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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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殷长离选的锻炼之处是城南的大箬岩。新春大节，除了必要的宴饮郊游，殷长离的锻炼计划一直没有中断过，虽赶不上高微的脚程，体力也上升许多，至少现在可以轻松一口气登上大箬岩。
阳春未至，山上草木悄无生机，大箬岩实在也没什么好风景。
殷长离站在高处眺望许久，问道：“你目力好，可瞧见哪里有星花木莲了？据说那棵树种在承天寺里，岁逾千年，一定是很大一棵树！”
高微道：“公子，我打听过了，这里先前是有一座承天寺，可早在前朝便毁于战火。你要看星花木莲，我们回药王谷，那里不是满山都是吗？”
殷长离也是近日偶然翻古籍得知了这样一个地方，想起楼中传闻，越发确信此处便是创建藏月城的那两位先贤曾游历过的地方，他不信二百余年的光阴连那树木都已没了踪影。
“你再看看，应该是很高很老的一棵大树。”殷长离不死心，“哎，此地物候到底晚一些，若是在药王谷，此时向阳处的星花木莲只怕已经生出白色的花骨朵了吧！”
高微又细看了一遍：“真没有像的，要不等过些时候到花期了我着人再来寻？”
眼前群山绵亘，蜿蜒远去，不见梦魂归处。
此情此景，殷长离更是思念藏月城：“算了，都是缘分。据说我们药王谷的星花木莲正是来自此处，我不过是前日看书想起那一段浪漫的故事罢了。”
高微奇道：“什么故事？”
殷长离道：“我们藏月城的游、程二公，你是知道的吧？我们从前所知的都是二公在藏月城辛苦艰难的创业史，你可知游公年少时家遭突变沦落为乞儿，而程公原是儒生才俊朝廷命官？他们二人年少时曾游历承天寺，程公最喜那星花木莲，故而后来我们的药王谷里才有那么多星花木莲。”
高微第一次听这等离奇之事：“公子是从哪里知道的？一个乞儿如何能与朝中官吏走到一处？”
殷长离道：“卑贱乞儿也能成就一番大业，朝廷命官也自有颠倒落魄的时候。两个人若是惺惺相惜，志同道合，身份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再者，人生路漫漫，未来诸般造化，谁的人生又是一出生便能看得到头的呢？”
高微有所感悟：“公子说是的。想我先前不过是贫苦农家出身，适逢饥荒，家人都饿死了，幸得藏月城救助才能存活。现在也学了些微末本事，还能与公子一道谈天说地，真是造化。”
“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的身世你亦是知晓，若深究起来恐怕还不如你。”殷长离眼中似有明芒闪过，“你我能如今日这般，一则有赖楼中栽培，二则也是我们自己肯努力上进。能遇到藏月城，确实是我们的福气。而守护好这份安宁与太平，也是我辈的责任与义务。”
高微道：“有云海楼在，藏月城肯定是天底下最安宁地方！”
“哈哈，你真以为只凭‘云海楼’三个字便能震慑旁人？”殷长离笑道，“云海楼能历经数朝屹立至今，也是几经风雨、几多艰辛。哎，只盼着天下诸国都太平些，如此我们才能静守一方安宁。”
山风飒飒，望着眼前青苍的山河，两人一时间默然无语。
“嗨，说这些为时尚早。”殷长离想着不日就要回藏月城了，笑道，“阿微，我记得你今年要参加大比，准备得如何了？可别为了我的事耽误了。”
高微傲然道：“放心吧，那一班小子没谁是我的对手！”
“你可别高兴太早，若对手是神威局的呢？”殷长离知道他选的武比，自然盼着他获胜，“武力固然重要，但战术也不可忽视。反正芒种之后才会大比，我们还有时间准备，若有机会我请二师兄指点你。”
“百里先生？”高微一下兴奋起来，“公子可一定要记得这事，别给忘了。”
殷长离笑道：“放心吧。二师兄最喜错春，回头我们去牛首山寻些好的来，这事准能成。”
高兴一阵，高微又道：“错春还是我自去寻吧，公子今年肯定又要主持百艺比，哪有时间去牛首山。”
他这话倒是不假，殷长离愣住了：“不会吧，怎么又是我？那行吧，明日收拾行李，后日一早出发！”
正月十三日一早，殷长离一行便出了城往南而去。前些日子田均等人有事，已经各自忙去了，自启宁城至藏月城不过十余日的距离，又是走熟了的官道，故而如今只有一个十余骑的小队伍。
行了两日早已出京畿范围，这日过了固县，晚间是在蒙山深处的黄鹂镇歇的脚。
第二天早晨天将要亮时，殷长离便偷偷起来，与高微并他带的两位向导一道出了门。
他们走的是山中人上山采药打猎的小道，众人脚程都快，山势还算平缓，待到太阳耀眼之时，他们已经行到了深山腹地，只见树多林密，杳无人烟。歇了一气，吃了干粮，又翻过两座山头，眼前之景顿时令人耳目一新。
绵绵不绝的群山丛林之中，忽然屹立起来一座奇特的大山。此山应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壁，但又硬生生被两层树木隔断，变成三层。那如刀削般的石壁恐有七八里宽，阳光一照，陡峭的石壁金光闪耀，想必这便是叠金山的来由。
高微指着一处道：“沿着这片山脊爬上去，便可看见那条难行的古道。”
殷长离被眼前美景震撼：“我们快走吧！”
“等等——”高微忽然向身后的山林里喝道，“是谁？谁在那里？”
一个人影走上来——是傅辰安。
殷长离顿感无语：“傅公子，你悄悄跟着我们做什么？你想来，明说就好。”
“连你那贴身小厮都瞒着不肯带，你会愿意带我？”傅辰安不信，但这等行径确实不好意思，便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们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就是好奇跟来看看。”
殷长离真是后悔先前没派人将他直接先送到藏月城。
他这样疑神疑鬼，殷长离觉得有必要告诫他一下：“傅公子，是不是我做任何事在你看来都是不怀好意？你这般不信任我们，又何苦同意来藏月城？我们藏月城有许多人，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所知的事，你是不是每一件都要秘密探查一番？”
