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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生 ...

  •   月黑风高夜,百鬼夜行天。

      三月初七,白虎入中宫,大凶大煞,百事皆忌,独宜——

      诈尸。

      *

      学宫仙府浮月沉星之内,一处僻静小院,屋内一左一右躺着两个人。

      两人身着差不多形制的校服,通体皆白,只在腰间坠着一红一蓝的两枚玉牌,聊做区分,他们年纪相仿,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望即知是今年学宫的入学新生。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会双双昏迷,躺在地上。

      半晌,那坠着红色玉牌的少年率先睁眼,坐起身,在黑暗中静默片刻,眼中的神色由茫然到清明,再由清明到不可思议。

      他燕宴,居然又活了!

      要知道,他明明被钉在诛邪杀阵之中,由那柄赫赫有名的天枢剑穿心而过,力竭血尽而死,断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可是——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有温度,有痛觉,摸起来和人没什么差别。

      燕宴实在是纳闷不已,他明明是心甘情愿死的,是故一直以来恪守本分,做一个安安分分的死鬼,绝不做那夺舍重生的恶事,没想到有朝一日,鬼节不保,被迫诈尸。

      还诈尸在这么一个鬼地方,黑漆漆的,一点光线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天啊,他现在究竟是在哪啊?!

      他试探着四处摸索,冷不丁碰到了一只冰凉的人手!他自己早死了,因此十分自然地想这莫非也是一具尸体?不对啊,捏起来并不像尸体那般僵硬,手指再往上,摸到手腕,指腹下平缓的脉搏跳的极稳。

      没死?可谁的手冷成这样啊!

      燕宴不明就里,眼下情况不明,他不敢太过冒进,想了想,伸手从发间穿插而过,想要看看千幻是不是还在自己身边,意料之中,没碰到那冷冰冰的物事,只在手里攥了一根柔软的绢带。

      他皱起眉头,闭目凝神,在脑海里呼唤了几声千幻的名字,却是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这就怪了,千幻作为一柄有主之剑,只要主人有令,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会立刻做出回应。

      可是眼下……

      燕宴正兀自沉思,冷不丁被那手的主人一把拉住,用力往下一拽,他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可那人的力气极大,死死攥住他的腕骨,一时竟无法挣脱。

      “我……”他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压在地上,颈项也被卡住,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要就地再死一次。

      “放……手……”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一边掰着对方的手,脸都快憋紫了,有没有搞错!他才刚还魂呢!一醒来就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他真的消受不起啊!!!

      听到了他细若游丝的声音,那人反倒迟疑地卸了手上的力气,声音低低的:“燕宴?”

      “唉!没……咳咳没错,是我!”燕宴总算能正常呼吸了,他一把把对方的手推开,大口深呼吸了几下。

      “噌”然一声,燕宴耳边响起极为清脆的拔剑出鞘声,随后黑暗中那人的指尖蔓延出一丝幽幽的蓝色灵力,轻飘飘地注入到剑身,很快,那剑身之上就泛起了一道蓝光。燕宴的目光顺着这剑移到那人脸上,在这光之下,对方冰冷的面孔俊美如玉,只一眼,就叫他的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几乎压抑不住口中的低呼。

      ——“苑沉璧?!”

      怎么是你?!

      *

      燕宴一口血闷在喉头,眼前发黑,胸口处的剑伤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老天是在玩他是不是,好不容易他死了,身死魂消,前尘往事尽皆斩断,终于舒了口气消停点了,还要苑沉璧再杀自己一遍?下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纠结、一言难尽,对面的苑沉璧沉默许久,终于主动开口道:“……燕二公子。”

      强自按捺下满腹疑惑,燕宴咳嗽一声,作一副道貌岸然状,道:“苑……苑公子。”

      ……

      沉默,又是尴尬的沉默。

      苑沉璧本性不喜话多,燕宴尚沉浸在死而复生的震惊中,一时两个人在黑暗中对坐,幽暗的光线下,两人视线相对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更没什么话可说,气氛迅速从勉强和善滑落到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燕宴快把自己憋死了,心说要不自己先开口,就见一簇幽蓝的火光在对方指尖倏然冒出,两根手指映着蓝光,冷冰冰的如同玉石一般。只见苑沉璧极度熟稔地轻弹一下,那蓝色火焰如有生命一般,一盏接一盏地将屋内的烛火尽数点亮,霎时间,光明大放,燕宴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等他适应了强光,眼睛微微睁开一线,待看清眼前陈设,顿时惊愕道:“……这是!”

