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青梅酒（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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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孩子。孩子出生已经一个月了，因为不足月，生下来身子就很弱。请陆大夫来看了，说是只能慢慢调理。
徐夫人叹了口气，是她不好，不小心，才害得孩子受这样的苦。
“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春草走了进来，“您真的要带着小公子去庙里吗？”
“当然要去。”徐夫人站起身，“宝宝身体不好，满月的时候去庙里求求娘娘多给他赐些福气，才能好好长大。”
“可是今日天气不大好。瞧着可能会下雨。”
“没关系。”徐夫人道，“把东西都带齐，一会儿要是不方便回来我们就直接在庙里住一晚。”
春草自去准备了。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离开了徐府，朝着梧宁的娘娘庙走去。
梧宁的娘娘庙在城东，孩子满月、白日、周岁家人都会到娘娘庙拜一拜，或者谁家想求子、想祈求孩子身体健康也都会到娘娘庙来。这是梧宁的习俗。
徐夫人准备了纸衣纸鞋，虔诚地拜过娘娘之后，就带着孩子去了庙祝那里。她想给孩子求个平安符。
一切完成后，他们离开了娘娘庙。临走时，庙祝送了他们一小壶酒。
“这是供奉过娘娘的青梅酒。”庙祝笑呵呵地说，“徐夫人带回去有好处的。”
听到这是青梅酒的时候，徐夫人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自然。跟庙祝道了谢，一行人出了娘娘庙。
天还是阴着，但没下雨。驾着马车，他们很快回到了枫桥巷。
马车从正门进不了屋，所以徐夫人抱着孩子和春草、嬷嬷一起从前门先下了车。
春草手里端着庙祝给的酒先下了车。嬷嬷接过了小公子，春草又上前去扶了徐夫人下车。
“夫人小心些。”春草扶着夫人站定后又去开了门。
刚刚打开门，忽然一条蛇窜了出来。
“啊！”春草吓得后退了一步。
“快把酒扔了！”徐夫人比春草更激动，一下上前把春草手里的酒推了出去。
酒壶“砰”的一声砸在门内，碎了。酒淌了一地，那蛇扭着身子爬出了门外，晃晃悠悠爬进了水沟里。
徐夫人惊魂未定，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条蛇，直到蛇爬进了水沟，她的心还是紧绷着。她的眼睛
一直看着蛇爬下水沟的地方，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徐夫人一愣，目光上移，看到了站在水沟旁的黄衣女子。
“只是一条竹叶青而已。”颜问清看了看水沟之后抬头看着徐夫人，笑道，“没毒，夫人不必担心。”
徐夫人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朝颜问清施了一礼，道：“不好意思，让颜姑娘见笑了。”
“夫人客气了。”颜问清笑道，“这不过是普通的竹叶青，夫人以后见到了也不必紧张。毕竟，青玉蛇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徐夫人猛地看向了颜问清，眼神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夹杂着一缕害怕。
颜问清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良久，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难得遇见，不知颜姑娘可否赏脸，到寒舍一坐？”
“夫人相邀，焉敢不从？”颜问清从善如流，“叨扰了。”
徐夫人请颜问清在前院小坐，春草和嬷嬷带着小公子回了后院。
颜问清坐在椅子上，微微打量着周围。说起来，她是第三次到这里了，确实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来。
第一次，她猝不及防遇到了徐夫人，被吓了一跳；第二次，她似乎是白白待了一晚上，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现。如今第三次，她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只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说起来这应该是我跟颜姑娘第三次见面了。”徐夫人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冷静，“也是我们第一次正常的见面。”
想起先前两次的见面，的确都蕴藏着些不愉快的气息。颜问清笑道：“可不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来见徐夫人。”
徐夫人给颜问清斟了一杯茶，笑道：“我先以茶代酒敬颜姑娘一杯，多谢颜姑娘当日对我母子的救命之恩。”
“徐夫人客气了。”颜问清端起了茶杯，“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救命之恩。”
“还是要多谢姑娘。”徐夫人抬了抬手，一饮而尽杯中茶。
颜问清亦一饮而尽。
徐夫人放下了茶杯，笑道：“我记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亡夫的灵堂之上。那时我吓到颜姑娘了吧？借此机会，向颜姑娘道个歉。”徐夫人又斟了一杯茶，“还请颜姑娘莫要怪罪。”
“徐夫人客气了。”颜问清端起了茶杯，“此事该是我向夫人道歉才是。未得主人家允许便私入宅院，实在是惭愧。”
“我记得你说过亡夫帮过你？你这也算是有心祭拜，倒也不必惭愧。”徐夫人道，“只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大半夜也敢去旁人的灵堂？”
“有的时候，鬼神可比人温柔多了。”颜问清笑道，“徐公子是读书人，读书人死后当也是讲道理的，故而我也不必怕。”
听到她这句话，徐夫人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
颜问清放下茶杯，笑道：“我今日来，是想请问徐夫人一件事。”她没再拐弯抹角，“不知夫人可知晓青玉蛇之事？”
徐夫人脸色苍白，她扯出了一抹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只是好奇。”颜问清道，“方才在门口，徐夫人见到竹叶青的时候，为何如此激动？”
“我一深闺妇人，猛然间见到一条蛇，害怕不是正常的么？”
“那夫人又为何要让春草把酒扔了？这遇到了蛇，扔酒怕是没什么用吧？反而容易激了蛇。”
