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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明威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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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望着趴俯在尸身之上恸哭不止的荣阳王妃,他矮身蹲在她身旁,低声说道:
“银针探胃不损遗容。何况王妃若是因不愿打扰世子的安宁,而让真正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这可是您的本愿?”
荣阳王妃闻言一愣,略显苍白的嘴唇紧紧抿了抿,悲戚地望了一眼早已气息全无的儿子,忍痛艰难地点了点头,将脸别向了一边。
张敬对身旁的仵作邢勇点了点头,老仵作躬身上前解开薛文龙胸前的衣襟,露出清白泛灰的胸膛。
邢勇自随身的木箱之中取出一根足有十来寸长的银针,看得李雨棠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这么长还叫银针?这明明是根棍子吧!
还好是扎在死人身上,若是活人,一下子就能扎个透穿。
邢勇将银针在一块干布上擦了擦,对准尸首胃部的位置稳准地扎了下去。
不多时,银针抽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聚焦在那变黑的针头部位。
在张敬的示意之下,老仵作邢勇将银针放在他孙儿邢勉托着的木盘之上,逐一端给萧琰及荣阳王妃等人过目。
“还真的是服毒而死的啊?”
“看来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连荣阳王妃望向李雨棠的眼神都少了几分戾气。
就在这时,荣阳王府的那位老管家却站了出来,他向着张敬躬身道:
“张大人,小人有一句话想请教这位仵作,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敬瞥了他一眼,道:
“讲。”
“谢张大人。”
老管家转而看向邢勇,问道:
“敢问若是身体为沾染毒药的外物所伤,那血液之中是否也会有毒?”
李雨棠听那管家这一问,不由得眉头紧皱,抬头多看了这老管家几眼。刚刚她向那小厮问话之时,也是此人突然插嘴。
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算不上高,两颊消瘦,目光之中透视精明与犀利,作为荣阳王府的管家,衣着虽不华丽,却也十分考究。
他此时追问仵作这个问题,显然是为了推翻刚刚张敬所作出的,薛文龙死于服毒身份的结论。
那么他的目的究竟何在呢?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死因,还是为了彻底坐实自己的罪名呢?
李雨棠下意识地望向张敬,张敬似是有所感地立即回望过来,面上的表情泄露出一闪而逝的柔软。薄唇微微弯了一下,似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
“这……”
老仵作邢勇闻言,面色凝重地望了一眼张敬。
张敬转头看向他,淡然一笑道:
“但讲无妨。”
“是。”
邢勇躬身答道:
“若为沾染毒物的外物所伤,那么血液之中确实也会含毒。”
那老管家得了此话,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转而望向张敬说道:
“张大人,既然如此,这金针探胃也未见得就能证明我家世子是服毒身亡,而非是为有毒银盏刺伤而亡,对也不对?”
重新坐回正位之上的张敬,端起诗会女官替他新添好的茶盏,修长的手指捏着青瓷杯盖,不紧不慢地划着水面上浮着的几点茶沫。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老管家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显然,张敬此举意在树立官威,挫磨这老管家的锐气。
李雨棠却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这个张敬在装什么大尾巴狼?这拿腔作势的样子,看得她都要忍不住想上去踹上两脚了。
直到茶盏之中半点浮叶都没有的时候,张敬方才轻抿了一口茶水,抬眼望向管家,轻笑道:
“老管家果然心细如发,可惜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他转而看向老仵作的孙儿邢勉,说道:
“你将其中分别,讲与这位管家听。”
邢勉躬身道了声,“是”,转头看向老管家,指着托盘之中,银针变黑的顶端部位说道:
“被沾染毒物的外物所伤,血液之中虽也可会含毒,但因被血液所稀释,而远不足以令银针变黑。刚刚家祖以银针探死者胃部,入体四寸有余,但却只有银针端部不足一寸处变黑,这足以说明所探之毒聚集在胃脏之中,而非散于肌体各处。”
经邢勉这番解释,老管家面色微变,但沉吟了片刻,眼珠一转又强辩道:
“世子所中之毒,顷刻间便已毙命,可见其毒性之巨,又岂是能随意便被血液所稀释?想来这位小兄弟所言也未必准确。”
邢勉少年意气,被这样一番质疑,立即瞪大了眼睛驳斥道:
“服毒而亡,其食管必然有黏着而受侵蚀,管家若不相信,只要破开死者食管一看便知!”
