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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林间少年 ...

  •   楔子|林间少年

      四时的林间,雾是稀薄的——

      侧耳,仿佛能听见什么,又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蛙鸣,或是无聊鸟儿的吟唱。他迈着步子,脚下踩着藤条蜿蜒屈伸的枝干,发出咔吧的断裂,仰头,四面的树,如同无数个撑起的胳膊,努力向上乞求着雨露和阳光。闭上眼,耳朵和鼻子意外灵敏了起来,突然身后传来疾跑的响动,他回身毫不犹豫的举枪便射。

      随着一声尖叫,有什么重重砸在地上。他拎着枪,朝那音源缓缓走去,途中哼起了家乡的平谣小调。这调子是轻快的,据说讲的是一个少年遇上心仪的女孩唱起的山歌。走了大约五十米,脚下开始显现血渍的痕迹,一路拖着向前,寻迹走去,终于在一颗老树下,见到了抱着大腿哭泣的少女,少女身穿一件白裙,在茂密的森林中奔跑的样子,他可以想象到有多美丽。他把枪往肩头扛了上去,两手在枪上一搭,轻松微笑着,他嗓音稚气未脱的,是柔和过度的:“受伤了吗?”甚至让人听出了温暖的关切。

      少女连连求饶:“别杀我!求求你!求求你!”不顾腿伤,跪在地上磕着头,泣不成声。

      “你都看见我的脸了——”他擦着枪身,漫不经心的说道。

      少女捂上眼睛:“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蹲下身,拿开少女的手,他甜蜜的笑着:“我这样的脸不看的话,会不会太可惜了呢?”他长了一张温柔到融化的容颜,圆圆的眼,圆圆的脸型,两腮还肉肉的,挺直的鼻,微厚的唇,一笑,可爱到让人卸掉所有戒心,这种相貌人们俗称娃娃脸。

      他歪着头,一派天真的样子:“如果不跑,我是想让你活的——”口气反倒责备了对方,好似始作俑者成了她,而他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有些失望的说道:“可惜,你不听话呢——”

      掀开少女的裙子,已经吓得一动不敢动的女孩只能任由着他,在大腿骨处,被子弹击中的伤口还在冒着血,他抬起脸,目露同情:“呀,你这伤需要赶紧处理啊,否则就要感染坏死了。”

      少女早已吓得神志不清,抱着他的腿连连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想活着!”

      活着——他把这个字眼细细的碾压了一遍,像是把咀嚼片咬碎了咽入腹中,那些滋味,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苦的,他都认真品尝过了,然后才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多无趣呢,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又不听爸爸妈妈的话,又不好好上学读书,只会和小混混乱+搞——”

      听了他的话,女孩哭得更厉害了:“我会改!会改的!求求你!”

      他用枪筒抬起少女的下巴,女孩长得很漂亮,有种混血的感觉,十足的美人胚子,惋惜道:“唉,你这张脸,我还有点不舍得呢——”

      少女以为事情有了转机,马上破涕为笑,扯下肩头吊带,打算用身体诱惑他,只听砰一声,他扣动了扳机,子弹直接从少女的脑壳穿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死不瞑目的脸,震惊的瞪视着他,轻轻一推,刚刚还鲜活的人,已经落地成了尸体,血倒了一地。他弯下腰,为少女拽上吊带,接着莫名的愉悦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已经开始在心里奏响了音曲,脚踩在血泊上,打着鼓点。看见对面的树干上喷*+溅了红白液体,掏出手帕,走过去认认真真的擦拭了半天,然后低声喃喃:“对不起——”双手合十,低头鞠躬,发自内心的真挚道歉。

      一手拽起少女手腕,毫不怜香惜玉的,直接拖着就走,来到一个大约三米深的坑,是他提前为少女挖好的坟墓,把少女往里面一扔,仿佛他扔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垃圾袋,里面装着的不是美好身体,而是恶臭的污+秽。然后把土盖上,三米深的坑,可以防止野兽刨出尸体果腹了,也可以让尸体晚一些被发现。

      正专心埋尸,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清澈透亮,听在耳间像是溪水流淌过一般,舒服得真如捧起了清水扬在脸上:“您迷路了吗?”

