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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   文曲殿。
      清和国师正在讲解一篇《仁人赋》,意思是说,为人处事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才是仁人之道。
      叶殊抬头看着师父正在一脸淡定地一本正经地讲着仁人怎样仁人又怎样,不由得一阵好笑。
      她知道师父从来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可是装起书呆子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正想着,突然看到师父正看着她,连忙低下头装出一副好好听课的样子,她可不想再去抄书了。
      清和慢慢踱着步子,忽然看着太子说:“太子殿下,你来谈谈感想如何?”
      太子季文宣想了一会开口说道:“圣人教化我们要心存善念,用宽容的态度对待他人,这是一种大境界。不过要真正做到也不容易,要时刻提醒自己,修身养性。”
      “国师大人,难道说不管别人怎样侵犯我们,都可以得到原谅吗?”季文熙皱着眉头问道。
      清和看着他淡淡一笑:“七殿下有何高见?”
      季文熙也不推辞,一拱手站起身来朗声道:“我倒不认为对别人宽容了就一定是圣人!北方胡虏扰我边关,我们就要做出仁人之态拱手让出我大季国的土地吗?东海蛮夷小国屡次三番滋扰我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也要大方一笑说算了吗?那我们大季国的威信何在?要我说对待他们就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七哥太帅了!我也认为不能便宜了那些坏人!”长宁公主忍不住拍手叫好,一脸的兴奋。
      忽然一声嗤笑,是六皇子季文泰。
      “那么不知七弟要怎样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季文泰冷笑着问道。
      季文熙也不含糊,“胡虏若是胆敢来犯,我们就把他痛打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看看到底谁的拳头硬。不管是谁,敢来挑衅我们大季国的威严,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七弟说的还真是好呀,可是有用吗?”季文泰仍是一副冷笑的样子,继续说道,“鞑子被我们赶跑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是每年冬天又卷土重来?海上强盗神出鬼没,纵是我们把守的再好,他们也总是有机可乘。我们大季国的威严?真是个笑话。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利益,从来就没有什么威严!以牙还牙是没有用的,只有没牙的老虎才不会咬人。”
      叶殊眼睛转头看他,没想到这个六皇子倒是挺有见地。
      清和看了叶殊一眼,淡淡笑着阖上了书:“大家说的都不错,回去每人写篇文章,过两日交上来,今日就上到这吧。”
      回去的路上清和问道:“叶儿你是怎么想的?”
      叶殊微微一笑:“师父,有个词叫做‘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清和沉吟半晌,嘴角微抿,“叶儿机智,但是要学会收敛锋芒,这里毕竟是皇宫,处处要小心。”
      叶殊点头:“我记住了。”
      夜里凉风习习,明月如霜。
      叶殊挣扎着醒来,满头大汗。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清晰地照出窗棂的影子,一切都很安静。
      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刚刚做噩梦了,梦里有个黑衣的男人让她如浸冰水般寒冷,巨大的痛苦啃噬着她的心,痛苦万分。
      怎么会做噩梦了呢?可是又好像不是梦,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刻骨铭心。
      叶殊越来越想不通。努力回忆着梦中男子的脸,却是一片模糊,什么也想不起。她忍不住怀疑,那个梦会不会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记忆?虽然这小身体和她长得一样,但那毕竟不是她,也不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去哪了?那个小孩子,她还好吗?
      心里郁郁的,没有睡意了,叶殊披上袍子坐起来,默默看着窗外的月光,思绪又不知飞到了哪里。
      养心阁。
      丞相慕容冼站在一边看皇帝和国师大人下棋。良久,清和落下最后一子,拱手道:“陛下承让了。”
      “哈哈!痛快!”元武帝端起茶盏一饮而下。
      慕容冼给他续上茶水说道:“陛下英明,输赢当然不在这小小一局棋上。”
      “少拍马屁,你个臭棋篓子懂什么。”
      清和淡淡笑着没说话。若说下棋这件事,元武帝倒也的确是个好对手,清和也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慕容冼也不生气,轻轻笑着道:“皇上冤枉,臣哪敢赢您呢。万一您不高兴了一刀把微臣咔嚓了,微臣可不冤枉吗?连孙子都还没抱上呢。”
      元武帝忍不住皱了下眉,啐了他一口道:“朕难道就这么点气度?还在埋怨朕呢?”
