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不识月

25、青梅酒（12）

　　颜问清又做梦了，梦里又看到了四叔。
　　她看到一个小山坡上，四叔在挖坑，她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四叔一会儿一歇地挖着坑。她可以帮忙的，可是四叔不让她动手。于是她只好定定地坐在一边。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四叔把坑挖好了。四叔朝她走来，她把水囊递给了四叔。四叔摸了摸她的头，又去把一旁的棺材放到了挖好的坑里。
　　四叔做这些已经很费力了，但还是不让她帮忙。
　　四叔把棺材放好之后便坐了进去。他在里面朝颜问清笑，说道：“卿卿，我快要走了。”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又说，“要不要陪四叔躺一会儿？”于是颜问清跑了过去，像很小的时候一样，躺在四叔怀里。
　　很快天就黑了，四叔最后教她认了一次星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她唤四叔没人应，她看时，四叔没了气息。
　　颜问清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外面天还黑着。
　　她已经连着两天梦到四叔了。自从那晚在徐宅遇到徐夫人之后。
　　“您这是在闹脾气了吗？”在颜问清看来，四叔一直就是个大小孩。她从来就没遇到过那么孩子气的大人。
　　“我过些日子就去看您好不好？”她喃喃地说道，“等我酒窖里的酒卖完。”
　　在梧宁待得也够久了。酒窖里的酒大概还够卖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她就走吧。这段时间正好也可以把这座院子处理掉。
　　这么想着她又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温慕筠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去栖梧书院看一看。毕竟青玉蛇实在栖梧书院出现的，在那里就算找不到放蛇人也一定能找到凶手本来的目标。所以一大早他就去了栖梧书院。因为鹿鸣宴上赵济堂的引见，他跟书院院长也算是认识了。所以当他说出想要在书院逛逛的时候，院长很爽快地答应了。
　　栖梧书院的院长是个很温和的老人，姓孙。算起来他与赵济堂算是师兄弟。只是当年似乎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而放弃了科考，安心在家乡办起了书院。孙家也算当时的梧宁首富，所以这书院也是很容易就办了起来，甚至于成为了附近三州最大的书院。
　　“温公子想逛便去吧！”院长的精神有些不好。徐千予是他近些年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如今猝然离世，他不悲痛扼腕是不可能的。
　　“多谢院长！”
　　“这书院中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院长接着说道，“只是现在书院人少，摘星楼应该是关着的。如果温公子想去摘星楼那可能是不行了。”
　　“晚辈也只是随便走走。”温慕筠笑道，“赵兄说来梧宁一定得好好逛逛栖梧书院。晚辈不日就要离开梧宁了，所以才想着走之前来一趟。叨扰了院长，实在是抱歉！”
　　“温公子不必客气。”
　　“对了！”温慕筠状似无意中提起，“说起摘星楼，晚辈记得之前似乎是在它旁边的花圃里看到了些奇特的花，似乎是绿色的，倒是有趣至极。不知院长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花？”
　　“绿色的花？”孙院长一愣，“这我倒是没有注意。这书院的花草都是蒋管事负责的。”
　　“哦？”温慕筠眼前一亮，“不知晚辈可否见一见这位蒋管事，这花实在有趣得紧，晚辈想弄些回家栽植。”
　　孙院长于是叫来了蒋管事。
　　“这个……”蒋管事略一思索，说道，“那花是新来的小林种的，我也不知是哪里拿来的。”
　　“小林？”温慕筠道，“不知在下可否见一下这位小林。”
　　“现在是不行了。”蒋管事说道，“因为放假，小林已经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温慕筠有些遗憾。
　　又同孙院长和蒋管事聊了几句，温慕筠谢绝了蒋管事想要带他逛逛的好意，自己一个人逛去了。
　　因为日前徐公子的事，栖梧书院如今十分冷清。毕竟是死了人，院长觉得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所以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让大家都回家放松一下心情。于是在拜祭完徐公子之后，离家近的人就都回了家，言说徐公子发送之时再回来。离家远的觉得没必要浪费读书时间，但也不想呆在书院，于是就都躲出去读书了。
　　温慕筠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书院中。之前他已经在这里逛过两遍了，书院的大致布局他都掌握了。一路逛下来与前两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慢悠悠地朝着后门走去，打算离开书院。
　　刚走到后门处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灵虚草。他转头看着后门处的小屋。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守门人的居所。一般书院前后门都会有守门人，既是防止外来人打扰，也是防止学生偷偷跑出去。
