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知夏》今轲

3、第 3 章

　　程栀其实算不上特别爱吃某个菜。
　　只是一周前的那天，她突然间有些怀念那个味道，于是跟她妈妈点了那个菜。

　　家里阿姨做的，是不是那个味道程栀记不清了，因为饭没吃几口，她就听了一堆江季夏的消息。
　　现在，江季夏告诉她，她妈妈专门做了她喜欢的菜。

　　真是一种神奇的循环和关联，程栀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开始讨厌这道菜了。
　　她妈妈亲自下厨，哪里是因为她，分明是因为眼前的人。

　　江季夏握着这个消息，仿佛抓着一个把柄，用来威胁程栀。

　　你看，一起吃饭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妈妈要为我接风洗尘。

　　程栀道：“我拒绝。”
　　这次，连抱歉两字都没有了。

　　江季夏看着她，程栀不想关心她的表情和反应，抬脚一步，便错身走过了她。
　　小凡目睹了全程，进入电梯后，道：“所以是关系不好的……亲戚？”

　　这个世界，大概每一个词都在跟她作对。
　　程栀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烧得她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挺久没这种感觉了，情绪把持理智，大脑失去控制。

　　越气越失控，越失控越气，恶性循环。

　　江季夏真是有本事，脚没踏上这块土地时，就毁了她一顿饭，等脚踏上了亚欧大陆，整个世界都要给她毁了。
　　程栀偏头看向小凡，眼睛眯了起来：“我跟她哪里像吗？”
　　小凡是个直男，但不是个傻子，看她这个样子，连连摆手：“不像不像完全不一样。”
　　程栀：“我跟她一个姓吗？”
　　小凡顿了顿：“她好像……姓江？”
　　程栀：“所以你哪根筋觉得我们两是亲戚了？”

　　小凡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约你吃饭还提到了你妈妈啊，看起来很熟啊，你还非得说自己不认识……”
　　“你记住，”程栀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的，“不管她什么身份，在我这里，就是个屁。”

　　小凡：“……”

　　电梯到了，程栀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气势如风。
　　小凡在她身后一溜烟地小跑，居然不太追得上，眼看着她过了主管办公室了，赶紧喊了一句：“程栀！你忘事了！！！”
　　程栀回头，伸手指着他：“我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记她是个屁。”

　　小凡：“……”
　　小凡：“你忘了主管让你去她办公室。”
　　程栀：“……”

　　程栀进主管办公室的时候，主管正拿着剪刀站在一旁置物架上的盆景前。
　　程栀问候了句“主管好”，主管手起刀落，剪掉了一大块枝条。

　　张牙舞爪的盆景猛然之间就变得畏畏缩缩委委屈屈了起来。
　　主管转头，看她，道：“小程你坐。”
　　程栀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努力摆了摆，才摆正了身形。

　　“小程啊。”主管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转悠，“最近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程栀：“没有。”
　　主管：“那就是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程栀：“没有。”
　　主管：“跟同事相处得愉快吗？”
　　程栀：“愉快。”
　　主管：“跟家人朋友相处得愉快吗？”
　　程栀：“愉快。”
　　主管不转悠了，她定下脚步盯着程栀，直到程栀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主管道：“小程啊，你来我们编辑部这么久，今天才算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啊。”

　　程栀扯了扯嘴角：“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要与时俱进。”
　　主管大概是被气着了，有足足半分钟没说话。

　　半分钟后，主管长长呼出口气，问她：“所以JennyJ是不要了对吗？”
　　程栀：“对。”
　　主管：“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程栀起身往外走，手刚放到门把上，听到身后主管猛一跺脚：“你到底为什么突然不想接这个案子了！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程栀转头：“我想接您会给我吗？”
　　主管：“那要看你的本事。”
　　程栀鞠了个躬：“抱歉，我没这个本事。”

　　她真没这个本事，带这么尊大神，她一个刚来“糖直播”不久的新人，本来就经验不足。
　　现在这尊大神变成了江季夏，那她更没这个本事了，只要一想到她要为江季夏服务，要让江季夏这个合作者享受上帝一般的待遇，就足够消耗完她所有的能量。

　　程栀回到自己的工位，度过了一个十分恍惚的下午。
　　下班打卡上地铁，几乎都是机械举动。

　　直到出了地铁口，看着这条路熟悉的风景，才幡然醒悟过来。
　　她这么早回来干什么？赶着吃别人一家子合家欢的饭菜吗？
　　赶着听她妈妈和江叔叔回顾过往提起程栀疯狗一样的青春吗？
　　赶着见那个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不安好心的江季夏吗？

