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农庄》一叶苇

31、热搜

　　黎下惊讶。

　　华厦国这么大，每天都在挖坑心思博出名的人不计其数，想保持盛名不衰的人不计其数，有这些人在，各个热搜榜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他农庄这么点破事，怎么会上那玩意？

　　他接过易眠的手机，居然还是含金量较高的雅度热搜。

　　目前排热搜榜第9，标题是：疑似私人农庄雇打手殴打路人。

　　黎下点开，一下出现满屏类似的题目，最近一条是三分钟前。

　　黎下点开了一条两个小时前的，那个时间，事件刚刚结束。

　　这是一条文字和视频相结合的文章。

　　笔者今天和朋友相约踏青，公园人太多，我们驾车随意而行，来到了青河县西南部，这里紧挨九州山系主体山脉，地广人稀，植被也相对茂盛，踏青野游都不错，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下面是一段4分17秒的视频。

　　视频的开始，是沈厚仁站在爬满了月季的拒马后，本来是怒目而视，视频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声音后，他忽然跳起来，越过月季拒马，一把抓住了一个两鬓斑白的半老男人的后脖颈，恶狠狠地说：“老混.蛋你找死。”

　　“啊——你干什么？”半老男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打人啦，打死人啦……”

　　沈厚仁一手后脖颈，一手裤腰带，把半老男人脸朝下提溜了起来，老男人叫得比杀猪还惨。

　　沈厚仁轻描淡写无比嚣张地对着人群说：“还有倚老卖老耍无赖的吗？有就过来，跟他交换。”说着，把半老男人扔到一群人面前。
　　老男人蜷缩着身体，叫得惊天动地。

　　此处有视频发布者的解说：“听旁边的人议论，好像是因为老人感冒，随地吐了几口痰，他们就是因为这事和这个风回农庄发生矛盾的。

　　现在，老人不停地挣扎，看起来十分痛苦，哎，好像是老人的老伴，她看不得老人被这么欺负，扑过来了，他们的孩子也……”

　　视频里，一个半老妇人叫骂着扑向沈厚仁，身后还有几个年轻人叫骂着一起过来，半老妇人又哭又骂：“你个挨千刀的杂种，我们就是扔了几片纸，他就是吐了几口痰，你们管天管地还能管……啊——”

　　沈厚仁一个闪身离开老远，老妇人用力过猛，一下扑倒在拒马上，她趁机躺倒在地，哭嚎起来：“啊，有钱人就能这么欺负人吗？小孩子扔了几片纸就这么欺负我们啊，老天爷，还有没有天理啦……”

　　两个年轻女人大叫着去扶半老妇人，两个年轻男人同时冲到沈厚仁面前，挥起拳头。

　　沈厚仁一手接着一个人的拳头，不知怎么一扭，两个年轻人比刚才半老男人叫的还惨。

　　沈厚仁蹲下在一个年轻人身边说话，因为声音太小，视频播放者插入声音：“施暴的农庄员工在威胁年轻人，如果他们不把，哎，哎，怎么回事？”

　　年轻人的叫声陡然提高，活像挨了凌迟的第一刀。

　　播放者解说：“施暴者可能伤到了年轻人的骨头，年轻人叫得非常非常痛苦。”

　　视频上的沈厚仁又走到另一个年轻人面前蹲下，他的手一放在那人的背上，那人也突然高八度惨叫起来。

　　沈厚仁转身看几个女人。

　　三个女人对着他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你欺负人，你……”

　　沈厚仁冷笑：“少给老子撒泼耍无赖，我没动他们一个手指头，叫那么响想博取同情，道德绑架老子？告诉你们，老子不吃这一套，你们今天不把垃圾捡干净，不是你们要赖在我们农庄，是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一个年轻男人大叫：“你，你解开我的穴道，解开，解开，解开我才能捡垃圾啊。”

　　沈厚仁骂道：“你特么碰瓷惯犯是吧？还穴道，你是哪儿穿越过来的武林高手吗？”

