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靳安

47、047

　　之后几天，虽然赵思的朋友已经走了，但方星旎也没有搬回宿舍住。她原本以为她和学姐的状态能回到从前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聊天和说笑，但没想到学姐的关心却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几天，学姐又和她断了联系。
　　每天下课后回到那间房子，方星旎就会想起两人曾在沙发上一起看片，在床上一起睡觉，还有...在这间房间里彻底显露的、她对学姐的感情。但只是短短的一周，突然一切都变了。
　　方星旎趴在床上，听着手机播放《□□》：“现阶段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
　　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一边做选择题，一边嘟囔：“现阶段方星旎的主要矛盾是，对学姐日益增长的思念和学姐已经有喜欢了四年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方星旎——”

　　抱着被子倒在床上，方星旎感觉鼻尖依然萦绕着学姐身上的香味。她蜷成一团，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揉成了一团，湿漉漉的。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学姐还要对我这么好...”方星旎原本想这么抱怨，但转念一想，又发现在最开始，是她先主动找上学姐的。
　　“好吧，好吧！”方星旎一个翻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就当是我自找苦吃了！”

　　方星旎继续吃着相思之苦，就这么熬到了实习的最后一周。眼看即将解放，一起来实习的几位同学都不禁有些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人还偷偷地迟到早退，在被带队老师敲打了一番后才老实了点。众人本都以为可以顺利结束实习，没想到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却还是出事了。
　　周三的晚上，刚好轮到方星旎和赵思值日，赵思负责查宿舍，方星旎则负责巡视学校的食堂和围墙。她一边和巨大的蚊子作斗争，一边来回巡视，一直熬到了十二点。打过卡后，她一溜小跑地跑回住所。村里的路灯很少，方星旎一边摸着黑掏钥匙开门，一边打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不巧不要紧，她一扭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大眼睛，顿时吓得她差点儿叫出了声。
　　“你，你你哪位啊为什么在这儿坐着...”方星旎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借着手电筒的光，她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竟是一位老奶奶，一旁跟着一个八岁上下的小男孩儿。刚才方星旎看到的大眼睛就是小男孩的。
　　面对方星旎的问题，老奶奶磕磕绊绊地说了半晌也没说明白，最后还是小男孩儿站了出来：“我姐姐叫杨宝，是云龙三中的学生，我姐姐不见了。”
　　一听这话，方星旎的脑袋顿时嗡得一声，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杨宝是此前柯蕤之带方星旎参加婚礼时偶遇的孩子，那时方星旎只知道这孩子有精神疾病，之后在学校里还偶遇过她几次，才发现杨宝的日常起居都需要人协助，交流也很困难。
　　现在杨宝的弟弟又说，杨宝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剩下八十多岁的奶奶和姐弟俩。作为走读生的杨宝本该在晚自习结束后回家的，没想到平时都能自己回家的杨宝今天却迟迟没有回来。
　　杨奶奶没有杨宝班主任的联系电话，亲戚李叔也恰好没有在镇上，打电话也没接。杨奶奶很少到镇上来，此时完全没了法子，还是杨宝的弟弟之前听李家的人说，有一个方老师住在李叔家的出租房里，祖孙二人便在方星旎的家门口一直等到了现在。
　　方星旎听完了来龙去脉，再一看，距离晚自习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看着面前焦急又无助的祖孙二人，方星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之前的实习培训时，教导主任便和他们强调过如果出事必须第一时间联系班主任，因此方星旎对二人说道：“奶奶你先别急，这样，我联系我的同学，她有杨宝班主任的电话，我们肯定能找到杨宝的。”
　　赵思正是杨宝班主任的跟班老师，方星旎急忙拿出手机联系赵思，不料赵思却一直不接电话。方星旎转念一想，决定先带祖孙二人去学校找保安。
　　杨奶奶的腿脚不利索，三人没走出多远，赵思突然接了电话：“干什么啊，大半夜的——”
　　方星旎顾不得她的抱怨，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了，让赵思赶紧给班主任打电话。不料赵思沉默了一下，却说：“不行，你们在哪儿？在校门口等我，先不要给其他老师打电话，方星旎你听到没有？”
　　闻言方星旎一愣，但不等追问，赵思已经把电话挂了。

　　三人赶到学校时，赵思正好从校门口出来。见到三人，她裹着睡衣走过来，看看杨宝的奶奶和弟弟，打着哈欠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星旎见状，不由皱起眉毛：“我已经和你说了，杨宝放学后不见了，现在得打电话给刘老师——”
　　“不行！”赵思突然打断了方星旎，她瞥了旁边的祖孙二人一眼，将正要质问她的方星旎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方星旎，你是不是傻啊？今天是咱俩负责值日，要是出了问题，是要咱们担责的！”
　　方星旎瞪大眼，吃惊地看着赵思：“赵思，现在是考虑谁担责的时候吗？！”
　　赵思沉下脸来：“你吼什么？我也没说不去找人，但是要找也得先把情况问清楚吧？”

