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27、黄金足链

　　留下一句“不破不立”之后，李雨棠辞别乾阳真人，走出了房门。

　　春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足下的青砖缝隙间，几簇新鲜的嫩绿倔强地探出头来。

　　李雨棠舒展胸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将胸中滞闷的浊气缓缓吐出。望着回住处的方向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着送她出来的清风说道：

　　“不知能否麻烦清风你一件事？”

　　清风点了点头。

　　“李……请讲。”

　　清风将“李”字之后的东西给咽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想叫自己李小姐还是想要叫李雨棠。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内向腼腆了些。李雨棠装作浑然未觉地继续说道：

　　“麻烦你叫人去跟我四哥说一声，就说我在诵经还愿，要过些时候才能回去。”

　　听了这话，清风似是愣了一下，但却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点头道：

　　“好，那你多加小心。”

　　“嗯，谢谢。”

　　还真是个心思玲珑聪慧的孩子，李雨棠会心一笑，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挺不错的。

　　至于今日与乾阳真人的对话，她虽然还不能完全领悟其中的意思，但是却让她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庄周是她的一生，蝴蝶也是她的一生。无论自己现在是否在梦中，都应该认认真真的过好每一天。

　　而之所以骗李云杨说要去诵经还愿，其实是因为在离开乾阳观之前，李雨棠想去昨晚的河岸边亲自确认一下。今早的那三具绑匪的尸体实在是太过蹊跷了，她想知道昨晚自己离开之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了观门，一路穿过树林来到河岸边都没见到半个人影，看来张敬跟那些官差找不到什么线索，已经走了。李雨棠仔细搜寻了个遍，果然连昨晚她与那三个绑匪打斗的痕迹都被人刻意抹掉了，难怪她四哥派过来的人什么都没能发现。

　　站在三丈多宽的河岸边，李雨棠望着湍急的水面，回想起昨晚自己的经历，也算得上险象环生了。也是在这条河里，她将同样落水的贺书青误认为是水鬼，拳打脚踢之下，差一点就结果了人家的性命。

　　也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个有些熟悉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李雨棠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就见身着紫色官服，身姿英挺的张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然而李雨棠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坦然地望向张敬，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着反问道：

　　“不是大人叫民女随大人过来看看的吗？”

　　张敬冷眼瞧着李雨棠镇定自若地在自己面前扯谎，别开头，唇角露出一抹讥讽，语气淡淡地说道：

　　“本官可没觉得你会如此听话，说吧，昨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

　　李雨棠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佯装不解地说道：

　　“昨晚民女在房中睡觉，这里发生什么民女怎么会……”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张敬拎着一个黄澄澄的东西垂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李雨棠疑惑地问道。

　　金灿灿的似乎是一条链子，李雨棠刚要伸手去抓过来看个仔细，张敬却立即收了回去，但犹豫了片刻，却又重新将它丢给了她。

　　这是一条纯金打做而成的链子，做工纤细而精巧，显然是个女子的饰物。李雨棠托在掌心反复看了一会儿，将链子两头的挂钩合扣上。从长度来看，她推测应该是条女子的足链，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弄不明白张敬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应该是条女子的足链，张大人拿这个给民女看，是又想要问什么吗？”

　　李雨棠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张敬要送给她的礼物。

　　她所能想到的，自然就是这东西跟那个带着迷香的竹管一样，十有八九又是哪个被害人留下来的。而张敬如今将它拿给自己看，无非又是想从她口中套取些什么线索罢了。

　　“贺书青。”

　　“贺书青？”

　　李雨棠先是一脸茫然地望向张敬，旋即恍然大悟地会心一笑。感情是想让她给他们两个做红娘啊，这男人还挺害羞，送个礼物还得要拖她这个中间人。将那条金链子在手心里颠了两颠，笑道：

　　“哦……，我明白了。大人是要民女帮忙转送给贺书青？不过送这种贴身的东西呀，最好还是亲自交到人家姑娘手……”

　　“你明白个什么！”

　　瞧着李雨棠那笑得有些暧昧的模样，张敬恼怒地劈手夺过她正要塞进衣袖中的金链子，一张俊脸阴沉沉地说道：

　　“这是本官刚刚在下游河段发现的，就挂在一棵半身探进水面的树上！河岸边还有篝火燃烧过的痕迹……”