　　另一个年轻人也叫：“大哥，大哥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对不起，你放了我们，我们马上捡垃圾。”

　　沈厚仁过去，一手一个，把两个年轻人揪了起来：“少特么给我演戏，三分钟内，地上再有一片纸，老子手脚都给你们卸了。”

　　两个年轻人突然就不叫了，揉着胳膊，其中一个弱弱辩解：“那些垃圾不都是我们扔的，还有……”

　　沈厚仁：“老子就看见你们扔了，就看见你们家人吐痰了，里里外外全都给我弄干净，再多说一句老子抽死你们。”

　　两个年轻男人看看年轻女人，弯下腰开始捡垃圾。

　　视频最后停留在半老男人挣扎哭嚎的画面上。

　　下面是文字：更让作者感到愤怒的事，这件事还不是独立发生的，准备发送这个视频时，朋友告诉我，这个农庄的另一个入口发生的事，比这个更恶劣，更令人发指。

　　下面是一个视频。

　　贡宝修理那对无赖夫妻的。

　　这个视频很短，只有27秒。

　　黎下点开，发现这段视频拍的更巧妙，从贡宝一声骂跳起来开始，到贡宝挥着拳头揍人结束。

　　视频是有声音的，连围观群众的议论都收录进去一部分，偏偏贡宝的那句“你敢骂我妈”没有，黎下试了两遍，开头那一段都没有声音。

　　下面是一段文字：两位老人和他们的孩子也许素质确实不高，否则不会随地扔垃圾，随地吐痰，但这样的过错，至于遭到如此欺凌吗？

　　我国法律规定公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可是，以这几位路人对农庄造成的财产损失，这个农庄的做法是不是太过了呢？

　　文下面的数据显示：浏览139877，留言3123。

　　黎下看留言。

　　我命由我：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怎么火气这么大？对待人命怎么如此冷漠？第二个视频太短，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评论，第一个里面，随地吐痰再不好，也不至于那么羞辱人吧？

　　这条获点赞5245个。

　　脸有点疼：两个视频都缺少前因，以前评论经常被翻转打脸，所以现在不发表意见，等完整视频。

　　这条点赞4723。

　　马小哈：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上了年纪的人被那样对待，心里不舒服，可如果是私人领地，这种行为等于在糟蹋别人的家，尤其是随地吐痰，不能忍。

　　这条点赞4542。

　　饕餮他爸爸：不说话，等当地政府给说法。

　　点赞2344.

　　吃亏不是福：农庄恶了些，吐痰者恶心了些，没一个好东西。

　　这条点赞1839。

　　黎下觉得评论没什么意思，想划拉走，瞟到下面有比较奇特的。

　　我是一个不可爱：第一次知道，含苞欲放的玫瑰比盛开的玫瑰漂亮一百倍，收拾收拾找地方赏玫瑰骨朵去。

　　点赞1233。

　　三条咸鱼：小编你如果把揍人那个帅哥的手机号或其他任何一个社交账号贴上来，帮你刷一万点击。

　　点赞889。

　　黎下摇头：这些小孩子脑子想什么呢？

　　他把手机还给易眠，对贡宝和沈厚仁伸出拇指：“干得不错，过两天给你们吹口……”

　　“不要。”沈厚仁和贡宝同时站了起来，跟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不用老板，这是上班时间干的，我们不能要加班费。”

　　黎下：“确定。”

　　两个人坚定点头：“十分确定。”

　　黎下看另外三个人。

　　三个人都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干，没理由要加班费。”

　　黎下说：“好吧。”

　　易眠问：“需要把完整视频放出去吗？”

　　黎下说：“不用。”

　　他从第一个视频就看出，发布这个新闻的人在拉偏架，东边停车场那一大家扔的垃圾可不是几片餐巾纸，其他行为更恶心，但这个人完美避开了那一片垃圾，视频开头更是完美地把那个老无赖对着仲安和梅织的脸吐痰的画面分解剪辑掉，只保留了沈厚仁这边。