　　方星旎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拿出手机就开始按：“你不打就算了，我联系张老师，已经——”她还没把电话拨出去，赵思突然劈手抢下了她的手机：“我说了等我问清楚！”
　　赵思转身看向一旁的祖孙二人：“喂，我是赵老师，您们跟我说说，那个学生是什么情况？”

　　杨奶奶佝偻着身子，深陷进去的眼睛半眯半闭，嚅嗫着说不清楚，赵思便不耐烦地看向杨宝的弟弟：“你来说，你总不能也是傻的吧？”
　　杨宝的弟弟手里紧捏着手机，大大的眼睛斜瞪着赵思，他转头看看一旁满脸气愤的方星旎，这才对赵思说：“我姐姐是三中的走读生——”
　　闻言，赵思顿时打断了他的话：“走读生？不是住校生？”她眼睛一转，马上对方星旎说，“不是要打电话吗，我现在就打。”

　　赵思打着电话，方星旎便将杨奶奶和弟弟带到了保安室里，和值班的保安说了情况，张老师和杨宝的班主任也很快赶到了学校，一起来的还有一名民警。
　　问清楚情况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开始排查学校的大门监控，监控并不太清晰，但看完一遍，似乎并没有看到杨宝出校门的身影。见状，所有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学校里，杨宝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而方星旎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是她值日，如果杨宝真的在学校里遇到危险，那今天负责巡查的她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方星旎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重打了一拳，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如果杨宝出了意外...”方星旎心想，“如果她出了意外，那就是我害的，是我害的...”她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撑住桌子才控制着让自己站稳。
　　藏在记忆深处的鸣笛声如山呼海啸席卷而来，杂乱的脚步声、惨白的颜色、躺在那里的那个人...血...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滚出去！”
　　“不要留在我家！”
　　“她是出去找你才——”

　　见杨宝的班主任带着保安进了学校搜查，赵思在旁边一边扣指甲一边说：“今天是方老师查学校围墙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杨宝呢？”
　　张老师马上看向方星旎，方星旎像被针扎到似的悚然一惊，准备好接受所有的指责，但出乎意料方星旎的是，她瑟瑟地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责备的眼神。
　　张老师拍了拍她的肩，沉稳地说：“小方，你先别着急，好好想一想，巡查的时候有没有漏了什么地方？”
　　方星旎的眼里瞬间起了一层雾，但她又狠狠把眼泪咽了回去，稳住情绪后，她摇了摇头：“每一个地方我都检查了，每间教室都看过，真的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赵思在一旁说：“那可真是奇怪了。学校也就这么大，她能跑到哪里去？”
　　方星旎咬着唇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说：“张老师，咱们班的李露和杨宝关系很好，我想去问问李露会不会知道杨宝在哪儿。”
　　张老师眉头紧皱：“如果让学生知道，怕是...”
　　方星旎坚持道：“我尽量不吵醒其他同学，李露和杨宝经常在一起玩，或许会知道什么的！”
　　张老师想了想，决定和方星旎一起去宿舍找李露。见状，方星旎马上动身跑向宿舍。

　　夜色已深，方星旎在狂奔。她跑得太用力，感觉从喉咙到心肝肺腑都被风刮得生疼，两条腿像是要从胯骨上飞出去。
　　旷大的天幕低垂下来，像一张大网将方星旎笼罩在期间，她用力地奔跑，黑暗却永无止境。
　　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无能，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害了我还不够，你还要害别人——”
　　“我没有，我没有...”眼泪从方星旎的眼角迸溅出来，她在心中大喊着：“我认真地巡视了，我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且爸爸和姜泰都跟我说了，我没有害你，不是我害了你——”

　　方星旎几步跨上台阶，跑进了女生宿舍楼，幽深的楼道盘旋而上，像永远走不完的迷宫，她踉跄着跑上去，想要逃离没完没了的指责，那个延续了多年的噩梦。
　　因为是夏天，学校规定禁止学生睡觉关门，方星旎直接就冲进了李露所在寝室里。茫茫的黑暗中，学生们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方星旎看着正挤在一起一张床上、睡得很香的两个女孩儿，踉跄着靠到了门框上。她跑得太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张的嘴既要忙着喘气，又想要笑。
　　“我没有害到谁，你看到了吗？”她在心里说，“不准你再指责我了，不准再来指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