      “我房间。”苑沉璧的声音凉飕飕的。

      燕宴半截话卡在喉咙口呼之欲出,又从善如流地咽了下去,“呵呵,是啊……我怎么在这儿呢……”

      他话说的平静,心内却波涛漫天。

      他当然记得这是苑沉璧的房间,床铺、烛台、屏风、奉剑台,连墙上挂的名家画作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这些本该不存在了。

      当年他死前,苑沉璧明明说过不会再留下这间屋子的。

      僵硬地将目光移回到苑沉璧的脸上,燕宴更是张口结舌,不仅仅是因为一醒来就看到了这个前世亲手取他性命的人,还因为对方此时的样子,根骨未成,周身青涩,分明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燕宴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乃是一袭雪白单衣,衣襟袖口处滚了红边,浅浅印着精致曲水纹,随意扎进下裳之中,竟然是浮月沉星统一的弟子服,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刚才那种莫名而来的奇怪感觉终于有了原因。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了,这里,分明不是他记忆里血色迷蒙的世界,而是一派岁月静好,和谐安康,正是他尚在浮月沉星之中修行的时候。

      怎么回事啊……他一朝还魂醒来,竟然莫名其妙变小了八岁……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的太久,久到苑沉璧都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他微微皱眉,淡声问道:“你怎么了?”

      “啊?哦……没事。”燕宴胡乱揪了下额前的碎发,心底乱成一片。

      视线转了半圈,燕宴不着痕迹地再次扫了一眼苑沉璧的正脸,暗暗心惊,忖道,果然。

      眼前这个苑沉璧的模样和他前世最后看到的有着微妙的不同,眼前之人还带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之气,眉眼不及多年后凌厉和高不可攀,然而已经好看的十分过分。

      他的五官极其俊美,皮肤如玉洁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唯独额间一道优美红纹,乃是天枢剑认主的标记。若非要在极度完美的搭配中挑出最出色的,则毫无疑问是那双眼睛,瞳色并非寻常人的褐色或黑色,而是深蓝近黑,深邃无比。

      燕宴看着他发怔,大约是这种视线过于放肆赤|裸,对面的少年现下也不过十六岁,尚未修炼得日后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坚定道心,终于面露不悦,转开了脸。

      “噗……哈哈……哈哈哈哈。”燕宴一开始是忍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彻底放声大笑起来。

      他就在苑沉璧不解的视线中笑的酣畅淋漓,笑到扶着桌子几乎站立不住,好半天才慢慢止住,“对不住……吓到你了吧,我只是……”他顿了顿,眉梢眼角仍然有着挥之不去的笑意,观之格外可亲。

      燕宴唇角微弯,继续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很高兴,即便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能回到这一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这一年,回到父亲、师尊、朋友,所有人都还和原来一样的这一年,没有人死去,没有人离开,没有人同他针锋相对,他真的很高兴。

      此时此刻,他还是南陵城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少主!

      *

      “燕二公子。”苑沉璧等他的心情渐渐平复,再度开口道:“你来找我何事?”

      燕宴:“……”

      开心得太早了,他完全忘记自己这时候来找对方干嘛的了,而且,看最开始的情形,他们俩是干了什么才会同时晕倒在地上啊??

      ……

      燕宴沉思半天,自己都觉得没法圆过去,索性耍起了无赖,严肃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失忆了。”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刚才,晕过去了,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

      他就不信苑沉璧还能绑住他严刑拷问?!

      对方脸色果然微微发青,燕宴十分有眼色,立马在他发作之前脚底抹油准备溜,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天太晚了,我要先回去睡……啊!”

      他骤然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力道,仿佛有一根线缠在他手指处,死死拽住他不让他走。

      燕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左手,白皙的指间不知何时绑了一根红绳,那红绳还打了个结,他抬起手指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式样……

      同心结?

      一般而言,同心结常用在婚礼之中,由成亲的双方各执一头,双方三拜过后,礼成,直至洞房方能放开。乃是一件表明双方永结同心美好愿景的器物。

      这绳子虽然式样简单,并不如婚礼上常用的那种复杂,一眼望去不一定能瞧得出来,但的的确确是同心结没错。

      这么暧昧的东西……是哪位女修偷偷在他手上绑的?

      他刚想一把将这根红绳从手指上拽下来,右手就被人用力握住,那力道之可怕,一时间让燕宴错愕不已。

      “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燕宴惊讶转身,正好对上苑沉璧幽深的眼睛,此刻那双平素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中泛出不寻常的光亮,某种深刻不已、翻滚不已的浓重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又被他狠狠压下。

      “我不知道。”燕宴无辜道。

      “你不知道?”

      这种骇人的气势在十六岁的少年身上爆发出来,却有一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威压。

      燕宴迟疑着,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下意识地躲开,往旁边一瞥,却扫到苑沉璧手指上也有一截和他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是你的吗?对不住……”他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急急忙忙地试图把同心结从手指上解下来,然而,那段绳子却像是活了似的,被松开一瞬,又游蛇一般地绕回了他的手指上。

      苑沉璧:“……”

      燕宴:“……”这真的不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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