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待晓》许开

12、英雄12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掏出符文与香炉，布阵的布阵，焚香的焚香，云端月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街角，对柳含烟道：“师姐。”

　　柳含烟手中结印，施咒操控阵法，忙中抽空回答：“怎么。”

　　云端月想了想道：“我们能再加一人进去吗？”

　　柳含烟双臂一展，凭空在这昏暗的深夜，于半空之中，拉开了一道虚无缥缈，宛若烟尘凝聚的镜门。门的那头，似乎隐隐有人影攒动。

　　她说：“是谁。”

　　云端月说：“陌哥，我刚才看他就站在那里，似乎是想加入我们。”

　　柳含烟没有废话，知晓陌无霜因为梦的缘故失去了亲生弟弟，不会胡乱破坏他们的行动，因此并无不可的颔首，默许了云端月的请求。

　　云端月嘿嘿一笑，朝着远处的陌无霜招了招手。陌无霜果然心领神会的察觉到了云端月的意思，负手快步走了过来。

　　“多谢。”

　　陌无霜是个聪明人，无需多说，他便能根据情况，将云端月的功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谢什么！”云端月不在意的说：“不过，梦境危险，诡异且不可测，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进去里面之后，还能有余力保护好你，所以请一定小心。”

　　陌无霜了然说道：“我知晓。”

　　柳含烟提剑率先踏步走入烟雾缭绕的镜门，大师兄紧随其后。云端月看大家都走进去了，回头看了一眼陌无霜，牵着小师弟的手，与他一同进了雾门，走入了霍剑星的梦里。

　　进入的瞬间，云端月便下意识试了试灵力，结果惊喜的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没有消失。

　　莫非，是因为，他们并不是身处梦中……

　　所以身体里的灵力伴随他们的移动而一起跟了过来。

　　柳含烟等人脸色不经意的松了松，显然是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感到压力减轻。

　　不然，若是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云端月所说的种种考验，还真不一定能有多少人平安进来，就有多少人活着回去。

　　云端月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高山上，下方远处的小山谷里，正密密麻麻聚着一群人。

　　云端月历经三次梦境，头两次人数都没超过十位，此时突然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说实话有些被惊到。

　　陌无霜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便身处于如此惊异诡谲，宛若梦幻的情况下，仍旧保持着淡定冷静的面孔，分析着下方的形式。

　　只是口吻不自觉带着些鄙夷嘲讽的意思：“……安稳人心的手法可真是熟练。”

　　只见霍剑星三言两语，便让慌乱不安的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

　　大家就像是见到了霍剑星就找到了主心骨，从此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都能够勇敢面对。

　　云端月竖耳听着下方人的交流，距离有点远，但足以让他听清。

　　柳含烟等人却做不到这点，目光看向云端月，云端月理清情况后和柳含烟总结道：“可有看到地上摆着的五十多瓶药水？”

　　大师兄分析道：“那就是这次的‘签筒’与‘玉简’了吧。”

　　“对。”云端月点了点头，有些烦躁的说：“‘规则’要求每人随机拿一瓶药水，等到所有药水都被喝下，梦境才会结束。”

　　“……可是？”大师兄挑了挑眉问道。

　　他不信这个梦会只是喝一喝药水那么简单。

　　云端月语气厌烦的说：“可是，药水里足足有一半是毒药！”

　　大师兄神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那岂不是说，这次梦境，一个不好，就会有一半的人……

　　小师弟仔细看着下方的药水，对云端月道：“师哥，这些药瓶是琉璃的，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药剂颜色。”

　　云端月也说：“对，一半是澄清的透明色，一半颜色微微有些橘黄。”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清水有毒，还是橘黄的有毒。

　　总得有一人死了，才能分辨的出来。

　　大师兄咬牙切齿的说：“这个梦境的构成方式，太让人不耻。”

　　云端月看向大师兄，大师兄解释道：“不论是抽签，还是投票，又或者这次的药剂，每一次梦境，都在暗示梦里的人走向自相残杀、争夺、以及牺牲的道路。”

　　云端月仔细一想，发现果然如此。

　　抽签有生签与死签，抽到生签的人可以赠送生签，生签也可以被抢夺。

　　因此最先拿到生签的人，很有可能会被其他没有抽签的人用武力抢夺，甚至是被威胁逼迫着不断抽签，好让其他人能够平安无事的拿到生签。

　　万幸那次有云端月在场震慑，叫壮汉等人识趣的不敢出手，而陌无霜又给出了不需要见血的怀柔手段，平安解决了抽签问题。

　　投票那次就更过分了，若不是云端月等人大义无私，心中抱着一颗善心，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伤害他人。只怕那一晚梦境中会爆发出非常可怕的争执，暴露出大家内心最最自私邪恶的一面。