      他猛地转过身,眼前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茶色的卷发,一双大眼,却灰朦一片,除了眉毛直挺有力,鼻子嘴巴都是小巧的,小脸不大鼓鼓的腮帮子,很精致漂亮的人,清秀得会被误认为是女孩,视线下落看到少年手里握着的盲人杖,再去看少年直勾勾的眼,然后手伸到男孩面前挥了挥,眼珠并不随着手而动。

      原来是个瞎子——

      心底泛出一阵冷意,他放缓语气:“是的,你住在这附近吗?”

      男孩点点头,淡淡的一笑:“我可以为你带路——”

      这一笑,两颊浮起梨涡,露出两颗顽皮虎牙,仿佛全世界都亮了,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宛如想起深海中漂浮的人,突然被晨光唤醒,他愣了神,半天才缓过来,赶忙把铁锹和其他工具收到背包里,扛上身,跟着少年。

      看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心的走,那盲人杖像是长了眼睛,灵活的左右摆动,为少年寻找出路,避开障碍,少年突然问道:“听你的声音很年轻,多大了?”

      “十八岁。”他并不在乎与这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比我还小一岁呢。”少年说道。

      这倒是出了意料,他以为少年会比自己岁数小,毕竟这人长了一张年少稚气的脸,其实他的这张脸更是唬人,一双浓眉,配上圆眼圆脸,唇比较厚一些,组在一起不止是可爱的容貌,还有些憨厚可掬,举手投足间都是甜腻的味道,很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备,他也深知自己的优势,常用这张脸去骗人。

      “这么早你来森林是为了什么?”少年问道。

      他早已想好说辞,滴水不漏的:“早上想出来打打猎。”

      “你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和父母出来旅行。”

      听到父母,男孩明显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走着,他注意到少年的停顿,也不追问,看对方沉默于是问道:“你呢?为什么这么早来这儿啊?”

      “采些菌子,做汤喝。”

      “菌子有毒!”瞎子采菌子,他没听过这么搞笑的话,什么都看不见如果采了有毒的怎么办呢?作为一个医学生他是接受不了的。

      “这里的菌子毒性不大,只要煮熟了就没事。”

      “你是自己生活吗?”一个瞎子,家里人能放心他一个人上林子里采菌子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孤家寡人。

      少年没回复他,闷着头一直走,直到在林子边停下,转过脸:“到了——”

      慢慢从少年身边走过去,他个子比较高,男孩又瘦又矮的,只到他胸口位置,擦肩而过时,少年的软发蹭过他的手臂,这让他想起了家里猫儿的毛,男孩来回转脸的时候,呼吸贴着他的皮肤蜻蜓点水的穿梭个来回,有点痒。

      看对方茫然一片,不知该把脸转向哪一侧,他伸出手放在男孩的头发上,揉了揉,的确,和他所想的触感一样,很柔软,让掌心有了很好的体验。

      找到了他的所在位置,少年把脸转向他这边,双眼向前看着,却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旁边的树枝,而对方一无所知,满心欢喜,笑着:“到了这里,你应该能认出路了吧?”

      这个人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于是问道:“那你住在哪里?”

      少年朝对面的村落指了指:“那边的村子——”

      “一个人生活,很孤单吧?”他突然用充满怜悯的口吻说道。

      一句很平常的话,却击中了少年最疼的地方,他并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寂,男孩在心里给自己鼓励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好——”而这次,少年的梨涡藏了起来,并没有出现。

      沉默良久,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少年的脸上巡视着,忽然问道:“你在等着我的道谢吗?”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

      少年像是被人窥视了内心一样,慌张着:“没,没有——”

      “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高兴,能帮助我这样的正常人吧?”他一把捞过少年的胳膊,把那个纤细的瘦弱牢牢攥在手里:“我说对了吗?”

      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变数,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失措,少年慌得不知该如何说:“我不等你的道谢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完全暴露了真实想法,想要掩饰早已来不及,就像一个菜板上的鱼,从肚子豁开,内脏肠子被他一下子全部掏了出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只知道欣赏这些,全然不知这条鱼的痛。

      “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低下头,小声着。想要挣开,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这个挟制的手。

      遇到这种情况,如惊弓之鸟,怕得不行,漆黑的世界,少年看不见对方的脸,不知他是用怎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是鄙夷?是嘲弄?还是嫌弃?

