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柳熙

29、029

　　夏日的天气总是风云突变的，刚刚还是晴光潋滟的艳阳天，一会又劈头盖脸地下起暴雨。
　　八个小太监一人抱着厚厚的一摞名册小心地撑着油纸伞匆匆走进兰馨殿。
　　“娘娘，名册都在这了。”打头的小太监恭敬行礼道。
　　“拿过来吧。”云馨皇后吩咐道。
　　几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接过来依次在榻边的桌上摆放好，一干小太监们悄声地退下了。
　　“怎么有这么多？”坐在旁边的姚德妃看着那厚厚的一摞名册，忍不住问道。
　　“内务府今年下发的新条例，各个地方上比较优秀的才女们也可以推荐一个两个的上来，所以加起来就多了好多。”应贵妃解释道，一边拿起一簿名册看起来。
　　温淑妃也在，还有另外两个同是位列四妃的尹慧妃、甄雅妃。
　　太子殿下就要选妃了，宫中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各个贵族门阀、地方势力都纷纷整理好符合要求的秀女名册送交内务府。而内务府又要先把这些名册按出身、等级分成好多类，整理好了才能送到皇后这里。
　　“今日里请姐妹们来是想大家帮我看看，长长眼，我这几日让宁儿闹得，真是看不下这些东西。”文馨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丝忧愁。
　　“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这也是当妹妹的应该做的，姐姐累了就先歇着吧。”姚德妃笑着安慰道。
　　“宁儿也是还小呢，没准过一阵就转了性子，姐姐不用太担心。”温淑妃也是柔声细语的，生怕一口气吹大了，把眼前这个单薄的美人儿皇后给吹跑了。
　　自那日里长宁公主大闹昭阳殿以后就被皇帝禁足了，天天关在云馨皇后的兰馨殿后院里闭门思过，抄写女训一百遍。长宁公主自打回来后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再提不起一点精神。整日里默默地趴在书桌前抄写女训，不时滚落下一两颗豆大的泪珠，弄污了字迹，却始终是不肯说话，饭也吃不下几口。
　　皇后娘娘一日来劝十遍二十遍的，都没用，到最后皇帝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赫赫皇威来看他的宝贝女儿，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趴在桌子上写字，连头都没抬一下。
　　杨廷已经被发配茔南，早已起程上路，苏先生苏潜同样是玩忽职守，判了失职罪发配湘西，昨日才离开京城。
　　丞相府里大厅上，慕容冼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地瞥一眼林平嗣：“事办得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那几个衙役已经买通，地点约在中州外的卜松坡，在那里把人换了，然后悄悄把苏潜带走。”林平嗣回道。
　　“小心着点，别出差错。”慕容冼沉吟了一会，又叮嘱了几句。
　　而就在如此同时，萧王府里也在策划筹谋着同样的事，只不过是对象不同而已。
　　“表兄，此事就拜托你了！”季文熙一举手中的茶盏，与萧倾城以茶代酒，干了一杯。
　　其实早在叶殊之前，季文熙就和萧倾城商量好了要半路上把杨廷救出来，所以之前在大殿上，萧倾城也没有费那个力气去求情。
　　只是没有想到叶殊也会请他帮忙，这倒是出乎萧倾城的意料，不过这事他按下了，并没有告诉季文熙。

　　夏日里天气越见的躁热起来，出了皇城的南边、西边两条官道上，踽踽前行的押送车队走得缓慢而小心，远远的后面若隐若现地缀着两条尾巴，在炎炎的烈日下缓缓前进。
　　向南的官道上左边搭着一处茶摊，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妇坐在摊前喝着茶，可是看上去神色却十分紧张，不时地往来路上张望着。
　　“老爷！老爷你看看那是不是来了？”老夫人忽然忍不住一丝激动，使劲拍了拍老头子的手背。
　　只见押送杨廷的车队辘辘地驶向前来，越来越近。
　　杨尚书连忙扶着夫人站起来，走到路边等着。
　　“官爷，天热了，停下来喝口茶吧。”杨尚书上前拦住了车队，一脸期盼地问道。
　　押送的士兵们也是觉得热了，商量几句决定先停下来喝口茶再走。
　　押送的马车挂着竹帘子，看不到里面的光景，杨尚书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到了领头的士卫手上：“这位官爷，这些请官爷们喝茶，我和夫人想见见我们那罪臣儿子，还请官爷行些个方便。”
　　领头的一愣，他要是此时再猜不到这对老夫妇是谁那他就不用活了。
　　当即单膝跪在地上道：“杨大人！小人不敢，您和杨将军都是我们季国士兵心目中的英雄，小人怎敢收您的钱。”
　　说罢立即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车掀开帘子。
　　“爹！娘！”杨廷瞬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刚刚好像是听到父亲说话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觉。
　　士卫长连忙上前将杨廷的锁链从马车厢壁的铁钩上解下来，扶着杨廷下马车。
　　士卫长也是一脸激动，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又看到人家一家人好不容易见面，便笑着躲到一边喝茶去了。
　　众多的押送士兵们也都是一脸崇敬地看着杨廷杨尚书，默默无语。
　　“廷儿。”杨夫人抚着杨廷瘦削的脸庞，忍不住抱着儿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娘！”杨廷也是忍不住泪水，声音沙哑起来。在外面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在娘面前他却永远都做不到坚强。
　　杨尚书悄悄抹了把泪水：“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的人了，成何体统。”
　　说话间暗暗把一个小纸团塞到杨廷手中，杨廷微微一愣，当即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
　　老夫妇又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路上注意安全，对官爷们说话客气点，别伤风了，别中暑了，别淋雨了等等等。
　　侍卫们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得不起程，士卫长上前道：“杨大人杨夫人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杨将军，天色不早了，二老请回吧。”
　　杨尚书又和夫人千恩万谢了一番，临走时又给塞上一大包药品，那一大包银子也硬塞给他们，只盼着儿子路上能过得好一点。
　　马车辘辘，眼看着车队渐渐远去，消失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了，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叹了口气，招呼来马车回城了。

