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寻物启事吗》苏馥

3、掉马2

　　好久没这样动过身手了，季行舟一脸欣慰，暗自感叹后生可畏。

　　顾翎见季行舟袖边还有粉尘，便捉过他的手帮他扫去。刚刚两人切磋，对战的一招一式，太过熟悉，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下一招怎么出，他若是还认不出眼前便是他的旧主，也实在对不住他为了这个人封剑至今。

　　季行舟也觉得招式熟悉，却归因于两人同门，还在想如果顾翎问他怎么会玉衡剑法，他要怎么圆过去。

　　顾翎对上季行舟的眼神，终于抬眼看着眼前人，他仿佛第一次见他一般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是一张颇秀气的面孔，眼睛里装着一片淡漠，看似随和，其实万事不留心，但在握剑的时候，眼里灿若星辰。现在的季行舟还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身量已经长足，穿一身仙气飘飘的长袍，看着有些瘦弱，说他手无缚鸡之力绝对有人信，与林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英伟事迹很难搭上边。

　　顾翎当时还是一把剑，化不了形也长不了眼睛，但他与林渊灵识相通。

　　那是他第一次在林渊的灵海里第一次看到他，林渊当时闭关，在灵海里演练他一直想不通的剑法。顾翎在灵海里也是一把剑，但在灵海里看人不需要眼睛。

　　他终于见到了林渊，与他想象的铁血战士的形象完全不同，一身月白的法袍，是当时玉衡弟子的穿着，被好好簪住的发因为剑招的缘故有些松散，这么多年过去，他牢牢记住的面容也变得模糊，却忘不了那双专注到发亮的眼睛，面容上一滴汗划过眼角一粒泪痣。

　　让他记了千年。

　　“我脸上也沾了灰尘吗？”季行舟拍着自己的衣袖，不解的看向顾翎。

　　顾翎回神，伸手拿下季行舟头发上粘的一片小树叶，记忆中模糊的面容逐渐与季行舟重合，还是不太一样的，大约是眼角少了那一粒泪痣。

　　“一片小叶子。”顾翎把手中的树叶给他看:“季行舟，你……”

　　“怎么？”季行舟高深一笑:“你若对我有疑问尽管问。”反正他不会说实话就是了。

　　顾翎:“……没什么疑问……你的剑，怎么丢的？”

　　“顾兄，你何必故意提我的伤心事呢？”季行舟把上辈子的事情换了个说辞:“我以前曾经遇险，迫不得已斩断了灵识间的联系，如今想找却找不到了。”

　　季行舟又补了一句:“找不到就算了，这本就是随缘的事，实在急不得。”

　　季行舟话音未落，却见顾翎面色冷凝，显得冷冰冰不近人情，他察觉哪里不对:“顾兄，你不要走那么快，我刚刚可是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顾翎回头瞧他一眼，只一眼，失而复得的喜悦便又占了上风:“我有些饿，镇子上有许多买卖吃食的，我们去看看。”

　　夜色笼罩，镇子上却灯火通明，路边除了卖灵石等物之外，也有不少卖吃食的，一家点心铺子门口竖着一排糖葫芦，有小仙童拉着长辈的手恋恋不舍，不想走开。

　　见此场景，季行舟玩笑道:“我小时候也喜欢糖葫芦，没人给我买，等到大了，也不好意思吃这些小孩的玩意儿了。”

　　就算再来一世，皇宫里规矩多，他也没碰过这些。

　　“等我一会。”顾翎走上前，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两支糖葫芦和一个纸袋，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裹着鲜红的山楂。

　　看的旁边小仙童撇撇嘴要哭:“旁边两个大哥哥都有糖葫芦，就我没有，师父，我也要糖葫芦！”

　　留着白胡子的老道士心疼的拿出一点碎灵石，看了两人一眼，那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么大人了还吃糖葫芦，惹的他小徒弟不依不饶。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出来。

　　季行舟乐不可支:“哈哈哈，顾兄，我看你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怎么会去买糖葫芦。”

　　“燕衡喜欢，我给他带的。”顾翎面容冷漠:“如果你想要的话，送你一支。”

　　季行舟:“那袋子里是什么？”

　　“给你这个。”顾翎把纸袋给他，季行舟瞧了瞧，是一袋糖霜山楂。

　　两人一路回到客栈，客栈里燕衡和一人正在喝酒，桌子上已经堆了五六个酒瓶。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只是，燕衡看了看顾翎手里，他平日里稳重老成不苟言笑的师兄为何拿了两串糖葫芦？他又看看旁边的季行舟，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怎么了？”顾翎把糖葫芦给燕衡。

　　“哦哦，我从兵器铺回来，正好遇到徐仲庭。他多么好酒你也清楚，见到我非说好久不见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你和他熟，我和他也没有多少话聊，就成了互相敬酒，他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啊。”