　　第二个视频就不用说了，不但没有扔了一地的月季，连引发贡宝“暴怒”的关键一句话都给模糊掉了，视频变成了农庄单方面欺负人。

　　还好现在的人经过几十年网络信息的洗礼，大部分开始理智起来，不再轻易相信这些自媒体。

　　黎下不打算做什么澄清或解释，他问心无愧，不浪费那个时间。

　　怀江在吃小火锅，他涮吧着粉条说：“听口音，吐仲老师和梅老师那一家是九商的。”

　　萧知卷着鸡蛋小饼说：“九商市神女区青海路63号丰达万安小区10号楼1504室。”

　　神女区是九商市最靠西的一个区，以九州山系第五高峰命名。

　　黎下抬眼看萧知。

　　萧知不慌不忙道：“易眠通过人脸比对，网络上得到的信息。”

　　黎忱大叫：“你居然这么厉害？”

　　易眠微笑不语，安安稳稳吃肉夹馍。

　　她确实对今天聚集在农庄入口的所有人进行了各种资料的汇总，但萧知所说与她无关。

　　黎下问：“折花的那一家呢？”

　　萧知说：“郭氏村的，男的叫郭增源，四十岁，十五年前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七年，当时他结婚三个月。

　　出狱第二年当上了郭氏村村公所所长，六年前他认识了在九商开服装店的李玉美，和妻子离婚，女儿归女方，离婚后一个月和李玉美结婚，李玉美是青龙镇人。

　　去年，郭增源在九商买了房子，辞了村公所的差事，和李玉美一起做服装生意，但老家的宅子没卖，逢年过节都会回来。

　　现在，郭石村村公所所长是他妹妹郭集源。”

　　郭氏村在青龙镇东面，和青龙镇几乎连在一起，据说原来和青龙镇属于一个村，多年前因为宅基地纠纷，郭姓家族和把持村公所所长一职上百年的李姓一族发生大规模械斗，死了好几个人，最后县政府出面，把郭姓单独划为一个村。

　　在这个华厦国，没有乡级政府，县政府下就是村庄。

　　黎下点头：“一出监狱就当上了村公所所长，怪不得那么横呢。”

　　易眠说：“这几天来的人，大部分是青河县城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大约五分之一是九商的。

　　现在信息发达，附近开了个游园式农庄，要不了多少天周边的人就都知道了，加上家家户户都有车，提前有人来玩很正常。”

　　初一那天就有十来个人，后来一天比一天多，只是因为黎下身体出现异常，他们没告诉他，前面几天也有不讲究的人，但都没今天这两家严重，劝说几句人就讪讪地离开了。

　　黎下说：“我知道，如果，没有一个人来我还担心呢。没事，其他的按计划走，只把两个停车场做一点改进。”

　　贡宝和沈厚仁摩拳擦掌：“怎么改进？”

　　黎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怀江：“大概这样，具体细节你掌握。

　　怀江大眼一瞄，说：“没问题，明早之前完成。”

　　黎下对易眠说：“把这几天两个入口所有有不良行为的人全部拉入黑名单。”

　　易眠：“已经拉进去了。拍摄那两个视频的人也已经锁定了，其他地方还有很多那两场纠纷的视频，拍摄人也都锁定。”

　　黎下说：“这件事你掌握就好，拍没问题，只要不断章取义地误导视听，不恶意剪接歪曲事实，随便。”

　　易眠；“我知道。

　　吃完饭，众人各自继续忙活手头的事，黎下接到几个电话，都是大祭岭在外面的人在网上看到相关视频，表示关切的。

　　黎下嫌一个个回答麻烦，就让齐修贤在大祭岭的群里统一回复，表示视频的事，对农庄开业没有任何影响。

　　完了，他打算回农庄休息一会儿，没走出两步，电话响了，是怀江：“老板，刚我接到县政府办公室电话，询问那两个视频的事，我给他们讲了，他们要求农庄提供完整视频，还需要你签字，保证这些视频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完全属实。

