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农庄》一叶苇

24、节礼

　　腊月二十五下午，风回农庄两条出入通道的绿化全部完成，青大路封路设卡也同时结束。

　　因事外出的大祭岭人回来后都要表示一下对两个出入口的感受：“听到齐先生（女士），欢迎回家，哎呦，那个滋味啊，真美。”

　　“我也喜欢‘车辆识别通过’‘虹膜识别通过’，虽然已经不是多么先进的技术，可在自己家门口听到，还是觉得特有逼格。”

　　黎下坐在小吃店的角落，吃着素饺子，心里微微一笑。

　　阴历二十七。

　　中午十点，大祭岭村公所的大喇叭响了：“大祭岭全体村民请注意，我是齐则达，风回农庄为答谢乡亲们对农庄的支持，在新春佳节到来之际，准备了些微薄礼表达心意。

　　现在，请各家带个差不多大的篮子或筐到祠堂门口排队领取，农庄的人很忙，大家快一点啊。”

　　齐修贤家。

　　齐兰庭听到广播，愣了一会儿说：“这孩子，农庄还没赚钱呢，送什么节礼啊？”

　　王畅说丈夫：“话是这么说，可当着花迷他们的面，得表现得稀罕些，要不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齐兰庭：“这我还能不知道，这不是在家嘛。”

　　齐正阳家。

　　齐正阳听到广播，拿了个篮子给孙女齐之晏：“你去领，黎下的农庄刚开始，还没挣到钱，不管礼物多小多没用，都要表现得很喜欢，知道吗？”

　　齐之晏说：“爷爷，我又不傻，花迷哥租赁咱村的山地，是给了村子里租金的，不欠咱们什么，这节礼是白得的，我还会抱怨吗？”

　　……

　　租赁了别人土地的农庄，过年时给租赁地的村民准备节礼，是华厦国农庄约定成俗的规矩，哪怕农庄赔钱，节礼都不能省，最多磕碜点，所以，一进腊月，黎下就在考虑这事。

　　直接给钱肯定不行，少了，大祭岭人不穷，不缺那点钱；多了，他不愿意，也不能给，因为按他的经历，他现在应该穷到到处借钱或贷款才对。

　　黎下和几位员工商量。

　　沈厚仁、贡宝、易眠和萧知以前都不是操这种心的主，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怀江正在路上焦头烂额，黎下没好意思打扰他。

　　昨天半夜，沈九州给他打电话报平安，顺嘴问他在忙什么，他就说了一句。

　　结果沈九州说：“沈厚仁的水果，没有比那更合适的了。”

　　黎下问：“为啥？”

　　沈九州说：“一、他那水果味道好，营养更好，你是真心实意要给大祭岭人送节礼，不是敷衍，那些水果配得上你的心意。

　　二、这个只是附带效果，大祭岭家家户户都有在外面工作的，吃了你送的水果，他们会主动给你打广告，明年水果成熟时，你就会有一批主动上门的顾客。”

　　黎下当即给沈厚仁打电话。

　　沈厚仁当时在农庄呵护他的宝贝树苗们，听见黎下要分他的水果给那么多人，差点蹦起来……

　　被萧知一句话给拍下去了。

　　萧知说：“老板肯用你的水果，你应该做的是敲锣打鼓欣喜若狂。”

　　沈厚仁立马怂：“我，我这不……就是欣喜若狂着呢嘛。”他使劲蹦了几下，表示自己没有口是心非。

　　黎下看着像是在欺负沈厚仁，但他心里并不觉得理所当然，所以，他没按人头分，而是每家二十斤，家里有百岁老人的，一个多十斤，这么算下来，一共需要三千四百多斤——大祭岭百岁老人比较多

　　沈厚仁带来的水果一共二百多筐，平均一筐约四十斤，黎下分完后，余下的足够农场所有人吃到五月份新水果成熟。

　　而且就算早早吃完了，凭沈厚仁的能力，他也不会真没水果吃，何况黎下还不时会带点神衣冢土产给几位员工，有黎下带的水果时，沈厚仁绝对不吃自己的。

　　沈厚仁和贡宝在祠堂前分水果时，易眠在修改官网材料，黎下和萧知一起到东寨门，等待怀江。

　　十点半，两辆加长笼车轰隆隆开到了大祭桥边，车子一停稳，萧知就跳上了拉牲口的那辆，很快，几个在梨花河边滑冰的半大孩子就看到排着队从车上走下的马、驴、牛，呆了几秒钟后，撒腿跑进寨门大喊起来：“快来看啊，花迷叔他们农庄的野生动物来啦……”