      “我只是——”几不可闻的,停下挣扎:“想帮你——”卑微的,像是在哀求着。

      嘴角划出一个弧度,他冷冷欣赏着一切,看这个弱小的人所有可怜的想法,都在自己面前一丝+不+挂,其实是快意的。他知道自己说什么能伤到这个人,也知道自己该在哪里拿捏分寸,才会让那个尺度既疼又钻心。

      这样,比杀死一个穿着吊带白裙的少女,更好玩些——

      他开始喜欢上了。

      “你知道蝼蚁想要扶起大象,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吗?”他靠过来,在看了那双灰暗的眼之后,在耳边低语道,好似要把自己的话连同着想法一并塞入对方的心里。

      少年不再作声,只等着他放了自己,他却越抓越紧。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他毫无预兆的松了手,如同抓住了猎物的狮子,不愿吃得太饱,让猎物自己玩一会。刚一逃离挟制,少年快步跑了,估计心里也没有个方向,跌跌撞撞的,狼狈不堪。瞧着这些,让他毫不顾忌的放声大笑,弯着腰,抱着笑疼的肚子,很久没这么开怀笑了。

      在他的注目下,少年一路跑回村里,途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对这个可怜的男孩来说,他如洪水猛兽,很可怕,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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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需半天功夫,他就摸清了少年的住处,在村子边最远的一个孤立小房里,破旧的草房,可以想见生活的窘迫,对于这个地理位置,他异常满意。背着他那硕大的背包,缓缓的踩着乡间的泥泞小路,嘴里哼唱着家乡的平谣小调,这首歌很符合现下心境,而且这段正好是歌里的高+潮部分,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激烈热恋。几个顽皮孩童手里攥着鸡蛋从少年的院子里跑出来,与他撞个满怀,引起他的不适。小孩子们却满不在乎,冲他这个怪异的外乡人做个鬼脸跑开了。

      在那个涂满了瞎子一类的脏话院墙站定,垫着石头,往院子里张望,见少年摸索着走到鸡窝,在母鸡的肚子下面一无所获后,纳闷着:“今天又没有下蛋吗?”不疑有他,反而对着母鸡打趣道:“圆圆,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工作了吗?”

      也不知该笑少年痴傻还是笑愚钝,他看见对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四下看着,那脑袋转得活,像是这么转着,就能看见了所有。他猜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索性趴在墙头上,瞧对方拿出一本盲文,摸着上面的凸凸凹凹,学着什么。

      院子的晾衣绳上挂着很多的蘑菇菌子,真的是以这些为食,他看到几个颜色艳丽的,猜那毒性应是不小,不过也许像这傻子说得,毒性不大,顶多看些光怪陆离的幻象。他不是药剂科的,对这种毒物的性质了解不深。

      瞎子的世界有多孤独,以前没兴趣知晓,现在亲眼见了,才明白,那是泛着血丝的恐惧。少年蜷缩在自己的小小空间,这个空间是从大门到卧室的距离,出了这里,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的风险。

      少年小心翼翼的合上书,打开半导体,这样的年代还有人在用半导体,他吃惊着。里面传出的歌声,竟是他家乡的那首平谣小调,平谣么,就是没有什么太过刺激的叠起,平铺直叙的曲风,平淡到底,这也是在儿时父母带他回家乡时,听了几次,记住了,也不知为何这种没什么沸点的曲子竟能让自己时常挂在嘴边。少年也是喜欢,把音量放大了些。

      在这小破院里瞧了一圈,一个简易鸡窝,葡萄架上挂着绿藤,除了菌子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都洗的发白了,此时少年身上穿着的那件,也是。房子像是纸糊的一样,草屋顶,下雨了怎么办?他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赤贫。不过,虽然处处捉襟见肘,可是不管哪里都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对于轻微洁癖的诃偿息来说,算是唯一所能接受的优点吧。

      出现在这里,的确如诃偿息自己所说,是他的结业旅行,到这么一个偏远小地玩乐一番,顺便杀个人解解闷,向来是种消遣。在比昆国,像这种小地方,都属于三不管地带,死个人,巡访的车根本不会开来,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现在正值比昆国内乱不断,外患连年的时代,古舍国的新君刚刚吞掉了高岭国,囚禁了高岭国主,这样的年代,谁会在意一个品行不端的不良少女?谁会在意他人的死活?