徐夫人转过眼睛看着她。颜问清也没退缩，微笑着回看。
“颜姑娘想说什么？”
“想说青玉蛇。”
“我没什么可说的？”
“真的？”颜问清不信，“我观徐夫人最近气色不大好。日日做梦梦见些奇怪的东西，那确实是休息不好的。”
徐夫人身子一下紧绷。
“若是那奇怪的东西再出现在现实里，那就更头疼了。”颜问清接着说道。
徐夫人的手有些发抖。
颜问清看准时机，单刀直入，“所以徐夫人如果知道什么的话能否告知一二。我也好早日将那蛇找到，了结了它，以防它再害人。”
徐夫人神色有些松动。
“若那蛇留在世上，总有再伤人的一日。”颜问清接着说道，“若是某一日令郎不慎遇上……”
徐夫人神色一下变了。她眼神几经挣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你想知道什么？”她的声音透出苦涩，“你问吧。”
“前因后果。”颜问清也很直接，“包括青玉蛇和青梅酒。”
“阿岚看到了林远之给了书院看门的小孩一个匣子，后来又看到了那孩子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条蛇。他当做闲话同春草说了，春草又说给了我听。听他的描述，我觉得很像青玉蛇。”徐夫人神色平静，“我家中有长辈曾学医，留下了不少医书。我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青玉蛇习性的东西，知道受到刺激它会发狂。能用上青玉蛇的人肯定不简单，他的目标也不会简单。所以很容易就排除了一大波人。而书院里所有人用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只有少数几个特别的，基本都是书院里的先生。那些个先生有什么癖好，很容易就能知道。所以我那天让春草帮我送了些东西去给他。那些东西都在，总会有一个中了。”
徐夫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十分平静，似乎只是在讲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故事。
“后来我知道他是在喝酒的时候死的，我就确定是青梅酒刺激了它。”
颜问清有些不忍，但还是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要杀他呢？”徐夫人眼神迷蒙，“或许是因为想解脱吧。”她垂下头，“世人都说我们感情好，可是各种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我们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与我表哥是同窗，偶尔也会到我家来。后来到了适婚年龄，父亲便将我许配了他。他承诺会对我好……”说道这里徐夫人自嘲一笑，“想来也确实挺好的。吃穿不愁，还有这么些仆人伺候。起初我是真的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怀了孩子的时候我觉得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但是没想到……他为了他的爱人……做出了一些事情……后来孩子没了，他对我就更冷淡了，我做什么、怎么样他都不闻不问。他说要安心科考，我也就不再打扰他，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孝期结束之后，我们很快有了孩子，我本以为，我忘记之前看到的事情，忘记曾经经历的一切，我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爱的人的一句话。”
徐夫人抬头看着颜问清，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既然他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那我就自己好好过好了。我和我的孩子会好好的，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我的孩子。”
颜问清离开徐府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徐夫人承认得这么爽快。她以为还得摆出其他的证据来，徐夫人才会说出事实。
她曾经将整颗心给他，得到的确实他日复一日的不在意。若只是不在意，徐夫人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第一个孩子死了，且是因他而死，但他什么都没说，徐夫人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匆匆离了家，说是要认真读书。第二个孩子好不容易来了，他却心心念念旧情人，与旧情人幽会。徐夫人万念俱灰之下决定带着孩子自己过。而她不想孩子生下来之后会有这样一个父亲，所以她动了杀机。
作为枕边人，还是曾经为了徐千予付出真心的枕边人，徐夫人自然是十分了解徐千予的。知道他不喝梨花酒和桃花酒，所以贴心地送去青梅酒。一杯断魂酒，断了他们的夫妻情，断了他们的父子情，也断了他的命。
“我表哥与他情谊甚笃啊！”她想起来了徐夫人的话，“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他们没的。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传出去呢？传出去了，我表哥是没什么，但是徐千予可就完了。朝廷不会让他做官，甚至可能剥夺功名。他怎么会让事情传出去呢？但凡他的心上人能进府，我也不会拦着不让呀！我可是个‘贤妻’呀！”
颜问清想起了徐夫人说这话时的那个笑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信任的兄长和爱人联手将她推入了深渊，深渊之上的人管中窥豹，认为她幸福和美，于是所有人都劝她要惜福，却无一人看到她的伤口。没人救她，所以她只能自救。拽着爱人的衣角将之拖入深渊，踩着他的尸体，她总算得到喘息。
林远之和徐千予两情相悦，但是他们还有抱负，想要在官场一展宏图，所以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各自成婚。于是无辜的两个女子也被拖入了黑暗。林夫人或许因为身份的缘故，得到了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徐夫人却只能在深渊苦苦挣扎，最终鱼死网破。
这件事情谁错了呢？似乎谁都没错但又谁都错了。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青梅酒（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