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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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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的鸡鸣声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我仍是从那张床上起身，拿过大嫂昨晚为我叠好收起的衣裤，一件件穿在身上，自蘸了青盐擦牙漱口，又就着屋角木盆里的清水洗了把脸，跟着便以那水面为镜，将我那一头蓬乱的长发盘束好，看着水面上倒映的那张焕然一新的脸，心头却怎么也不免涌起几分怅然，毕竟，那张脸——
圆润的轮廓，略尖却不显突兀的下巴，高鼻薄唇，脸色也甚是白净，可最好看的还当属那对细长的桃花眼，不笑时自带三分忧郁，一笑时却又形如弯月、柔情万种，当真是顾盼生辉，说真的这双眼简直比女人的还美还俏，配上我那从头到脚一身的白衣白鞋，更显得飘然若仙，若我是个女子的话，一定会嫉妒的呢。
这张脸，这双眼睛，这副身躯，就是我，港岛华家二子，华港生么？
从我醒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我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也开始接受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几位亲人——我的亲大哥华京生，大嫂陈氏，闺名可容，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学名唤作李衍成和李玲儿，他们并非我大哥的亲骨肉，而是大嫂与亡故的前夫所生，我还知道大嫂的亡夫李敬泉生前乃是大哥的至交好友，诨名“石鸡”，大哥还说我小的时候也曾见过他的，那时我们三人经常一起玩耍，不是在街上飞跑，便是在后山踢球，只是他说的这些事情我统统记不得了，原因是一个多月前我不慎失足坠海，虽被人及时救起，但因呛水入肺，导致我昏迷多日，更落下了这个记忆丧失的后症，不仅遗忘了自己的过去，还连我们华家祖传的剑法和拳法也都忘了个干净，除了吃饭睡觉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外什么都不会了，若说此刻的我与废人无异，那倒也不是骂我。
不过，大哥和大嫂待我却是当真极好，刚醒来的那几天我行动不便，也许是因为躺得太久，四肢总不听使唤，连床也下不得，都是大哥扶着我一点一点的起身，在房间里慢慢的来回走动，大嫂也每日下厨，煲汤给我进补，半月过后我才终于行动如常，也能走出房门在小院里面转转，看看大哥大嫂带着孩子们种下的花花草草，有时我也随他们一起到田地里去，想帮他们务农，可他们总是不允，说是我身体未愈，还不能太过劳累，待养好了再说不迟。然而每当我看到大哥在院中习练拳法，或者舞剑为乐，求他教我之时，他倒是并不反对，虽然几日下来我的进境有限，他却也从不气馁，每每笑着夸我，鼓励我道：
“不急，不急，慢慢来就好——从前这对你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呢，想要重新练起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哥教你便是了，不急！”
“那，多谢大哥啦！”
我持剑抱拳向大哥一笑，他却反而不乐，眉头微微皱起，正色道：
“你跟我还需言谢？我们是亲兄弟，是一家人，我教你些剑法拳法不是应该的么？何必这么生分？再说——”
大哥话音一顿，我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眼中泪光一闪，低低地道：
“再说，过去你最擅长的，就是爹爹传下来的这套剑法了呢，练得比我都好……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重新学会的，你放心好啦，放心……”
我一卷袍袖，径直来到院中，果见大嫂正带着两个孩子喂鸡饲鸭，好不热闹，小成、玲儿一见我出来便齐声问二叔好，大嫂也笑着问我昨晚睡得可好，还说大哥一早便外出采药买菜去了，等他回来便开饭，还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厨房里正煮着粥，她可以先为我盛上一碗来，我忙作揖谢绝，只说等大哥回来一起吃早饭便可，哪知我虽不急，我那两个侄子侄女听了却等不得，牵了大嫂的衣襟便闹着要吃粥，大嫂摸摸他们的头，让他们稍等一阵，爹爹马上回来，两个孩子撅起嘴巴，气哼哼地叫道：“爹爹和妈妈就只关心二叔，不关心我们啦！我们要去找舅妈，不理你们了！”
两兄妹说完便一前一后的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外跑去，大嫂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急忙放下饲鸡的食盆，劈手将二人揪住，口中笑骂道：“你们这两个小馋猫儿，就知道吃！还不快点回来，妈妈要生气了啊！”
“嘻嘻！好痒！妈，妈！快放手啦！”
“妈！我肚子饿嘛，要是舅妈的话，一定会给我盛东西吃的！我也要吃嘛，好妈妈！”
“就先吃小小的一碗，好不好？等爹爹回来，再吃大碗的嘛，妈！”
“妈！”
“妈……”
妈，妈……
……
“妈，你别走啊！妈！”
阴风怒号的海面，飘荡着一叶孤帆，空荡荡的岸边，突然间呼声四起……
“妈！妈！弟弟来看你了！弟弟，弟弟你看啊，妈在那里，妈就在那里！”
