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钿汐

34、第 34 章

　　天心月五岁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在人族的地界行走。她那时候不明白她一个魔族，为什么不待在天荡山上，而是要在这里停留。很久以后，她才明白缘故。

　　母亲带着她逛东市西街，时常给她买些人族的小玩意儿，走得累了，就带她去戏院茶馆里待着，她对于人族的印象，很多来源于戏文，故事。

　　她年纪小，又有魔族血统，母亲并不会放任她一个人玩耍，只有一次，在城外一处歇脚的地方里，她们遇到了一辆前往京城的马车。因着大雨，大家滞留在了那里。

　　那户前往京城的人家，是一个比天心月年龄大一些的男孩，陪着他的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随从。

　　附近人烟罕至，母亲并没有严密地看管着天心月，天心月有了一个难得的同人玩耍的机会，她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公子，悄声道：“你是去京城玩吗？”

　　那小公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绷着一张小脸，看上去极有威严，乍听到一个小姑娘问自己，从小被严格教导的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的家就在京城。”

　　“哦，京城好玩吗？”天心月又问道。

　　那小公子刚要说话，旁边老仆上来道：“小姑娘，我家公子不惯见外人，就不叨扰你啦。”

　　母亲明白，这是人族不愿同生人说话的，就抱着天心月坐远了些。趴在母亲肩膀上的天心月捕捉到那小公子神情有些孤单。

　　到了晚上，母亲带着天心月到了客栈，正在用晚饭，瞧见那小公子跟着仆从住在了一处。

　　天心月忙摇手同他打招呼，小公子朝天心月笑了笑，一旁的仆从发现了，小公子又低下头，不再看周围。

　　小公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自小被父母严苛管束，因着世外高人抬爱，得以去听学，可每年只许待半年，半年后又得回京城去。如今正是回京的路上，他心中苦闷，仆从是从前跟着父母的，对他也有几分长辈架子，要求极严。

　　好在如今洗漱完要睡觉的功夫，暂时没有人过来，他能喘口气，旋即看见窗户动了动，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翻了进来。

　　正是白日里见到的小姑娘。

　　“我看他们对你凶凶的，是把你掳来的吗？”天心月问道。她知道人族有拍花子的说法，母亲虽然不用这个吓唬她，但会当故事来讲。

　　“不是，他们是我们家的仆从，护送我回去的。”小公子说道。

　　“可他们像是看押你的人。”天心月道。

　　“他们比较严格。”小公子语气有些低落。

　　“看来你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今晚出去玩吗，我和母亲要去船上。”天心月又道。

　　小公子同样听说过此地风光，心里原是有些想头，可惜仆从们并不听自己的吩咐，他少年老成地叹道：“可他们不会同意的。”他的仆从们虽然不同他住一个屋子，可是晚上每过一会儿都会过来看他一次。

　　“你就说你想不想吧，我有办法的。”天心月道。

　　“我想。”小公子没过多久就答应了。他知道外面有危险，可心里无端地相信面前这位比他还小的孩子。

　　“那跟我走吧。”天心月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洒在了床上，那粉竟是凝成一个人形，躺在床上。

　　“这是玄法？”有些见识的小公子并不慌张，问道。

　　“自然。”天心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往窗子的方向走去。她身子虽然矮小，一个用力已然跳了出去。

　　小公子身量高一点，略一犹豫，就跟着天心月翻了出去。

　　天心月带着小公子见了母亲，道：“母亲，我要他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母亲的眼眸中闪过惊讶，看了看小公子，只笑看着女儿道：“我给你的东西，又用光了？”

　　“嗯。”天心月老实点头。

　　母亲无奈摇头，当即一手牵起一个，带着他们从后门出去，坐了马车到了渡口。

　　这处水域算是运河的一个直流，因着附近草木茂盛，又有亭台轩馆，河道白日里运货，晚上会载一些游人上船游览。

　　母亲在船上买了一个不小的包厢，带着两人进去坐好，船开了，天心月和小公子在摇摇晃晃间，衬着月色和灯火，打量着四周景色。

　　小公子平日里去哪都坐马车，不仅是第一次乘船，还是第一次在途中远离严厉的看管，眼里流露着惊喜，看什么都分外新鲜。天心月和母亲在外面逛得久了，看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同别处差不多，她从旁捡了一根竹竿，探到窗外拨水玩。
　　拨着拨着，天心月手上的竹竿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探手一捞，身子一歪，整个人栽了下去。一旁的小公子忙伸手去拉天心月，可惜两个人都是小孩子，一起栽进了河里。