“放肆!”
荣阳王妃闻言脸色大变,立即拍案而起,满脸怒色地望向张敬,说道:
“张大人,妾身答应您以银针验毒已是最大的让步了,若是再敢如这小子之言,便是欺辱我荣阳王府无人!”
那老管家也立即附和道:
“是啊,张大人,李家小姐现在人就在此处,其是否为凶手一验便知,您为何却要一而再地与我家已故的世子过不去?”
哎呦,怎么又扯到她头上了?这老管家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薛文龙的死亡真想被确认曝光,看来这老家伙一定有问题,李雨棠觉得自己再不好好跟他们把这事掰扯掰扯是不行了。
就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人群之外却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低喝之声。
“你家已故的世子不能一再验看,难道我大将军府的二小姐就可以任由你们随意验看不成!”
寻声而望,众人分开左右,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身披甲胄,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魁梧健硕,剑眉斜飞入鬓,五官刚毅俊朗,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李雨棠仔细端详,觉得这人长相颇为眼熟,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身披甲胄的青年男子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在人群之中扫过,目光落在李雨棠身上,立即大步向她走来,眼神中满是急迫与关切之情。
李雨棠愣愣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子,这人果然是认识她的。
男子及到近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雨棠,面上露出一个微笑,转身向萧琰等几位皇子行礼。
萧琰面含笑意地点头道:
“无需多礼,明威将军一路辛苦了。”
明威将军?李雨棠心中一惊,眼前这男子居然是她大哥李云松!
李云松转身望向张敬,抱拳问道:
“张大人,末将现在可否带舍妹回去了?”
张敬点头道:
“自然,此案已确定与李小姐无关,李将军可以随时带令妹离开。”
“张大人!”
荣阳王妃此时终于坐不住了,立即站起身来向张敬质问道:
“刚刚已经说过此毒可以在顷刻间毙人性命,以银针探毒之法来证明犬子非被有毒银簪所害之说未为可信,张大人如何说李小姐已与此案无关?”
张敬但笑不语,以眼神示意邢勉。邢勉获意,从旁边的木桌之下拎出一个木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张敬打开笼门,伸手将里面的兔子拎了出来。逗弄了几下,随手扔在地上。
一团雪白的绒球落在地上,两只长长的耳朵紧紧贴于背上,双眼惊恐地盯着四周。
站在一旁的邢勉见那兔子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顿时感觉有些尴尬,连忙掩嘴轻咳了一声。
那只雪团一样的兔子听到咳嗽之声,惊得两耳直竖,嗖地一声钻进了距离他最近的桌子下面,再寻了个空隙就跑掉了。
荣阳王妃望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幕,蹙眉问道:
“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敬笑道:
“下官刚到此处之时,曾取世子手掌伤处之血喂给这只兔子,此事在场之人皆知。如今已过了近一个时辰,正如刚刚大家所见,兔子仍然活的好好地,不知王妃以为如何?可还认为世子所中的是可立时毙命的剧毒?”
“……”
见所有人都默然不语,显见是张敬没有说谎,事已至此,荣阳王妃自然也无话可说。
李云松向萧琰张敬等人略一抱拳,说了声:“末将告辞”,便带着李雨棠离开了品诗阁。
李雨棠忍着脚痛,跟着李云松出了品诗阁的大门。站在门前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立即出声叫道:
“大哥等等,车子呢?”
“什么车子?”,李云松回头不解地问道。
李雨棠不由皱起了眉头:
“没有车子起码要有一匹马吧,难不成我们要走着回去?”
李云松恍然,指着远处说道:
“噢,我让马车停在林外了。”
李雨棠向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他大哥莫不是把马车与其他贵女门的马车一起,都停在了桃花林外?
李雨棠深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停车场,没人给你贴罚单,怎么还搞什么集中停放?算了,走就走吧,反正自己也没那么娇气。
直到她又走了两步,李云松才注意到李雨棠走起路来有些异常,连忙开口问道:
“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嗯。”
李雨棠哼了一声,再次翻了个白眼,感情自己跟着他从品诗阁的大堂之中走到现在,他才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