　　天空中一朵一朵的白云，这儿一团那儿一簇的，随风轻轻地飘动。阳光一会儿被挡住了一会儿又露出头来，光线忽明忽暗的，穿过了上曦宫内楠木雕花的窗扇遮下一片斑驳流离的光影。
　　叶殊瞪大眼睛，惊讶道：“银珠，你说什么？选妃？”
　　“是呀！刚才内务府的德公公过来知会的，叶儿你也要参加太子殿下的选妃呢！”银珠一脸的兴奋，眼中星星的光芒闪烁。
　　“师父怎么说？”叶殊皱了皱眉。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银珠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了不好了！还有两天就开始预选了，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你的新衣服还没做呢！”
　　说着就慌慌张张拿起手中笸箩忙活去了，叶殊彻底无语了。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没良心，前几天才刚刚把六皇子扔掉，直夸七殿下多么英俊潇洒英武不凡，今天又马上把季文熙甩到脑后，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把她嫁到太子东宫去。
　　窗台上的蝴蝶兰一簇簇的开得正好，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清和却心下一股怒火，压抑着声音道：“陛下，叶殊年纪还小，又出身低微，没什么教养，此次太子选妃不必参加了。”
　　元武帝正坐在上首喝着茶，刚刚跟国师下了几盘棋，杀得很过瘾，听到清和的话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叶殊是你堂堂国师家的人，怎么会出身低微？况且这也是皇后的安排，后宫的事她说了算，朕也是管不得。”
　　清和心下一沉，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自从他决心把叶殊从苍落山带到这皇宫起，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怎么？你的小徒弟配朕的儿子，觉得委屈了？”元武帝看着清和脸色不太好，笑着调侃道。
　　“清和不敢。”站起身来拱手行礼，清和向皇帝告辞，退出上书房。
　　元武帝眯了眯眼睛，颇有些玩味地沉吟着，国师对这个小徒弟倒是很在意。

　　曲曲折折的御水廊檐下，姚德妃一袭华裙端坐在石凳上，殷勤地又剥了一颗荔枝给皇后娘娘送上。
　　云馨皇后手里拿着一方名册，笑着点了点头道：“月儿果然姿容秀丽，多才多艺，真是难得。”
　　一听到皇后称赞自己的侄女姚月儿，姚德妃顿时脸上笑开花：“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夸赞，月儿真是有福气。”
　　“今年这些秀女长相都是不俗，尤其是月儿还有丞相家的慕容小姐，真真地长得跟朵花儿似的。”文馨皇后翻看着石桌上挑出来的尤为出色的十本名册，笑着赞叹道，“还有这个娘州的谢婵，你看这水灵灵的模样。”
　　文馨皇后啧啧地称赞着，姚德妃接过名册看着中间画的小像，果然是个娇俏俏的美人儿，那一双清澈潭水一般的大眼睛，看得人骨头都酥了。
　　“看着她们，真是觉得老了啊。”文馨皇后笑着感慨道。
　　姚德妃合上了名册：“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谁不知道咱们皇后娘娘可是大季国第一号的国色，姐姐这雍容华贵的气度哪是那些小屁丫头比得上的。”
　　“就你嘴甜。”文馨皇后嗔笑道，心里还是被夸的很是一个舒服。
　　“其实这国师家的叶小姐也不错。”姚德妃抽出最底下的一本名册，翻开来看着。
　　文馨皇后笑道：“不是你说，我还真把那个丫头给忘了，上午刚让小德子去添上的。”
　　“姐姐日理万机，当然顾不到所有，这些个小事有妹妹们在就行了。”姚德妃抚了抚耳畔的发簪，轻笑道。
　　“这个自然。”文馨皇后捻了粒嫩红的樱桃放入口中，“只是那个叶小姐看上去形容尚小，不过舞还是跳的不错的。”
　　“那叶小姐虽然小了点，模样也是顶好的，还是先占下的好，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姚德妃眼里微微地闪过一丝光。
　　“这倒也是。”文馨皇后笑着点点头，“还是妹妹有心。”
　　姚德妃轻笑起来，那笑容明灿灿的，在夏日的阳光下有些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