　　母亲刚好在外面吹风，听到动静立刻明了，几乎是瞬间探手将二人捞起，船家也是被唬了一跳，忙将几人送到前面的一个湖心岛上。

　　湖心岛上有一二层小楼，平日里用来接待客人，内院有篝火，既是为了烤肉，也是为了经过的船工烤烤衣服。

　　天心月和宣澈换下湿透的衣服，各自裹着厚厚的被褥，在火堆旁坐着。

　　“刚才谢谢你了。”天心月小声道：“不过其实你不用拉我，我娘就在外面的，不会有事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小公子老老实实道。

　　没想那么多，就要出手救人了么？天心月思忖着人族的行事，觉得不解，就问道：“你为什么没有仔细想就伸手救我啊。”

　　小公子仔细想了下，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天心月又想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在茶馆听得一出书，恍然道：“朋友，是要讲义气的对么？”

　　“是的。”小公子应道。

　　“那我们现在同生共死过，是很好的朋友了，对吧？”天心月高兴道。

　　“嗯。”小公子重重点了点头，同样觉得很有道理。

　　“我今天该请你吃肉喝酒。”天心月喊道，说着，她招呼店中的伙计。

　　一旁的母亲说道：“太晚了，你们吃肉的话不要吃太多，小心积食。喝酒，想都不要想。”

　　天心月并没有被母亲的话打击到，得了一大块烤肉，分了小公子许多。

　　小公子从小饮□□致，讲究清淡，从未吃过这般随意的烤肉。他看着天心月在一旁大快朵颐，略犹豫了下，忽然悟了。

　　朋友，就是要一起大口吃肉的。他想着，跟着天心月啃起夜宵来。

　　“你家住在哪里？”小公子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完后有一些撑着了。

　　天心月随口说了离天荡山不算很近的一个村子，她曾经和母亲路过那里。

　　“那里是不是离天荡山很近？”小公子说道。

　　天心月颇为惊讶，说道：“你知道？”

　　“听长辈说起过。”小公子问道：“姑娘是那的玄法门派？”

　　“不是，我娘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天心月就说起母亲先前教过的说法，道：“祖上传过一些零散法子，算不得玄法，只能装装门面。”

　　小公子“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又闲聊起来。

　　一顿饭吃完，母亲已经趁人不注意将衣服烤干，带他们洗了手后重又换上来时的衣服，一路坐船，回到了客栈。

　　这一夜，认识的两个小孩子都在兴奋中缓慢入睡。

　　后面的许多晚上，天心月都会拉小公子出去玩，直到快接近京城，母亲担心里面会有高人，并不想带天心月过去，这段旅程就此结束。

　　最后，分别的时候，小公子送了天心月一张符纸，道：“我听说天荡山附近有容易出现魔族，若是你真的遇上什么妖魔，就将这种纸上的画提前在家门口画好。”

　　天心月自然谢他，可她一个魔族，不可能真的画封魔阵法，就将纸随意收起了。后来就将它和被封印的玄光鉴放在一起，连阵法图纸被封印吸了进去也不知道。

　　再过些年，全然忘记。以致于寒光曾经问她借过玄光鉴几天，她都忘记有图纸这回事情。

　　今时今日才记起，原来伽罗封魔之印是年幼的宣澈所赠，而寒光窃取了里面的东西，杀掉了前世的自己。

　　天心月被一众魔族押回了她曾经在魔族的住处。前世，她成为魔尊，这间屋子一直被她保留着，直到她死。

　　可今生，她从魔族中偷跑了出去，按理说没有主的屋子会被分给另外的魔族，可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她逃离的那夜。

　　看着熟悉的布置，天心月转过身，看见了门口一个熟悉的人。

　　寒光站在那里，微笑道：“阿月，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