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柳》惊蛰白露

2、三个姐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涟清的话让文柳儿心怀忐忑。

　　心里想着等会儿怎么应付婆母还有沈家未出嫁的三个姑姐。

　　此时天刚刚擦亮，泛起了鱼肚白。

　　外头响起了昨日送她进来的那个老妈子的声音。

　　“九夫人，该起了，老太太还在前头等您惊诧问安呢！”

　　文柳儿急急答应了一声：“哎，起了！”

　　老妈子叫宋嫂，是沈老太太跟前的伺候的。

　　文柳儿嫁的仓促，只一个人，嫁妆都只有一个包袱，何况是陪嫁丫鬟。

　　沈老太太不肯自己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女人还受欺负，便谴了自己用惯了的人来伺候。

　　但文柳儿想着，也未必就是心疼她，倒像是防着她似的。

　　毕竟她是嫁过来守寡的，若是守的不好，也便没了守寡的意义。

　　宋嫂不知道文柳儿的花花心思，强忍住恐惧推了门进来，然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一个叫春香，一个叫月香，皆是面色僵硬，目不斜视。

　　也是，这屋里还停着沈九爷的棺材，她们可不敢多看。

　　若不是柳儿知道内情，这会儿也得跟她们一眼。

　　宋嫂是个严肃的人，做事循规蹈矩从不僭越，谨守自己的本分。

　　这会儿见两个丫鬟给文柳儿梳头，不免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新进门的九夫人来。

　　聘书上写这丫头应是只有十六岁吧？花骨朵似的年纪，生的面白微胖，脸盘子圆润，眼睛却很大，显得更小了，怎么看都似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听说是个庶出的，家里主母嫡姐缺良心，五十两聘金就将她卖了来当寡妇。

　　原以为她昨晚就该吓死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活的挺好。

　　要是换了她，早就吓死了！

　　九爷死的时候七窍流血，还是她亲自装殓的，这会儿子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文柳儿全然不知道下人们的心思，只是丫鬟们虽然恭敬，但给她梳妆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文柳儿心想，她们应该是忌惮那棺材里的东西吧？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棺材里的那个人他没有死啊！

　　活生生一个人，倒也不害怕了

　　梳妆齐整之后，宋嫂亲自引了文柳儿去前院请安。

　　新媳妇见公婆，原本是件喜庆事情，可这沈家上下却没一点喜色，反倒是白纸灯笼高挂，四下皆是缟素，瞧瞧凄冷清寂。

　　月香和春香去铺床叠被，手指头抖啊抖的，顾不得害怕宋嫂责骂，只打算收拾完屋子便往屋外跑，半刻也不耽搁。

　　沈涟清却嫌她们动作慢，掌风一扫，弄的那屋里的白纱幔帐无风自动，吓的春香和月香失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眼见屋里没人了，才翻身出了棺材，换下身上寿衣飞身出去。

　　沈家家大业大，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富户，现在的主母周氏是续弦，统共生了一儿一女，大的是沈涟清，小的便是沈涟清口中的妹妹，沈凝香，才三岁。

　　前头那位太太命簿，一气生了八位沈姑娘，到底没生出儿子来，临老成了下堂妇，给现在的周氏挪了位置，一时郁猝病逝了。

　　这八位沈姑娘中，其中六位姑娘已然出嫁了，剩下三位待字闺中。

　　她嫁的这位沈九爷是沈家唯一的男丁，现年不过十八岁，出事前是这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撒鹰走狗，赌钱狎妓无一不是一把好手。

　　因着祖上皇商的因缘，跟广平侯府的小侯爷，当今圣上的八皇子还有京城之中的纨绔子弟多有交情，可算这长安城里一大毒瘤。

　　如今他这一死，树倒猢狲散，连带着那两位天潢贵胄都消停了许多，花街柳巷难觅行踪。

　　柳儿随着宋嫂到了周氏居住的苍松院，才知那三位姑姐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总的来说三个字可以形容“太厉害”。

　　那五姑姐名叫沈玉露，如今二十有二，是个刚烈性子，十六岁上下撞见未婚夫与婢女有染，愤而退婚，自从对男人绝了心思，自梳起来，到如今已有整六年。

　　七姑姐沈清风整二十，倒是嫁人了，奈何性子太厉害，没过几年就被退了回来，不过大昭对女子婚嫁并不苛刻，奉上一份好嫁妆，还是有希望嫁出去的。

　　八姑姐沈如眉就比沈九大了一岁，当初沈老太爷瞧儿子太不争气，私心要留她在府中招婿，一直当男儿一般培养，穿一身藕色圆领皂袍，玉冠束发，竟有几分英气。

　　听说现在沈家泰半产业都在她手上，打理得是井井有条，虽年岁最小，却是这几个姑姐中最厉害的。

　　还有一人姓赵名均青，是沈老太太周氏的外甥，没了母亲来投奔，周氏想让这赵均青入赘沈家做沈八小姐的上门女婿，但沈八小姐一直不同意，这事情便这么僵着，如今在府中身份十分尴尬。

