撤掉了，但之前已经传播出去的内容覆水难收。这一天，何梦川的遗孀张丽收到了一条查不到归属地的信息：
　　“你的老公，被杨易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