早已离岸的小船上飘来了几声惊呼，听声音应当是个女子，而就在那原本空空的岸上，三个紧紧偎依的身影正在飞奔而来，那是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架着一个浅灰衣衫的少年，二人健步如飞，口中呼母不止，唯有那被夹在中间的少年头颅低垂，没有半分声息，被两位黑衣男子抱扶着无力地跪倒在岸边，身子摇摇欲坠，再看他的胸前已是血染一片，脸上双目圆睁，全靠着那两位黑衣男子将他支撑起来，托着他的头脸望向那艘小船，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呼喊，那船都没有丝毫要回靠岸边的意思，反倒愈行愈快，离岸边更加远了，就如这匆匆而至的兄弟三人活似瘟神一般，那船上的人对他们避之唯恐不远，哪里还敢回头？
“妈！你回来啊！弟弟他，弟弟——”
紧抱着那灰衣少年的男子痛哭出声，守候在少年另一侧的黑衣男子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沉着脸叫声别急，跟着便猛提一口气，纵身扑向了海面，足尖轻点几下，俨然使出的便是“蜻蜓点水”的功夫，不几下便逼近了那艘小船，谁料就在此时，那船头上却忽地喷出一股黑烟，直向那黑衣男子劈面攻去，黑衣男子不防，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入水中，好在他反应够快，横剑向前一拦，借势闪身躲开，才没有被那黑烟击中，可趁着他这一躲的工夫，那船去得更快，再也追踪不及，黑衣男子怒骂一声，也只得原路返回，对那抱着灰衣少年失声痛哭的男子恨恨地道：
“那混蛋狗急跳墙，居然使出了魔教的邪术！可恨我没能把妈抢回来，她——”
“大哥，大哥，弟弟他——”
留在岸上的男子已是泣不成声，而那个灰衣少年面朝下倒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了，追击未成的黑衣男子见状身躯一震，颤声问道：
“他，莫非——”
“弟弟！妈！弟弟啊……”
男子哭得声嘶气噎，口中反复呼叫着这两个亲人的称谓，被他呼为“大哥”的男子俯身将他抱住，百端劝慰之下，男子终于渐渐停止了哭泣，并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那少年的尸身，将他缓缓抱起，抬脚向前走去，他大哥连忙追上，轻声叫道：
“你要带他去哪儿？要不……还是把他，葬在这里吧？不管是六扇门还是魔教余孽，我担心他们还会追来，带他回家的话，我怕——”
“不。”
男子侧过脸来，决然地摇了摇头，依旧抱着那少年大步向前走去，只背对着他的大哥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会丢下他的，我答应过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我带他走，我不能再把他丢下了啊……”
……
“港生，港生？”
“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终于将我从那一片恍惚中唤醒，我猛眨了几下眼皮，才终于看见大哥正站在我的面前，而大嫂正一面从地上的扁担筐里倒出青菜和草药，一面略显担心地抬头向我看来，见我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你大哥回来了，快准备吃早饭吧，我再给你们煲一个汤，很快就好的！”
“港生，你没事吧？你刚刚——”
大哥一脸担忧地盯着我瞧，一边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忙露出笑脸说了句没事，他却似乎仍不放心，刚想开口再问，那两个孩子却已再不肯等，跑过来牵着他的手催他进屋开饭，他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我也跟着他们一同回了屋，大嫂已布好碗筷，又给我们盛了粥、端上各色腌菜，我一见碗里那满满的粳米皮蛋肉粥，正要拿匙羹时，便听到坐在我身边的大哥柔声说道：
“这粥是你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呢，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爹爹在时，也常煮给你的……”
我望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水，良久方摇了摇头，大哥又递过一双筷子来，道：
“不要紧的，不要紧，先吃饭吧！尝尝你大嫂腌的小菜，她的手艺呀，再好也没有啦！”
“是啊，快吃饭吧，不然粥都凉了——”
大嫂也笑着将那几个菜碟挪向我的面前，我道了声谢，便从大哥手中接过筷子，向那碟红亮亮的水豆豉夹去，却又注意到大哥的脸色明显有些异样，不由得心中一惑，筷子也停了下来，怎么，莫非我不该吃这水豆豉么？还是这道菜与我的过去有什么关联？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过去的那个华港生究竟是什么样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一概都不知晓，而对于现在的我，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也是一片茫然，而大哥和大嫂，他们——
“快吃吧，多吃点，来！”
大嫂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迷惑，只见她抄起筷子为我夹了些水豆豉并其他几样小菜，两个孩子的笑声也让饭桌上的空气变得快活起来，我瞥了一眼大哥，见他笑了一笑便端起手中的碗来，似乎并无不妥，而大嫂为孩子们夹过菜后也开始动筷吃饭，只是她动作虽自如，我却还是看见她和大哥悄悄换了个眼色，大哥低了头，只管大口喝粥，连菜也顾不上吃，仿佛已经饿了好几顿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