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靳安

43、043

　　风很轻，轻到能听清空气里有些发颤的呼吸声；蟋蟀藏在草丛里大声聒噪，吵得几乎和咚咚心跳产生共振。
　　方星旎看着柯蕤之，大约是因为喝了酒，她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有些发红，像吓得发抖，却还是倔着性子不肯跑的小兔子，让人不忍心对她说谎。
　　于是柯蕤之回望着她，平静地说：“有。”

　　闻言，方星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柯蕤之说：“我认识她四年了。”
　　方星旎的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那混在七分酒劲儿里的一点曲曲折折的小心思，在柯蕤之的这句话里撞了个粉碎。

　　四年，学姐认识那个人四年了。
　　四年前的柯蕤之刚刚大一，而方星旎还在高三的漩涡里扑腾上岸。
　　她们两个还互不相识。
　　许多念头在方星旎乱糟糟的脑袋里翻滚，搅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她看着柯蕤之平静的面庞，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感觉晚上喝的酒仿佛都涌了上来，涌进了她的脑袋里，涌进了她的眼眶里。
　　她很想很想问那个人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她。

　　忍了半天，方星旎从齿间挤出了一句轻飘飘的“哦”，她慢慢蹲到了地上，想遮住自己的脸。
　　她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乎，不是因为不想在柯蕤之面前丢脸，她只是怕自己的眼泪突然掉出来，让学姐尴尬。

　　但柯蕤之似乎并没有看出方星旎的心思，她眯了眯眼，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刚进民大，而她还在读高三。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
　　方星旎在心里默默地对比了一下咸鱼的自己。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校委会与她的高中做对接，组织优秀学生去她的学校进行宣讲活动。”
　　方星旎知道这件事，本市大学与重点高中做对接进行高考激励演讲是闻江市的传统，当年她高三的时候也参加过。但这并不是她在意的重点。

　　“我和她分别是民大和高三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但因为高三学生的课业时间紧张，彩排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沟通过，我正式看到她，是在宣讲会的当天。她在我之后发言，我退下台时，便和她的对上了眼。我当时只觉得她很紧张，明明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要绷着脸，作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她昂着脑袋，像一只骄傲的小兔子，梳着马尾辫，别着一只发卡，头发在脑袋后面一甩一甩的，从我旁边一言不发地蹦到主席台上。她的发言很精彩，这不奇怪，因为我知道她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刊登过一些作品，不过这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我站在后台，看到她坐在适合我的尺寸的椅子上，脚尖只能刚刚好够到地板。她表面上慷慨激昂地鼓舞着台下的同学，脚却轻松地藏在桌子下晃荡着，像个小孩子…”

　　听到后面，其实方星旎已经完全屏蔽了柯蕤之说的话，她不想听见另一个人的名字从学姐的嘴里说出来，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了所有声音。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柯蕤之，看着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浮现在柯蕤之的脸上。
　　柯蕤之也蹲了下来，她看着方星旎，微微笑着，一湾月光荡漾在她的眼睛里，澄澈而温，仿佛面前的人就是那个让她喜欢了四年的幸运的人。
　　可方星旎知道自己不是。
　　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方星旎的心里就越发难受了起来，她的胃仿佛被一只铁手攥成了一坨，突突地撞在她的心口上，撞得她直想哭。
　　说着说着，柯蕤之的声音陡然轻了下去：“…但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严肃，那么…不快乐。”

　　风不知何时停了，四周一片悄然。
　　柯蕤之看着方星旎，声音很轻：“再往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方星旎皱起眉头，她看着柯蕤之，却没有说话。
　　柯蕤之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方星旎别在发间小小的蝴蝶饰品上，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蛊惑，又像是…祈求。
　　“你，想起来了吗…”

　　但几乎就在柯蕤之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方星旎突然眼睛一瞪，猛地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扯开了一直拿在手里的塑料袋，疯狂地呕吐了起来：“呕——”
　　柯蕤之举着的手僵了半秒钟，但还是很快落在了方星旎的背上，开始给她拍背顺气。
　　伴着方星旎稀里哗啦的呕吐声，狂风再次鼓噪起来，虫鸣鸟叫，喧嚣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