　　这些话都是宋嫂方才同她说的，一股脑塞进脑子里，让她务必记住。

　　老太太周氏到底是沈涟清的生母，倒还好说，万万不能惹他三个姐姐。

　　但这世上的事情最是难料，岂是文柳儿说不惹就不惹？

　　由宋嫂领着进了门，还未开口就见五姑姐沈玉露秀眉一拧，面露嫌恶之色：“我弟弟刚死你就穿红戴绿，却要给谁看？”

　　文柳儿一抬眼便见一双严厉的眼睛瞪着自己，面容与神九有几分相似，却要成熟稳重得多。

　　正是沈涟清那退婚自梳，至今还未出嫁的五姐。

　　旁边一人嗤笑道：“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生成这副模样。若不是为了给九弟找个媳妇为他守寡，这样的相貌可入不得沈家的眼。

　　是沈清风。

　　八姑姐沈如眉，擅作生意，倒是比前两人和善许多，不过一开口也是在挑她的刺：“弟妹，你现在尚在带孝之中，不宜穿得如此花哨，红石榴裙还是换了吧？”

　　文柳儿今早出门，任由丫鬟给她穿戴，上身一件方领红绸夹袄，下着一袭正红织金穿花白蝶石榴裙，外罩一件素色麻衣，脚上是一双红色鸳鸯绣鞋，她忙着出门没仔细瞧。

　　闻言抬眸有些委屈的望着三位姑姐，这裙子也不是她要穿，是丫鬟和宋嫂给她换的呀！

　　但她初来乍到，看到三位姑姐便已慌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只委屈的扁嘴，闷闷的道：“柳儿记住了。”

　　沈清风又是一声嗤笑：“柳儿？这名字可不怎么样，听着像花街柳巷里卖的。”

　　然后朝沈玉露好奇问道：“这丫头什么来路啊？”

　　沈玉露道：“据说是乡下文秀才的女儿，是个庶出。身家倒是清白，也识得几个字，既是给九弟守孝，就不需要拘泥那么多门第之见了。”

　　三人自顾自说的话，完全不在意文柳儿的心里在想什么。

　　仿佛她这一个人除了给沈九守孝，便是百无一用。

　　文柳儿其实早有心里准备的，但这些话实在难听。

　　不多会儿，就在文柳儿觉得自己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便几个人搀扶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穿一身黑色衣裙，外罩麻衣的妇人进了门，这位就是沈涟清的母亲周氏了。

　　周氏入门的时候才十六岁，嫁给年近五十的沈老爷，转年就生了沈九，万千宠爱于一身。

　　直到沈九十五岁，还跟年近七十的沈老爷给沈九添了个妹妹。

　　不过许是有子万事足，生了沈凝香第二年，沈老爷没熬到六十五岁生日去世了，只留下周氏跟沈涟清还有沈凝香相依为命了

　　老太太周氏喜欢胖乎乎的丫头，要不然也不会一眼瞧中闻文柳儿。

　　眼见三个女儿编排柳儿的不是，板着脸冷哼一声道：“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们在这说三道四。”

　　“现在老九是死了，可这沈家的家产也轮不到你们惦记！”

　　三人听到周氏的话，皆轻哼一声，别过脸去，瞧的文柳儿一阵尴尬。

　　周氏自称老婆子，其实不过中年，但她嫁的丈夫年岁大，上头又有八个女儿，不作老成压根镇不住。

　　此时她眼底青灰，眼角微红，应是哭了彻夜，却还要安慰柳儿：“你无需惊慌，也不要怕她们。”

　　“她们到底是女儿。是要出嫁的，我已在阿九的子侄中为你挑选过继人选，到时候你便是有儿子的人！你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少奶奶，瞧她们谁敢看轻了你！”

　　文柳儿闻言一愣：“过继儿子？！”

　　这就没必要了吧。

　　他进门守寡才一天，这老太太就急着给他塞个儿子，这是存心怕她跑了吗？

　　更何况沈九他还没死透，要是知道自己凭空多了个过继儿子，应该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忙道：“婆婆，不用了？这事情兹事体大，不是说过继就过继的。九爷的棺椁还在屋里停着呢，总得要等他过了丧期再说？”

　　文柳儿原本想沈家人是要拿她陪葬，心中忐忑不安。

　　听老太太这话，倒像是要让她活着，为沈九守起来的。

　　沈老太太到没想到文柳儿会拒绝，心中立时有些不高兴。

　　她好心好意为了文柳儿的将来打算，她竟然不同意？是几个意思？

　　立刻道：“正是在丧期，才要过继，要不然到时候谁人给我儿披麻戴孝，顶盆摔碗？往后我老了，你老了，谁人照料？”

　　正说话间，便有一人在外头道：“姨母莫气坏了身子，有侄儿在，断不会让姨母晚年孤苦的。从今往后，均青便将姨母您当做亲生母亲侍奉，可好？”

　　文柳儿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立在堂屋外，模样倒是生的端正，一双眼睛却不太安分，滴溜溜的在沈家三位姑娘身上打转，声音也略显轻浮。

　　文柳儿心想，这该是那位入赘不成却赖着不走的表少爷赵均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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