　　在视频的真实性没有得到权威认定之前，农庄不能开业。”

　　黎下说：“知道了，字是网上签还是当面签？”

　　怀江说：“网上就可以。”

　　黎下说：“把文件传过来吧。”

　　几分钟后，黎下在市政府办公室传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和易眠提供的视频一起打包发送到政府办公室指定的邮箱里。

　　怀江问：“开业准备需要暂停吗？”

　　三百个人的吃喝拉撒，连续多天，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食品方面如果提前太多，会造成很大的浪费。

　　“不用，一切照常。”黎下说，“和政府办负责此事的人强调一下咱们的开业时间。”

　　怀江说：“明白，我把咱们农庄的规模也和他们强调说了，二十万亩山地对青河县不多，但也不少，植被覆盖率上去了政府也有功劳，他们应该不会故意拖延。”

　　黎下认可这个说法。

　　切断和怀江的通话，黎下就上山了，一路和两只儿子说着话，一到办公室就倒头睡了。

　　万壑坐在停车场一棵老杏树下的木墩子上，左手面包，右手手机。

　　他刷的是占据华厦国自媒体业务半壁江山的灵猫浏览器，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看风回农庄的推送。

　　现在，他打开一个标题叫“假期快结束了出去放松，遇到一个农庄的员工在殴打路人”的，是文字+视频形式，但视频只有一个，是贡宝的那一段。

　　浏览19877，留言653。

　　万壑看留言。

　　瓜哥：小辫你麻痹，骗点击死全家，中间隔着个花墙，特么哪个是农庄员工？哪个是路人？为啥那帅逼要打那丑逼，你啥都不说，放这么个没头没尾的玩意，祝你生孩子没屁.眼。

　　这条留言获点赞1772个，万壑点击，增加一个赞。

　　永夜中的一点光：垃圾小便，摆拍+剪辑骗你爸爸，那么高的花墙，谁特么没有助跑能跳过来？骗点击全家火葬场。

　　点赞978个。

　　虽然那个帅哥真的没有助跑，但万壑不爱计较小节，他还是给了个赞。

　　丑天鹅：小便你虽然垃圾，可如果能把揍人那帅哥的手机号或社交账号贴上来，我就不咒你出门遇到官五代三百码你。

　　点赞333。

　　不，哪怕这个小编把帅哥本人贴上来，万壑也要咒他。
　　这个视频根本就是骗人的。

　　想到这里，万壑一阵气闷。

　　他想起拍视频时，已经晚了，那帅哥已经把人按在地上开始狂揍了，他知道，肯定有人把视频传到网上，其中肯定有恶意歪曲的。

　　所以，揍人的帅哥一走，万壑马上跑过去，找到一个站位特别好，老早就开始拍的青年面前，想让那青年把视频传给他一份，他可以付钱。

　　结果，那个青年伸出两个指头，冲他转了转。

　　万壑问：“什么意思？二百？”这个价格有点高，但万壑打算接受，他希望替农庄澄清事实。

　　青年笑：“兄弟你当我是叫花子吗？”

　　万壑问：“那你要多少？”

　　青年：“当然是两千。”

　　万壑手机里有家里人给的一万多块压岁钱，足够买这个视频，但他不想给，这个人太贪了。
　　对方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不愿意当冤大头，也不在乎，笑着说：“你不愿意给，自然有人给。”

　　万壑愕然：“一段最多十分钟的视频，拍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谁会给你两千。”

　　青年说：“那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那个青年就不搭理他了，自己去一边玩手机。

　　万壑想跟其他人买，但他想不起来还有谁拍了，他注意到那个青年是因为那人橙色和黑色相间的卫衣特别扎眼。

　　万壑为风回农庄被诬陷发愁的时候，怀江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子虚乌有的办公室转来的。

　　他自报家门已完毕，对方就说：“想撤掉网上关于贵公司的那些自媒体新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