　　半身探进水面的树上……难道是昨晚挂住贺书青的那一棵树？

　　河岸边还有篝火燃烧的痕迹……李雨棠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唇，昨晚怎么就忘了让她四哥连她们上岸的地方也仔细搜查一下呢？居然会落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真是失策啊！

　　等等……李雨棠狐疑地打量着仍旧阴沉着脸的张敬，心中暗想着：这货不会又是再诈我吧？她可不是会如此轻易就范的人，昂起下巴正面迎上张敬那锐利的目光，带着几分揶揄几分嘲讽，问道：

　　“张大人如何就这么确定这足链是贺书青的呢？还是大人曾经亲眼见过她的脚上带着条足链？”

　　她着重的“亲眼见过”四个字再次成功地激怒了张敬。

　　封建礼教之下，闺中女子的脚踝岂是随便能被其他男子所看到的？这显见就是对一个读书人品行的羞辱。

　　只见张敬迷起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寒冷而危险的气息，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一步步向她逼近。

　　荒郊野岭，四下无人的，他这一副要想狠狠咬她一口的表情究竟是想干什么？李雨棠猛地抓紧了胸前的衣领，腿上却悄悄运足了力气。

　　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她抬起膝盖可攻击的范围内了。只要他敢向自己伸出罪恶之手，她就立刻废了他的作案工具！

　　就在张敬靠近她还有一尺多的距离时，终于停下来脚步。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却从牙缝里凉飕飕地挤出了几个字。

　　“上……面……刻……着……名……字！”

　　“啊？呵呵……是吗？居然刻了名字……”，李雨棠的身子晃了一下，放下抬到一半的膝盖，干笑着向后退了两步 ，解释道：“您刚刚收得太快，民女一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要不，您再给我看看……”

　　没看清楚？张敬眯眼瞧着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在手里颠着玩儿了好半天吧。

　　张敬将金链再次丢到李雨棠手中，李雨棠拿着链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十分无奈地发现……上面刻的字，她压根就不认识！

　　实在是怪不得她之前没有发现，因为就算是现在，她也一样看不出来那上面刻着的篆文究竟是文字还是装饰，更别提刻的是不是“贺书靑”的名字了。

　　他不会是……又在蒙她呢吧？她虽然不认识小篆什么的，但起码也认识繁体的贺书靑几个字长什么样啊，这上面的“字”看着一点都不像嘛。

　　想蒙她？门都没有！李雨棠指着金链小铃铛上的“篆文”，表情严肃地问道：

　　“张大人不会是想说，这就是贺书靑的名字吧？”

　　张敬沉默地定定看了她许久，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是……”

　　她就知道不是！看看，承认了吧？李雨棠心中冷笑起来，居然跟她玩心理战术？她的侦查讯问学可是拿优的。

　　就在李雨棠暗自得意的时候，张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白痴。伸出手默默地将她手中的金链转动了一下，指着链节中的一颗金珠说道：

　　“刚刚那颗铃铛上刻的是如意纹，这个刻的才是她的名字，‘书’……‘青’。”

　　“啊？哈哈……”

　　李雨棠低头看了一眼金珠上刻着的文字，好像还真的是“书靑”两个字。于是将金链重新交还给张敬，尴尬地笑道：

　　“民女就是开个玩笑，随便调节一下气氛。”

　　张敬扶额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继续说道：

　　“现在你可以跟本官说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瞧了一眼再次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的张敬，李雨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人是属甲鱼的吗？怎么今天就是咬住她不放了呢？如果他能把这股劲头用在平日的破案上，只怕那连死十七个少女的采花命案早都破了。

　　想到了采花案，李雨棠不由得又联想到昨晚那三个被灭口的绑匪，之所以会被灭口，很有可能是因为其背后牵涉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己如今已经被牵连其中，还知道了他们的其中一人是太监的身份。对方为防万一，只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虽然她并未再从那三个绑匪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对方未必也会这么想，说不定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自己。

　　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抢先一步将对方给解决了。因为她想不想自我了结是一回事，被别人弄死却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