眼前之人几次相助，傅辰安赧然道：“我、我不是要探查你们的秘事……”
“我们藏月城最容不下品行不端之人，你若还要去书院，往后就要收好你那些疑心与好奇心。”殷长离想了想又道，“我不告诉阿戎，是不想听他念叨。至于你——傅公子，我去哪里、做什么事，不需要你同意吧？虽说不挟恩图报，但怎么算我都于你有恩，不计前嫌数次帮你，难道就是为了寻个密探在身边？”
傅辰安心中十分难受：“我没有要害你。我不会做坏事！”
殷长离作势抚了下心口，笑道：“傅公子，我身上的伤才好，新疤犹在。”
傅辰安正不知如何是好，高微惊道：“咦，怎么下面又上来一个人？”
不一会儿就见阿戎爬上山来，他见众人都在山头站着也是吓了一跳。
迎着大家惊异的目光，阿戎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我是跟着傅公子上来的。今天早上我看他跟阿沛鬼鬼祟祟交代一番便出了门，怕他出什么事才跟着他的。”
傅辰安一点都没察觉后面还有人跟着，顿时气道：“我会出什么事！你们做什么监视我！”
阿戎道：“傅公子，我家公子也是好意，这里毕竟还是定国地界，且才出京都不远，万一您一时冲动杀回启宁城去，那我家公子如何与你家长辈交代？”
傅辰安气得不想说话，又瞪着殷长离道：“你们还不是事事都防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行为不端！”
殷长离便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有些生气。
不过还不待他出言，高微就气道：“阿戎，以后不必看顾他，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堂堂云海楼自不必向他家做交代！”
阿戎虽生气，但也不能把这位傅公子撵回去，便劝道：“傅公子，今日我偷偷跟着您，我家公子并不知情。这都是我的错，我给您赔不是。以后到了藏月城我们自然不会再干涉傅公子的行踪，也请傅公子勿要再疑心我家公子。”
傅辰安梗着脖子不说话，但面上怒气收了许多，只似乎还有些憋屈。
殷长离想起此行正事，也不做无谓争执：“我们走吧。你愿意跟着就跟着，我们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阿戎也来，不许唠叨！”
阿戎瘪瘪嘴不屑，瞪着他与高微道：“公子不是说借道去凤阳看石雕的吗？小的哪里劝得住您，何况您近来还得了他这么个好帮手！”
殷长离懒得理他，跟着向导沿着那条陡峭的山脊往上爬。不多时便来到了方才所见的石壁近旁，于近处看，更觉石壁陡峭如绝壁，非人力可度。
高微指着前方石壁上隐约可见的坑坑洼洼道：“这里是叠金山的第三层，沿着这条路走，脚程快一炷香的功夫便可翻越过去。”
殷长离看了半天才看出石壁上那条巴掌宽的“路”，简直难以置信：“这样能叫路？这也能过人？你们当真是从这条路过来的？”
高微身上功夫不错，但他寻的向导却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老者带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老者看似寻常，那孩子更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们竟能从那石壁上通行？
那老者道：“七公子不用疑心。我小时候长随爷爷在这一片石壁上采药，这些沟沟壑壑里只要有药的地方小老儿都去过，这条古道可比我们先前采药的地方好走多了。”
殷长离肃然起敬，不过又问道：“什么药会长在这样的绝壁之上？”
那老者指着脚下的石壁道：“我们站在上面，自然觉得这石壁像是垂直下去的，陡峭无比，寸草不生。可是等你真的爬上石壁，就会发现石壁上坑坑洼洼随处都可着力，那缝隙之间更是长着许多东西。最有名的当是一种叫金钗的石斛，只有最险要的绝壁上才有，它只能长四五寸长，贵人们说是像女子的金钗。那可是上等的补药啊！”
石壁这样陡峭，不知多少人曾为这“金钗”丧生山崖。殷长离叹道：“幸而现在无人要食用金钗。哎，既是石斛，难道生于此处的会比普通的更好一些？不过是求个稀奇金贵，真是作孽。”
老者也是一声长叹：“哎，当年每到打金钗的时候，村子里都会死好些人。我家阿禾好福气，生在了藏月城，不必自小便在这里讨生活。”
高微看看天时，便道：“眼见得日中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我想从这里走过去。”殷长离破釜沉舟道出实情，“车马我都使人带走了，现在回到黄鹂镇也是枉然。”
“不行！”这次高微和阿戎意见十分一致。
殷长离主意已定：“阿禾一个孩子都能走过来，我为何不行？好了，你们别拦我。我一定要亲眼去看一遍，也一定要亲自去走一遍，不然我这一年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高微觉得自己这次好像做了一件错事，急道：“这条古道实在太险，悬崖绝壁的，若是有个闪失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要看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去帮你看！”
这个决定殷长离已寻思许久，准备许久，他看向高微，又看了看那祖孙俩，眼中似乎起了雾气：“阿微，你想想我们寻了多久才找到这条古道？你们先前走上这条未知之路的时候难道不危险、不害怕吗？你知道，只有我亲自去查看，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才不算白费。”
山林悄然，众人默默。
最后殷长离拍板定音：“我相信你们，我们一起，一定能平平安安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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