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之眸》庄九儿

7、第 7 章

　　两人些许沉默，是江宇先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学生吗？”
　　“嗯，大四，马上毕业了，你呢，已经工作了吗？”
　　“是啊。”
　　唐婷便问：“做什么工作啊？”
　　“猎头。”
　　唐婷说：“猎头？我有看过‘猎场’。”

　　江宇“嗯”了声，顿了顿又道：“其实也不太一样，猎头，更像是销售吧，把合适的候选人推销给顾客，顾客觉得满意，录用了候选人，就会给我们回款。”说着，又调侃了一句，“可以说是……人.贩子？”

　　半年前，他在朋友圈问了句：【有什么门槛低、来钱多的工作？】

　　叶恺然来了一句：【人.贩子？】
　　江宇：【？】
　　叶恺然一脸道貌岸然：【我是说猎头，嗯。】

　　唐婷“哈哈”地笑了下，很爽朗的笑声，又说：“我今天是第二次看到你哎。”

　　江宇问：“在哪儿？”

　　唐婷说：“在仁和医院门口，看到你手上拿的药了，抑郁症吗？”

　　“医生是这样说。”

　　唐婷问：“怎么把药扔了，你是仁和哪个医生啊？”说着，盲猜道，“沈医生？”

　　沈冰。
　　她目前在拜访的医生，精神科副主任，治疗抑郁很有名。

　　江宇:“……”
　　这都让她猜中了。

　　他高二开始拜访沈冰。

　　他高中读体校，学速滑，因为赛场上一次猛烈的撞击事故，受伤结束了自己才刚开始的运动生涯。
　　或许也可以继续。
　　只是在他像废物一样在家躺了一年后，家里安排他出国，他没有反对。

　　待在家里那一年，他开始抑郁，家里给他找了沈冰，后来出国，便没怎么联系。而今天，是他姑姑预约了沈冰，一定要他去复查，他推脱不过，去了，医生诊断他为中度抑郁。

　　但这几年，他好像一直如此。

　　悲观是真，对万事提不起兴趣是真，想自杀是真，但没有冲动、也不能，至少要等债还完才可以结束也是真。

　　但他没觉得这有什么。

　　人生百态，痛苦只是其中一态，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

　　唐婷一见江宇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中了，说：“真是沈医生啊？你竟然扔药，那个药不便宜哎，好些人抑郁了吃不起药，你竟然扔了，真是造孽。信不信我告诉医生啊，说你不遵医嘱？”

　　江宇笑了笑：“处方药，我自己不想吃，又不能捐了。”

　　“你为什么不吃药？”

　　她其实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抑郁症是心理感冒，要吃药，要咨询云云——她拒绝吃药时，顾女士常常劝告她的那一堆，只是被江宇一句话堵了回去：“抑郁的成因各有不同，我是人生遇到一个困境，从困境里走出不来，吃再多药也没用。”

　　什么困境？
　　她没问。

　　但她明白了，她和江宇是两类人。
　　她像一只鸵鸟，最擅长逃避，但江宇不是。

　　话语间，两人都喝了几杯，唐婷微醺，脸有些红红的，起身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便离开座位。

　　而路过门口，竟遇见夏芊芊？

　　她一如既往的漂亮。

　　拿标尺一寸寸地量，都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标致、漂亮。皮肤白得发亮，穿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很瘦，胸口略低，里面根根肋骨若隐若现。两手轻抱在胸前，穿一双细高跟摇摇欲坠，肩上背了一个香奈儿链条包，只是滑下来，挂在了手臂上。

　　数月未见，瞳孔愈加空洞和混沌，眼眸中流露一丝厌世的倦态。可想而知，那个“法拉利”对她并不好。

　　“法拉利”是她男朋友。
　　叫宋什么？忘了。

　　听闻家里在贵州有两个矿，大一开学第一天，便开了一辆锃亮的酒红色法拉利上学，从此得名法拉利。

　　有钱，颜值也高，不过却是个人渣，见一个爱一个，大一一年不知换了多少女友。大二那年，夏芊芊不知怎么和他搞在了一起，整整三年，也算夏芊芊本事。

　　当然了，中间他出了多少轨，约了多少炮，大家也不得而知。

　　听说前不久，法拉利还组了一个局，叫了一帮艺术学院、法学院的漂亮女生，夏芊芊也在。法拉利当着夏芊芊的面，跟一个舞蹈系学妹聊骚，聊骚得差不多了，便拉着学妹的手，进了洗手间。