      视线裹着少年,诃偿息心里想到一百种折磨这个瞎子的办法,却都最终不了了之。少年躺入椅子里,灰暗的眼轻轻合着,手里攥着那本盲文书,安静得倾听着音乐。他怀疑像这种瞎子,能不能听懂歌里的情情+爱+爱,对于这种人来说,爱情是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奢侈。

      可是,为什么如此的人,明明看不到未来,现在又过得孤苦,还要活着呢?

      或许是那个破旧掉皮的半导体里传出的歌,让他心神摇晃了,说不出个所以然,背包往里面一扔,哐当一声,人也随后跳了进来,把少年吓得惊起,木然寻声去找。

      诃偿息一挑眉,大咧咧道:“别怕!是我!”

      认出他的声音,少年吓坏了:“你,你怎么到了我家?”

      “我无处可去。”他瞪着少年,想到对方也看不见,表情做了也是浪费,收回目光道。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电话亭,你可以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少年在说到爸爸妈妈时,格外的热络。

      他掐住少年言语里重点,编了一套让对方无法拒绝的谎话:“爸妈不要我了,我回不了家——”相信这话对少年的来说,能产生一些同病相怜的效果。

      果真,单纯的少年上了当,吃惊的:“他们怎么可以!”一般人都会问——为什么他们不要你了?而这个人只会说——他们怎么可以。一点怀疑都没有。于是他再接再厉:“你不愿意收留我吗?”他认为,以少年的性格,是不会拒绝的,这种烂好人,一旦被人需要,就会没有底线的付出。

      “你愿意住下来吗?”如他所料,少年是喜悦的,又是那一笑,梨涡弯弯的那种,诃偿息看着,心情也好了大半。

      忽然,半导体发出呲呲的噪音,少年赶忙拿起来轻轻拍了拍,这才又恢复正常,有些羞赧的问道:“这个半导体是什么颜色的?”

      诃偿息瞥了一眼,那半导体皮磨损的厉害,哪还能看出原本的颜色,不过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点点粉,这种破烂货是不会入了他的眼的,不耐烦的回道:“粉红色。”本以为这人第一个问题会是自己的名字呢。

      “不是蓝色吗?”少年抱着半导体,宝贝一样的,情绪低落了:“我昨日在隔壁大叔家买的,他说是蓝色。我一个男孩子,粉色有些夸张了。”

      猜这邻居一定狠狠敲了这小傻子一笔,他嘴巴毒辣道:“这破玩意,至多值个三昂司。”

      少年听了,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把半导体关了,放在一边,这才想到什么的问:“你叫什么?”

      这一次他撒了谎,张望一周,望见远处的大山,顺嘴胡诌:“山鬼,我叫山鬼。”

      没想到这小瞎子虽然迟钝,脑子不灵光,但是有些事还是懂的:“山鬼是神,还是女神,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大概是我爸妈不喜欢我,随口乱起的吧。”

      沉默良久,少年对他增添了同情,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我比你要差,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白瞎子,你也这么叫我吧。”像是鼓励他的,还笑了笑。

      “白瞎子?”他笑出了鸡叫:“还不如叫你小傻子呢!”

      “你喜欢就好,无所谓的。”嘴角弯弯的,带动了梨涡,就像甜蜜的餐桌,为他摆好了甜点水果,默然的盯着那张好看的脸,有一瞬间,失了神——

      他也不明原因,就是喜欢对方这份,在凄厉生活中绽放的悲苦花朵,这么一看,不仅不是丑陋的,反而是迷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你是我唯一的幸存者》重新写了~~~~~~~
    希望诸位带着三观去看此文~~~~~~~~~~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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