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50、父子

　　是个什么情况呢？他们现在自己都说不清，又如何解释给别人？翁顾含糊不清地说：“行啦爸，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当年你让我别管你和我妈的事的时候，我多听话啊。”

　　翁行舟被他戳到了痛点，噎了个正着，反而是岑今皱着眉冲他摇了摇头，让他别对自己的父亲说这种话。都到了这时候了，他又不是真心地想同父母交恶，又何必发泄怨气呢。要是翁行舟的手术顺顺利利的自然万事大吉，要是有哪里不顺，他想想今天说的这话，该多懊恼。

　　翁顾也是一时没过脑子说的气话，这会儿看到岑今的眼神，反应过来，也是立刻清醒了，只是他和翁行舟实在不是什么交心的父子，道歉和解释的话在嘴边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岑今帮着岔开话题，指着输液的吊瓶说道：“这瓶是不是快好了？我去叫护士来拔针吧。”

　　翁顾看着她闷头出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之前守在父亲病床前的那位阿姨——今儿个约莫是怕他们尴尬，躲出去了。他对那个阿姨的观感一直都很奇怪，但仔细想想，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的，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如今扎针、照顾病人的熟练度不比护士差了，连顾远琳提起来，都得说一声真爱。他低声问：“那个纸袋子是舅舅说的那份文件？”

　　“嗯。”翁行舟呆呆地看了一眼纸袋，“其实就是你舅舅他们不提，我也会处理好这些的。”

　　顾家提出，行远是翁、顾两家共同打造，翁行舟的私产给谁他们无从置喙，哪怕全给了新人，他们也懒得过问，但与公司有关的一切，都须得留给翁顾。翁行舟刚刚说的这句话，倒也不是为了安慰儿子，他都为了公司委屈了爱人二十多年了，自然是个狠得下心的，公司是他一生的心血，他不会容忍它有一丝一毫的风险——更何况翁顾早就长大了，他是两个商人的孩子，控制欲犹胜自己，想要挑衅他在公司里的话语权，那是自寻死路。翁行舟都这个年纪了，纵然对爱人有再多愧疚，也不可能犯这种糊涂。

　　既然都提起了这份文件，他索性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条款，然后在最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岑今带着护士进来的时候刚好又目睹了那个纸袋的交接过程，尴尬地小着心问:“你们忙好了吗？”

　　护士过来换了吊瓶，又叮嘱翁行舟不要久坐。翁顾趁机便劝翁行舟躺下来，琢磨着时机准备开口让岑今先走。

　　但翁行舟可太了解他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还有机会看到你安定下来么？”

　　翁顾佯装不懂：“我怎么不安定了？这可太冤枉了，你就数数你认识的人里头，有几个的孩子像我一样，到这个年纪了，还能随叫随到的？”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翁顾轻哼了一声：“真听不懂。李阿姨是今天有事不在还是怕尴尬出去了？要是是后者，那我先送岑今回去吧，让李阿姨回来，一会儿我们去和主刀医生再聊一聊。”

　　虽然很早就知道儿女不是父母能控制的，自己家这个尤其有主意，翁行舟还是生出几分有心无力的挫败感来，他叹了口气：“行啦，你公司里动作那么大，哪里离得开人。留在这儿，你不放心，我也不安心。行远这个摊子当时交给你的时候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生意经，你去忙你的吧，这里这么多护工，我还愁找不到照顾的人？你个连茶都不会泡的，留在这儿除了让我心烦也没别的本事了。”

　　翁顾也不和他多客气：“那你叫李阿姨回来。”又对护工仔仔细细地说道，“小唐的电话你们都有，随时联系我。”

　　他来去匆匆，李蓉为了避开他还特意回了趟家，结果压根没那必要，心里不免就堆了些怨气：“可真是个孝顺儿子。你为了他被捆了十几年，他倒好，待了有十几分钟吗？”可能病房里的气氛就是容易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她原本也只是抱怨抱怨，这一开口，竟彻底停不下来了,“我也不是你们家什么人，没立场说你们家少爷什么，但是就算演戏给外人看，也稍微认真些吧？难得来一次，就是揪着股份什么的不放，在担心谁惦记他的家产呢？”