　　进去了，半小时后才出来。
　　学妹妆花了一脸。

　　这些事，唐婷是听麦子说的。

　　麦子说：“当时法拉利拉着小妹妹走，小妹妹一边被拉走，一边还看着夏芊芊。不是那种示威的眼神，是那种有点抱歉的眼神，现在这小姑娘有意思吧？夏芊芊就这么坐那儿。”说着，麦子还学了一下夏芊芊两手抱臂、跷二郎腿的姿态，“她脸黑的，一直盯着他们，视线一直跟到洗手间门口。法拉利‘嘭-’把门关上了，夏芊芊站起来拿了包就走。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感到与他们格格不入，真的。夏芊芊哪里是他什么女朋友啊，法拉利完全拿她当鸡啊！”

　　“……”

　　当时，法学院很多同学在场，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分手。

　　只是几天后，夏芊芊还是坐他的跑车，两人一起来上课。

　　她、麦子、芊芊，她们仨是小学同学，中学、高中不在一起，但后来兜兜转转，又都考来了江大。
　　麦子、芊芊在法学院，她在商学院。

　　有时看着夏芊芊，其实很想劝告她一句，她一个985大学生，又那么漂亮，入了职场也有相当的性别红利可享，她哪怕去当网红，开直播带货、开网店，用心经营也能挣不少钱，怎么都比跟了法拉利强，法拉利那么对她，她何必呢？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只是被浮躁蒙蔽了心智，她自己看不见。

　　夏芊芊后面跟了几个女生，团团簇拥着她，当然，姿色都不如她，她似乎从不和比自己好看、或长得太丑的女生交朋友。几个女生进去找位置，夏芊芊则懒懒站在门口，见到唐婷，微微摆了一下手。

　　唐婷看了她一眼，也摆了下手，走向洗手间。

　　夏芊芊一直望着她背影。

　　白T、牛仔裤、白球鞋，很普通的学生打扮，身上最贵的一件，大概也不过脚上那一双阿迪，还抵不上自己一套内衣钱，论五官，自己也更胜一筹，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唐婷，她还是会羡慕。

　　甚至自卑。

　　小时候，她们一起读江大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她们父母都是江大教职工，只不过唐婷父母是教授、辅导员，而她父亲是保安。当年两人形影不离，放了学不顺路，却也等着一起回家。唐婷家离学校很近，走一会儿，便会对她摆摆手，拐进那栋漂亮的家属楼。而她，还要步行很久很久，才能走到位于这座城市最边边角角的那片贫民区。

　　廉价运动鞋鞋底总是磨破的窘迫，她至今不敢细回忆。

　　她一直记得唐婷拐进家属楼时的那一抹背影。
　　穿一件小裙子，梳两条麻花辫，有时蹦跳起来，两条辫子会一甩一甩，她那风姿绰约的妈妈，会下楼接她。

　　她一直羡慕唐婷。

　　她父母是大学老师，她外婆气质优雅，她还有一个富商舅舅。

　　比唐婷家境好的一抓一大把，但儿时一直羡慕着唐婷的情结深入骨血，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羡慕。

　　那种羡慕的感觉，在她同宋思成在一起，得到了难以想象的物质生活后，迅速退去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羡慕别人，只是却在这两年，更加凶猛地回潮。

　　为什么呢？

　　只因为一年前，宋思成移情别恋，对唐婷“一见钟情”——当然，他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精.虫上脑，想睡人家，他每一次都得逞，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一次，他对唐婷穷追猛打，唐婷很淡定，微信不加、电话不接，而她越拒绝，他越上头，最后一次，直接追到了唐婷家门口擂门，唐婷打了110告他骚扰；他很少被人拒绝如斯，至今都意难平，提到唐婷，还是会骂她一句婊.子，而那“婊.子”二字里，却带着一种想要而得不到的怨恨吗？

　　事后，唐婷叫她管好她男朋友，说他像只发了情的猪，到处拱。她听了没生气，事后想起，还笑了。
　　他就是一只发了情的猪，她有时惧怕他，有时又看不起他，尤其他被唐婷拒绝得狼狈不堪那一回。

　　唐婷这个人，有时坦荡到令人羞愧，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就像小学有一次，她和唐婷值日时，拿着拖把追逐打闹，她的拖把棍打碎了教室玻璃，老师问起来，唐婷却自己扛下来。唐婷妈妈付了赔偿，也没说她什么，只叫她下一次小心。这事给了她巨大的冲击，从此，她总觉得自己在人格上低她一等。

　　长大后，她告诉自己，唐婷可以扛下来，是因为她妈妈有钱，她扛下来，她妈妈也不会说她一句，而自己承认了，却会遭到爸爸一顿打。不是唐婷有多好，也不是自己不够坦荡，而只是环境如此。

　　但面对唐婷，她还是自卑。

　　想着，夏芊芊轻轻冷笑了下，眼眸流转间，竟看到了他。

　　江宇。
　　他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