　　二十匹马，二十头驴，十头牛，队伍排的整整齐齐，走下车的模样乖巧老实，怎么都看不出野性来，不知道几个孩子是怎么判断的。

　　怀江一身风尘来到黎下面前，看着萧知说：“看起来不错。”

　　黎下说：“一个月三千六，我好像赚大了。”见到人就已经有这种感觉，这两天这感觉越来越强烈，这会儿达到顶峰。

　　怀江点头：“你运气好。”

　　大祭岭现在只有三户人家还养着牛，其中一户就是齐正阳大爷家，今天一下看到这么多大牲口，齐正阳特别高兴：“我爷爷说，以前，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两三头牲口，可热闹了，自从机械化耕作，大牲口就少了，村里头也冷清了许多。”

　　黎下问：“以后，我如果用它们拉人，大家不会感觉吵吧？”

　　齐则达说：“再吵，能有汽车吵吗？

　　牲口的叫声跟人说话差不多，再响也不难听，汽车喇叭你试试。”

　　黎下放下了心。

　　大牲口之后，是二十辆四轮大马车，十辆两轮大马车，十辆两轮小马车。

　　马车的样式很普通，就是在华厦国百十年前最常见的马车基础上稍作改变，能多坐几个人，整车都是木头，做工非常精细，车底板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榫卯连接处几乎看不出痕迹，车篷做成了可拆卸的，平时不用，雨雪天才装上。

　　齐修贤也跑过来看热闹，他仔细把一辆两轮小马车看了又看，才评价：“不错，现在外面很多复古的东西都是粗制滥造，这些马车跟咱们村保留下来的差不多，材料好，做工讲究。”

　　舅舅和舅妈也跑出来看热闹，看到那么多马车，舅舅心疼得不行：“大祭岭好多家的马车都能用呢，你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

　　舅舅买的那个院子，就有一辆大马车，太姥姥家和齐修贤家的马车也都保存得很好，但黎下觉得，那是大祭岭很多人家的一个回忆，一个念想，他不管是买还是借，用来商用挣钱都不合适。

　　黎忱坚定地站黎下：“爸，我哥是做生意，需要的多，怎么能挨家去借人家的呀。”

　　舅舅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他还是不乐意，觉得黎下的钱花得冤枉。

　　黎下问怀江：“那些马和驴驯服吗？我想套上两辆马车，拉着村里的孩子们跑几圈。”

　　怀江说：“没问题，它们在落凤村经常拉人。”

　　萧知说：“这些动物一看就很温驯，有一个人跟着就行。”

　　于是，有两匹马和两头驴刚到新主人的地盘，家都没进，就开始工作了。

　　四轮大马车坐六岁以上的孩子，两轮大马车坐六岁以下的孩子，两辆车就怀江一个车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大祭岭正街跑了起来，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跟在马车后面哇哇大叫，村子里比往年过年那天还热闹。

　　跑了一个来回，孩子们意犹未尽，车上的孩子不想下车，下面的孩子要求上去，黎下就又套了两辆车，怀江谢绝了黎下让他回去休息的建议，兴致勃勃地率领四辆马车出了东寨门，沿着九回路向东奔去。

　　村里人纷纷过来帮忙，把剩下的马车都给套上牲口，傅安十分仗义，还送了怀江二百麻袋草料，大家也帮忙装上车，黎下和萧知赶着回了灵犀院。

　　把牲口全部送进四面通透的大房子里吃草喝水，黎下对萧知说：“你在这里暂时照看它们，我上山有点事。”

　　萧知说：“好，以后你随时有事随时去办，不用想其他，我们不会因为你不在就偷懒摸鱼。”他今天一见面就看出黎下有点心事。

　　黎下笑着说：“不是怕你们偷懒，是怀江出去好几天了，我想见见他，也想早点看到这些家伙。”他拍拍跟前一头全身黑灰、四蹄雪白的小驴的脑袋。

　　萧知点头：“知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吧。”

　　黎下一声轻灵的唿哨，正在马群中间巡视的杉下和楸下跑了过来，父子三只一起出门。

　　飞飞和康康正好奇地蹲在水槽上看着一群大家伙喝水，听见唿哨也想跟着走，被萧知一根手指制止了：“老板有事，你们去会打搅他。”

　　飞飞和康康不敢跟萧知讨价还价，怏怏地看了会儿门口，转回身继续看小驴子“嗞嗞”地喝水。

　　大牲口和马车让大祭岭充满了孩子的笑声，但大祭岭村民对那二十斤水果的关注却一点没减少，一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吃过其中任何品种的一口，那这个家肯定一人不落全都得吃一个。