　　程栀转身，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现在是个大人了，再过三年都要奔三了，还跟她妈妈住在一起是因为她家里地方足够大，是因为她想陪着她妈妈尽尽孝心，而不是因为她没能力独自生活。

　　她可以立地跑进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立地租一套房子，把自己的生活择出来，塞进去。

　　有车按了两声喇叭，程栀脚下踩的是环城跑道，可以不给任何不长眼开上来的车让道。
　　她没理，那车又按了两声喇叭。
　　程栀转头想骂人，那车靠近了路边，与她匀速平行着走。

　　车看着有些熟，车窗降下来，露出的脑袋也有些熟。
　　“嗨~~~”车里金发碧眼的帅哥跟她用一个调的中文打招呼，“好悄啊~~~”
　　程栀慢下步子，皱紧了眉头：“我不认识你。”
　　帅哥：“我认失你，你交橙汁儿~~~”
　　程栀：“……”
　　帅哥：“我交安东泥……”
　　程栀听不下去了：“ok，fine，nice to meet you，bye。”

　　她继续往前跑了，车子就此停下来，后门打开，有人下了车。

　　程栀转过弯又跑了一小会儿，这个方向她最近没来过，不知道谁家院墙伸出来的一树花，开得洋洋洒洒，绚烂美丽。
　　程栀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拍花。

　　这是让人心情愉悦的风景，程栀自己有个“糖直播”的小号，没有刻意运营，只做日常记录。
　　拍得最多的就是这座城市里的风景，剪辑成短视频，获得一点儿赞。

　　有人站在了她身后：“花很好看。”
　　程栀吓了一跳，猛然转身的时候，手里举着的手机还没放下，按下去的录像也还在继续。

　　手机里出现了江季夏的脸，眼睛里也出现了江季夏的脸。
　　江季夏还是今天下午开会时的那个发型，那身衣服，只是现在有风，风把她额边的发丝吹起，柔软地擦过嘴角，像是慢放的电影。

　　程栀收了手机，一点都没客气：“你有病啊！！！”
　　江季夏面色平静，甚至摊了摊手，认真回答她：“我很健康。”
　　程栀：“那你是不是还得谢谢我的关心啊！！！”
　　江季夏：“谢谢。”
　　程栀：“……”

　　好不容易因为街边的花扬起一点点的好心情，猛然便坠入谷底。
　　程栀不想和江季夏多说，转身继续走她的路，只是这次，身后的脚步声被无限扩大，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她的呼吸上。

　　一条街到了尽头，太阳也开始落山。
　　余晖笼罩着这座繁忙的城市，拉长了程栀的身影。

　　程栀停住脚步，盯着自己脚下的阴影，然后看着另一片影子，慢慢地晃悠到了她脚边。
　　程栀抬脚，狠狠地踹了下那影子的脑袋。

　　江季夏道：“你一点都没变。”
　　声音里甚至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好像她已经长大成为成熟的大人，而程栀依旧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好像她已经可以原谅包容孩子的脾气，程栀怎么着都成。

　　程栀笑起来，她不像江季夏一样虚伪，于是嘲笑就是嘲笑，丝毫不加什么掩饰。
　　“你以为你变了吗？十年了，只会用这一招跟屁虫。”

　　江季夏不反驳她，甚至挑了挑眉，算是认下这个称号。她只关心一件事：“所以呢？要和十年前一样，跟我回家了吗？”

　　程栀：“如果你记得清，回去也没你好果子吃。”
　　江季夏：“我吃不吃不要紧，这次我们的目标依然是一致的。”
　　程栀的眉头皱得死紧，拳头都攥起来了。
　　江季夏：“我爸和你妈妈应该结婚了。”
　　程栀闭了闭眼，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隆隆而过，就像一辆列车，压在她的头顶上。

　　江叔叔是应该和她妈妈结婚了，这些年，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陪伴，早已经是对方可以信赖的爱人和亲人。
　　但程栀现在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江季夏用“我们目标一致”骗过她一次，程栀不能再让她骗第二次。

　　于是睁开眼的时候，她道：“哦，我并不这么觉得。”
　　江季夏很平静：“说说你的想法。”
　　就好像下午在会议室里，翻牌临幸一个小编辑一样。

　　程栀抿了抿嘴，觉得自己现在再说不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就太对不起老天爷处处给她安排的第二次机会了。
　　于是，三秒钟后，她道：“我得先结婚。”

　　江季夏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睫毛轻颤，蝴蝶扇动了翅膀。
　　“嗯？”从喉咙里挤出的一个音。

　　程栀很满意她的反应，灿烂地笑起来，给她来点更猛的：“对哦，我看上刚才那个Anton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