　　门关着，温慕筠上前敲了敲门，但并没有人应。于是他直接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灵虚草的味道浓了一些。他环顾四周，屋子里只是简单地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箱子并一个盆。温慕筠凝神细看，朝着屋子的最角落里走去。这里放着一袋似乎是米糠的东西，他把袋子移开的时候，后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匣子。
　　“啧！”温慕筠摇头叹气，“真是暴殄天物！那小子千辛万苦做出来的神机匣，如今落得掩于糟糠的下场！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捣鼓了一下，打开了神机匣。匣子里空空如也，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但是这也够了。神机匣出现在栖梧书院，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了。他于是收了神机匣，从后门出了栖梧书院。
　　孙院长近日精神不佳，是以告诉他想逛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时也不必同他打招呼了。
　　温慕筠慢慢走着，经过枫桥巷的时候，他意外看到了一个熟人。
　　不远处就是徐府，他看到一个人慢慢地走到门口，似乎是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走了进去。
　　林远之？他认识徐千予？温慕筠想起了林远之那位朋友，心里起了些微妙的感觉。
　　慢悠悠走回了宁安巷。小酒馆开着门，颜问清正坐在柜台后，低着头不晓得在弄些什么。他略一犹豫，掉转脚步进了小酒馆。
　　“老板娘在忙些什么？”
　　“温公子。”颜问清抬头看着他，“也没忙什么，今天没什么人。”
　　温慕筠走到柜台旁，看到柜台上放着一大碗剥好的葵花籽。
　　“老板娘好兴致呀！”
　　“只是闲得无聊。”颜问清道，“温公子是要喝酒？”
　　“不是。”温慕筠略微压低了声音，“有些事情想跟老板娘谈一谈，能否换个地方。”这里毕竟常有客人来。
　　颜问清见他神情严肃，便点点头，道：“那就去后院吧！”说着就端起葵花籽朝后院走去。
　　闲来无事时，颜问清在后院种了许多花。这会儿正是三月，花儿开得正好，整个院子都笼着温润的香气。院中还有石桌石凳并一架秋千。倒也是别有意趣。
　　“老板娘这院子真不错！”温慕筠由衷感叹道。
　　“闲时瞎弄的。”颜问清把葵花籽放在石桌上，又指了指对面的凳子，“温公子请坐吧！”
　　温慕筠依言坐下，把手里的布包放到了桌上。
　　“这是？”
　　温慕筠打开了布包，露出了里面古朴雅致的匣子。那匣子通体黑色，与一般姑娘的妆奁差不多大小。匣子泛着微微的光，看上去十分不俗。只是颜问清看时，却觉得这匣子似乎有些奇怪。
　　“这是匣子？”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为何没有锁呢？”这整个匣子十分完整，若不是清楚看到匣子周身的纹理，她都要以为这只是一块涂了黑漆的木块了。
　　“这是神机匣。”温慕筠解释道，“没有锁，只能靠机关开合。乃是西江楼特制。”
　　又是西江楼？颜问清心中忍不住咂舌，这梧宁的有钱人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这盒子有什么特别的用途么？”
　　“本来是用来装一些贵重的东西的。”那小子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卖给旁人之后就不知道客人怎么用了。
　　“本来？”
　　温慕筠三两下打开了神机匣。
　　“这是温公子的？”颜问清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她一开始以为这匣子是与徐公子被杀一事有关的，但是温慕筠打开了这匣子又让她觉得不对。既然是装贵重东西，那这匣子合该主人才能打开才是。
　　“不是。”温慕筠道，“我与做这匣子的人相识，是以知晓开合之法。”
　　“原来如此。”颜问清点点头，“这东西有何不对之处？”
　　“我是在栖梧书院找到这匣子的。”温慕筠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青玉蛇就应该是用这东西带到栖梧书院的。”
　　颜问清一愣，目光转移到了神机匣上。
　　“梧宁没有人养青玉蛇，那么青玉蛇就只可能是从外面带过来的。”温慕筠接着道，“但是带一条青玉蛇进梧宁的阵仗不可能小，因为需要好的‘笼子’和必要的喂养毒物。这是一般的移动方法。若是用神机匣就大不一样了。青玉蛇会在匣中沉眠，不必喂食。”
　　“青玉蛇会在匣中沉眠？”颜问清看着匣子，“是这匣子还有其他机关？”
　　“类似于蒙汗药吧。”温慕筠没有细讲，“差不多就是让蛇暂时冬眠的意思。”
　　颜问清点点头。不愧是西江楼的东西，又长见识了！
　　“温公子找到了这匣子，可是找到了带蛇进梧宁的人？”
　　“是。”温慕筠道，“带蛇进梧宁的人找到了，将蛇带到栖梧书院的人我大概也能猜到，只是这会儿人应该已经离开了。”他在找到神机匣的屋子里还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幽栀草的碎叶。还月花可以大摇大摆拿进栖梧书院种植，幽栀草就不成了。幽栀草的味道太怪，不处理一定会引起人的注意。
　　“目前我有些眉目了，”温慕筠看着颜问清，“所以我想请老板娘帮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