　　一百一十八家，家家户户都在讨论：“黎下从哪儿买的这些苹果（梨）啊？”

　　“这么好吃的苹果（梨），得多少钱一斤啊？”

　　“同样是苹果，黎下的这些怎么就这么好吃？我买的怎么就一股泔水味儿？”

　　“黎下不知道还剩多少？去找他问问，八十（一百、二百）一斤，不知道他卖不卖？”

　　“爷爷（奶奶、爸爸、妈）你不是说黎下说了，他农庄的果树明年就能结果吗？会是这样的果吗？”

　　“如果农庄的水果都这样，咱们能不能跟黎下打个商量，先紧着咱们自己人卖？”

　　“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呐？我还指着假期在家里吃水果减肥呢，吃了这个苹果，我买的那些还怎么吃得下去啊？”

　　“好，咱们一人吃了一个，够了，奶奶年纪大了，余下这些，放着让奶奶慢慢吃，咱们以后就吃爸爸买的那些。”

　　“哥，一会儿咱俩去黎下的农庄转一圈呗，看看他种了多少果树，明年要是结了果，咱能不能多买点。”

　　“我觉得我等不到明年啊，爸，好水果不能放，它的价值在当下，咱们……”

　　“兔崽子你别给我灌迷魂汤，你爷爷奶奶说了，要放起来明年大祭祀时供奉山神，现在谁也不能动。”

　　“可到明年大祭祀还有大半年呢，就算是仙果也放不到那个时候啊啊啊啊……”

　　“万一呢，四十斤呢，没准就有几个能坚持到大祭祀……”

　　齐修贤看着邻居家大门，挠了下鼻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空空的篮子，决定晚上去找黎下。

　　他估计，就算今天一家发二百斤，爷爷奶奶也不会让他吃一个，他爸妈为了防止他偷吃，根本不让他沾手。

　　……

　　去年闰五月，今年春节就赶得晚，现在已经二月中旬，祭灶前一天已经立春了，此时，山上很多树已露出了苞芽，空气中飘荡着春天的味道。

　　黎下走得很悠闲，早春时节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气息，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美好的享受。

　　虫鸣湖畔还没有多少绿色，附近大乔木上已经多出了几十个新搭的鸟巢。

　　黎下站在湖边看了一会儿衔着树枝忙活的鸟雀们，才走上山坡，走进钟春秋的房间。

　　床上的木乃伊远看依然如故，黎下走近捏了捏他的耳朵，唇角现出点点笑意。

　　“宝贝，咱们去外面，眼前搁着这么个玩意儿，影响心情。”

　　两只狗子颠儿颠儿地走出去，站在花构树下的石头面前，黎下过去一坐下，两只马上卧下，脑袋放在他的腿上。

　　黎下靠着花构树，闭上眼睛，轻轻吹起自编的《春风谣》。

　　他看不见的地方，枯枝般的手脚一点一点变得丰满，凹陷的双颊也渐渐隆起，这种变化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就停滞了，木乃伊凹陷的眼睛却缓缓动了起来，好像挣扎着想睁开，但终究失败。

　　瘦长干枯的的手开始收缩，越缩越短，上面的肌肉却越来越丰满，当枯树枝变成婴儿大小的手脚，上面的肌肉已经和常人无异，露在外面的头也变成了正常的婴儿模样。

　　悠扬的口哨还在继续。

　　小婴儿在不安的挣扎中一点点长大，肌肉和皮肤颜色随着躯体的增长不停地变换，肌肉越来越薄，肤色越来越深。

　　当身体长成一米二左右的儿童，看着已经是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头上还渗出密密的汗液，表情也颇为痛苦。

　　口哨停了。

　　床上孩子的挣扎也停了。

　　黎下睁开眼又闭上，杉下和楸下站起来，“呜呜”着用头拱他，想把他拖起来。

　　黎下没能拗过狗儿子，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回他的办公室。

　　西套间里有张古拙而舒适的床，黎下一头栽上去，身体蜷缩成一团，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杉下和楸下轻轻跳上床，配合着拉开被子，帮他盖好，两只正准备在他身边卧下，耳朵却猛地支棱了起来。

　　楸下蹲坐在黎下身边，杉下跳下床。

　　萧知走了进来，弯腰摸摸黎下的额头，伸手把人抱了起来：“他在这里不行，我送他回神衣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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