　　翁行舟本来就不是喜欢同人争辩的性子，况且又对李蓉心里有愧，只能一言不发。

　　李蓉也是堆积了太久，说到后面竟然哭了起来，难得使起了小性子：“我这么多年，熬成了黄脸婆，到底在图什么啊？你让你的钢琴家老婆回来陪你做手术吧。”

　　两个护工面面相觑，闷着头不吭声。

　　还是翁顾那个去而复返的秘书打破了屋里的尴尬。小唐一向是个热闹的，仿佛看不懂屋里气氛似的笑嘻嘻地推门进来：“翁董，刚刚忘了说了，这个月的会议记录整理出来了，您现在方便过目吗？还是我留在这里，等您有空的时候看看？”

　　翁行舟笑着摇摇头：“整理给我干什么？我现在又不管事，翁顾这是在给你们加大工作量啊，找他多要奖金去。”

　　小唐咧嘴笑得挺开心：“有加啦。”

　　“成。”遇到这种凡事先乐的小姑娘，翁行舟也似乎被传染了点好心情，“你先别走，坐下聊聊天。翁顾和岑今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小唐脑子里转了一圈曹甜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能在翁顾的秘书办公室里混到今天，肯定不是傻的，但是翁行舟也不是好应付的，因此只能插科打诨地问：“翁董您想听实话还是婉转一点的实话？”

　　“婉转点的吧。”

　　小唐斟酌了一下用词：“岑姐现在是谢鸣意的经纪人嘛，也在负责《圆梦星计划》这个节目的录制，小谢是公司新签的、也是接下来要主捧的艺人，所以翁总和她工作上的交流还是挺多的。”

　　“婉转过头了啊。那要是不加这点润色呢？”

　　“翁总在追岑姐，但是还没追到。”

　　翁行舟没料到是这答案，一时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行。”

　　“这实话也就跟您说说了，您可千万别跟翁总讲。下了老板的面子，我也该收拾包袱回家了。”

　　翁行舟还是了解儿子的秘书部的，那几个小丫头虽然年轻，但是个顶个的会说话，要是这话真不能说，她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口，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俏皮话说出来，病房里气氛是活跃起来了，小唐又坐了坐，听完了主刀医生的建议，拿笔记了下来，典型的收钱替老板尽孝了。

　　可惜她只活跃了翁行舟的心情，李蓉本来心里委屈，正等着被安慰两句，却被中途打断，人家笑得开怀，她要是再重提那个扫兴的话题，就真的难堪了，可是这么多年的苦哪里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甚至当着小唐的面，她都不想再演，摆下脸拎着包就走了。

　　小唐眼珠子一转，装作没看懂李女士的气愤，继续问医生：“那除了这些还有要注意的吗？手术同意书可以等那天我们老板现场过来签吗？还是要提前签？那天家属是要全程在场的是吗？”

　　“是的，要全程在场。翁先生……”

　　“哦，这个您放心，我们老板工作已经都安排好了，那两天肯定全程都在。”小唐立刻说。

　　翁行舟的视线追着李蓉看了许久，她就是再迟钝也不至于看不出来那两位的特殊关系，只能佩服豪门是真的“会玩”，和主治医生聊得差不多了以后，便看着时间，说要回去加班了，临走前，还颇为小心地提醒了一句：“翁董，顾董好像这个礼拜就回国了。”

　　董事会里姓顾的有两个，但是要用到“回国的”，只有他的前妻顾远琳。

　　他笑道：“我知道。”

　　他这个手术，成功率其实并不高，只是他确实厌烦了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日子，想要放手一搏，其实表面上装得特别期待这个手术，说到底还是怕的，也是这心理，才想在手术前看到儿子把婚事定下来——倒不是多满意岑今，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也看明白了，翁顾在这方面压根就是个死心眼，他既然认准了，别人就难改变主意。既然如此，他做父亲的，也就没必要去当那个恶人。

　　只是他同儿子实在算不上多亲近，当年就没有过交心的经历，后来离婚的事儿被发现了，就更是大半年都没有过顺畅的对话了，顾远琳这次回来，约莫也是打的帮帮儿子感情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