　　生死之下，哪有那么多雪月风花，遮遮掩掩，有的只是人类最真实的本性。

　　而这次药剂，同样也是如此。

　　规则上写着的是随机，可却又故意将药瓶弄成透明，并明显划分为两种颜色。摆明了是等药剂的毒性被测试出来之后，让所有人都去争夺无毒的那一方，然后硬生生决定出“去死”的那一方。

　　太残忍了。

　　师兄气的够呛，他之前只是听云端月口中说着梦里的事情，实际本人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可如今让他亲眼目睹一堆毒药摆在凡人面前，而凡人很可能将会被迫灌下毒药死在他面前，他就有点忍受不下去了。

　　柳含烟伸手按住了师兄，冰冷的眼眸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人群的动静，问云端月：“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云端月回答说：“霍剑星让所有人把药剂交给他，让他来处理。”

　　柳含烟柳眉轻挑，思考道：“他想做什么？”

　　云端月习惯性按照自己的思路想了想，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的神色，脱口而出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想自己一个人喝掉所有药剂！”

　　因为，如果是云端月自己的话，说不定，不，是百分百，会不自觉冒出这种念头的！

　　陌无霜与小师弟忍不住看了云端月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没说话。

　　大师兄等人均是一愣，然后果然联想到了这个可能，并且感觉这个办法没准真的可行。

　　毕竟，规则上是说，让所有人把药剂都喝完，却没写明说，必须每人都要喝。就算写着一人一瓶药，但没有指定要求，药剂必须喝进他们的嘴里，灌给别人喝，也是可行的！

　　就好像那个母亲借用孩子的手抽签一样……

　　这个结论一想起，所有人感到更加的毛骨悚然了。

　　他们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被众人决定出去死的那个可怜人，挣扎着被捆绑在了山谷里。每一位同伴手里都拿着一瓶药剂，冷硬着心肠，不顾他恐惧哀求的眼神，将致死的毒药狠狠灌进他的嘴巴里。一人一瓶，毫不留情，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云端月想到了这个办法，熟知霍剑星为人处世、性格的城内百姓，没过多久，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大家默不作声的互相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发现所有人似乎都隐隐约约猜想到了这个想法。

　　于是，一名老人开口询问了霍剑星，霍剑星沉默片刻，无声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众人顿时神色复杂，齐齐安静下来。

　　如果一定要死人，那么死一人还是死二十多人，这个选择题当然谁都会做。

　　但是，如果问题建立在“自愿牺牲”的情况上，他的含义就又不一样了。

　　没有人开口催促甚至鼓舞霍剑星去死，反而很多人神色很是焦急，开口阻止霍剑星不要想着做傻事。

　　这个说法很快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同意，甚至有人想要伸手抢走霍剑星面前的药剂，丢到一旁，或者是干脆砸掉。

　　霍剑星看大家激动维护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抹苦笑。

　　他说：“你们总是这样……”

　　有人问道：“总是？难道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霍剑星点点头说：“对，发生过，发生过很多很多次，多到我数不清。可是每次等事情结束后，你们都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只有我一人记得。”

　　众人面面相觑，对霍剑星说：“对不起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霍剑星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苦涩，也有点欣慰：“没关系，不记得说不定也是个好事。”

　　这种痛苦而又悲伤的记忆，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承担。大家虽然无知，却很幸福。

　　只有他，每天都能注意到身边有人在死去，死去的那个人甚至都无法得到自己亲人与朋友的眼泪与哀悼，死的那么轻如鸿毛。

　　他总是忍不住会多想，觉得下一个无声无息消失的人说不定就是他霍剑星，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死了，也没有人会记得他……这种空虚感没日没夜折磨着霍剑星的神经，让他越发的难以忍耐。

　　霍剑星说：“每一次梦境，我都竭尽全力的想要保护你们，可我不一定每次都能保住所有人……梦境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我现在不敢再随意乱来了，否则肯定又会遭遇最糟糕的惩罚。对不起。”

　　大家看出霍剑星的痛苦，纷纷出口安慰。有人问霍剑星：“你说这里是梦？那这个梦到底怎么回事？”

　　霍剑星曾经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因此他回答的非常熟练。

　　“这个梦，是一个筛选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