　　徐仲庭出自西南小安山剑派，有玉衡有些渊源，虽说自从顾翎和燕衡的师父仙去之后依旧来往，算是世交，不能放着这个醉鬼不管。

　　几人正想先把这醉鬼抬上楼去，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直直冲着他们过来:“少宗主！”

　　红衣姑娘名叫叶飞鸾，是徐仲庭的随侍，说是随侍，堪比兄妹。和顾翎燕衡都是熟识的。

　　“燕衡，我才刚刚出去这么一会儿你就把我家少宗主灌成这样了！不知道拉着点就罢了居然又给灌酒！”

　　燕衡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燕衡确实是故意灌他酒的，师父已经仙去了，就剩他和师兄，按照他的经验，他找师兄一般有事相求，他们玉衡不过是一个隐世的小宗门而已，他不想让师兄牵扯进一些江湖恩怨之中。

　　叶飞鸾对着顾翎就要客气多了:“顾宗主，我家少宗主在这镇上停留了三日，就是为了等你们的，现在少宗主他喝成这样，我先扶他去休息，如果顾宗主不急着去赶路，明天少宗主定会拜访。”

　　季行舟事不关己，拿着自己的糖霜山楂坐到一边，要了几个小菜。

　　流云宗下的小镇，既然属于仙家地盘，菜也大多是滋养身体的灵果灵蔬。

　　叶飞鸾带着他家少宗主上楼去了，顾翎和你燕衡来季行舟这桌坐下，招呼店小二:“再给添两副碗筷。”

　　季行舟看到燕衡手里的两串糖葫芦:“顾兄说你喜欢，特意买的。”

　　“我……”什么时候喜欢糖葫芦了？燕衡看了一眼顾翎:“我确实喜欢，谢谢师兄。”

　　他们俩刚刚进门时的感觉又来了，燕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了等那位醉酒的少宗主，众人决定在小镇多呆一天。季行舟晚上习惯打坐，便不小心听到隔壁的顾翎仿佛坐立难安。

　　顾翎确实坐立难安，想要打坐却静不下心。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对季行舟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他要直接说:“我是你的剑，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化形了，你是怎么重生的？和你再遇到真高兴，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近乡情怯，旧主就在眼前，他不知如何开口，更何况，悠悠转转存了千年的心思，他早就不仅仅把他当剑的主人了。

　　季行舟一向定力强，今夜却被顾翎惹得有一丝烦躁，隔着一面墙，对面的细微声响就像细小的石子，落尽他的心湖，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季行舟一向随缘随心，他披着衣服起身，敲了敲隔壁的门:“顾翎。”

　　顾翎听到是他，立马过来开门，门口的人披散着头发，披着衣服，月色给他清隽的面容渡上一层狐仙般的媚色。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可能仅仅是他顾翎心不正。

　　季行舟伸出的手掌上放着一小瓶丹药:“此丹可做凝神静气之用。”他把丹药递给顾翎，顾翎的视线却几乎胶着在他细白的手腕上。

　　“多谢，进来坐会儿？”

　　“不了，早点休息。”季行舟嘴上这般说着，身体却停了稍许没动。他想，顾翎可别再说什么了，花前月下美人在前，他不一定把持的住的。

　　他皇兄不知道的是，他并非不好美色，不过是皇兄没往他眼前送一个顾翎罢了。

　　徐仲庭醒来已经下午，头终于不昏沉了，去拜访顾翎:“你托我查的徐家灭门一案，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知道有徐家这个小门派的都没几个人了，实在难查。”

　　“说重点。”是顾翎的声音。

　　“好在我找到了几个知道当时这事的老人，徐家一夜灭门，听说不是因为招惹了什么仇家，而是因为藏了仙法秘籍。”

　　“灭了徐家的是谁？有线索吗？”

　　“对方下手下的稳准狠，没留下什么线索，但听说现在流云宗的宗主曾去过徐家荒废的老屋，不知道是去找什么。顾兄，你查这个做什么？”

　　“徐家与我有旧。”

　　“徐家灭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可是你父母辈的恩怨？”

　　“算是吧。”

　　再一日，一行人朝着流云宗而去。

　　那位少宗主是个自来熟，知道了季行舟是个炼药师，就拜在流云宗衡虚真人门下，连忙过来拉关系:“季兄，你既然是顾翎的朋友，就是我徐仲庭的朋友，我宗门虽是剑修门派，我却是个修仙界的生意人，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

　　顾翎看着徐仲庭挨近季行舟，不太高兴。他前天认出季行舟的时候，那情绪约摸是近乡情怯，心思乱成一个麻团，现在他冷静下来，想的十分清楚，他不想做季行舟的剑，想做他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