      “微臣不敢。”慕容冼连忙笑着拱手赔罪。
      皇帝笑着看了看清和,满朝文武只有国师敢赢他,当然也只有国师能赢他。
      “国师大人可千万不能跟丞相大人学坏了,要不然朕可真就找不到人下棋了。”元武帝颇带一丝意味地看着眼前沉静的年轻人,一时感觉看不到底。
      皇帝都是爱多疑的人,但其实在元武帝的心里,对于清和却是无比信任的。因为皇帝不光善于多疑,而更擅于把握人心。他知道清和的为人,知道清和是个君子,而他元武帝也还算是个明君,所以不管为了什么,为了天下百姓也好,为了那苍山派也好,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清和永远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清和笑着拱手道:“能和陛下下棋也是件乐事。”
      元武帝点了点头,指着榻上散落的几张纸对丞相说:“慕容,你怎么看?”
      慕容冼从榻上捡起那几张纸细细地读了一遍,良久,皱了皱眉头:“陛下——”
      “但说无妨。”
      “是。”慕容冼捡出压在最后的一张,“相比来说,六殿下思虑比较沉稳,该击则击,该挡则挡,收发自如,没有圈在宽以待人的框框里。”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慕容冼沉吟了半晌,琢磨着用什么词好。
      “不用说他了,老七呢?”元武帝打断他道。
      清和看了看元武帝,也没有说话。
      “七殿下魄力是有的,也有少年人的闯劲,只是目光还是短浅了些,看不全面。不过毕竟年纪还小,”丞相顿了顿,继续道,“不像六殿下那样经历的多,以后多历练历练也未可知。”
      元武帝右手拇指上带着墨玉扳指,一下一下地磕着桌沿,“清和,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个好题目呀。”
      “陛下,微臣担心历练多了对皇子们来说未必是件好事,陛下应该也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清和缓缓说道。
      慕容冼看了眼清和:“国师大人这么说,恐怕有兔死狐悲之嫌吧。”
      清和淡淡地看着慕容冼:“丞相大人,世事无常,亦不是你我所能预料的,还请丞相大人介怀,清和并无恶意。”
      慕容冼沉默了半晌,拱手道:“国师大人见谅,在下唐突了。”
      元武帝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
      清和和慕容冼退了出来,小太监恭送在后面出了养心阁。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前方到了一处宫门,两条岔路。
      “丞相大人,令姐的事,我很抱歉。”清和在岔道口站住了脚步,缓缓地说。
      慕容冼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上了另一条岔道,沉重的步子,慢慢远去了。
      应氏一门血洗,一百三十条人命,无一例外。慕容丞相的家姐是前兵部尚书应起霖的侧室,也在那场血腥的屠杀中丧命了。
      没人知道作为应夫人的家姐对慕容丞相意味着什么。从小是庶出的慕容冼在家族里备受欺凌,以前是舞女的母亲软弱无能,父亲永远不会关注他,兄弟们可以拿他当小厮使唤,只有一母同胞的家姐关心他,照顾他,保护她。家姐美貌,一次外出被当时还是兵部侍郎的应起霖看上,娶回家备受宠爱。从此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在家姐的照应下,父亲终于承认他,应起霖看出他是有才之人,推荐他入朝。一步一步,当他终于坐上当朝丞相的位置,终于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他,终于再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他,他也终于可以保护家姐了,可是家姐却也早已年华不再,容颜老去了。应起霖又娶了别的小老婆,看在慕容冼是丞相的份上倒也对他的家姐礼遇有加。
      有时去看家姐,家姐会笑着说,冼儿你过得好就好了,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笑容很满足。可是慕容冼知道家姐其实并不开心,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他了,从未为自己活过。可时光已经悠悠地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们也不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少年了。
      本以为。
      本以为,至少可以让家姐有一个安稳的晚年。有他这个丞相在,应起霖必也不敢亏待她。可是谁想的到呢?可是谁又想的到应起霖他竟敢谋逆呢?忽然间天说变就变了,应氏灭门了。
      慕容冼跪在尚书房外三天三夜,求皇帝饶过家姐一命。
      可是皇帝不见他。
      三天过后,应氏一门一百三十口全部判处斩刑,死无全尸。
      执刑官。国师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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