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终于有人 ...
-
两个丫鬟都穿着府里三等丫鬟的衣服,是永宁伯府上下统一的风格,从主子到下人衣服都是鲜妍妍的。嫩绿色的三等丫鬟常服的穿在她们俩身上,放在永宁伯府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个子高些的,比自己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如果放在京里的丫鬟里绝对称得上“鹤立鸡群”,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五官看上去平平无奇,抿着嘴微低着头,看着是个沉稳的性子,见自己看过来,她的眼皮也没抬一下。
另一个按如今京里的标准略壮些,嘴角一直挂着笑,露出了右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看着是个活泼的,但也不像先前红拂绿倚一样眼珠子总是不安分地不停转。
姜悦遥暗暗点头,这两个丫鬟品性看来倒都不错,既不跳脱也不怯懦。
听到姜悦遥的问话,两人抬起头,稍一对视,个子高的丫鬟回话道:“回姑娘,进府时皇子府上的覃嬷嬷给我们改了名,奴婢之前叫沉烟,她叫雪霁。上京前福安管事吩咐过,奴婢们现在是姑娘的丫鬟,名字还是由您定。”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姜悦遥的意料,这四皇子府上的管事做事倒是周全,照顾人也让人心里头舒服。
“这两个名字都极好,也不必改了。”这名字听了就让人想到边塞的河山风情,比之京城里一水的红黄紫绿、春夏秋冬更合她的意。
她不由得问出了自己如今最为关心的话题,“那你们两个的身契呢?”
“回姑娘话,我们俩的身契在皇子府上。”
姜悦遥暗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带上京来被永宁伯府上的管事收走就不是大事,“那为何当时没有一并交给我呢?”
“这……”,两个丫鬟为难地对视了一眼,似乎不知该不该说。
姜悦遥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这两个丫鬟本来就是人家白搭给自己的,要是什么都不给她带,说不定半路上她就撑不下去了。可是看着两个丫鬟的样子,明显是另有隐情。
她不免起了好奇,张口催促道:“你们现在是在京城,你们福安管事就算长了顺风耳也不会知道的。你们说,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诱哄。
仿佛被她的话说服,个子矮些的那个丫鬟小声接道,“那天福安管事都已经将奴婢二人的身契取出来,想在姑娘启程的时候交给姑娘了,可是殿下……四皇子殿下让福安管事把身契又收回去了,说是……”
怎么又有四皇子的事?他一个堂堂皇子,怎么管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连两个二等丫鬟的身契都来过问,姜悦遥不免更为好奇。
“他说了什么?”
像是下了决心,矮个丫鬟闭了闭眼,“殿下说,说您就是个没长心眼的小白兔,这个身契您带走了,也是白送给永宁伯府。这京城公侯府邸哪一个不是满身心眼子,他是看在姜将军的面子上把您平安送回京城,又何必做这个肉包子打狗的蠢事。”
语速很快地终于复述完了四皇子的话,丫鬟的心并没有放下,却没有等来姑娘的呵斥。
姜悦遥确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小白兔”和“肉包子”,这两个词在她的脑子里具像化,尤其是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一直围着她转,本能地她就要生气。
但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她的气愤不过是在恼羞成怒。
按照她上辈子的性子,如果她的手上有丫鬟的身契,一定会刚刚进府,就亲手把丫鬟的身契和丫鬟一起主动上交。这是最不需要动脑子的一条路。
可是除了大军救回阳城的那一天,四皇子在刀口下救下她,她也就见过四皇子一面,以为他都不记得自己这个人了,没想到他对自己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这还不如没有呢。
不愧是皇子,姜悦遥虽然不想承认,看人还真是准。
姜悦遥忙转了话题,绷着脸道:“四皇子既然把你们俩给了我,无论你们之前如何,如今在这府上,也只有我们三个绑在一处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从今儿起你们俩就领了我们清涟轩的管事之责,院子里的小丫头你们俩也管起来。
我也不过是寄居在府上的表小姐,在这府上什么情形你们也是知道的,之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只要你们跟在我身边一天,我就能护着你们一日,至于日后有什么造化,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姜悦遥内心给自己鼓着劲,装着胸有成竹的样子给自己麾下仅有的两员大将画着大饼。
父亲说,这是战时应急之策,叫望梅止渴。
“从今天起,沉烟管着屋里的衣物,雪霁管着膳食,其他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就好。过些日子可能会再来几个小丫头,就让她们做些跑腿和些粗使的活计,你们俩看着些,也别让她们进内屋。”
姜悦遥说得轻描淡写,但沉烟雪霁听得却是心生警惕。这一番布置听起来不像是在伯府后宅,倒像是比边塞的营房还要凶险不少。
但同时心里也不由暗舒了一口气,自打来了京城,她们两个连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带到了庄子上,本以为一辈子就被永宁伯府拘在那儿做些农活了,没成想姑娘还念着她们两个。
乍一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处处都有可能有陷阱。她们两个既然被派来照顾姑娘,自然也不会做那背主之事。
所幸姑娘也不像初见时那般懵懂,到底也是武将家的姑娘,再伤心难过,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两人心里也紧了紧弦,这里是姑娘的母家,如果不是姜夫人还在时给姑娘说了什么,一个还在闺中的姑娘,为何会对自己的舅家如此警惕?
见两个丫鬟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姜悦遥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不像她当初那样,把这锦绣伯府当成安乐窝就好。
“今日我们清涟轩首次聚齐,雪霁你去小厨房提今日的午饭来,我们庆祝庆祝,也算是去去晦气,我终于能下得来床,也算是一件喜事。”
“姑娘身子才刚有些起色,还虚弱得很……不如我去给姑娘拿些易克化的温补吃食来。”雪霁忙答应着,见姜悦遥下意识撅起了嘴,抿嘴一笑,“姑娘我一定给你拿些好吃的,保准比你前几日的饭食好吃。”
姜悦遥不情不愿地应了,自知不该任性,再怎么样也比前几日淡得没有味的糊糊来得可以入口。
她只得把匣子打开,从带上京来的银子中摸出几粒散碎的,轻叹了口气,上京前福安管事给备着的银子所剩不多,前几日进宫时太后和皇后娘娘倒是都有赏赐,但都是些中看不能用的,哪怕再活一世,她也没有把内造之物外卖的勇气。
姜悦遥安慰着自己,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娘子何患无财,现在这个银钱还是没法省,把这几粒散碎银子塞到了雪霁手里,嘱咐她,“如果厨房的人为难你,不要和她们争辩,日后再说,塞些银子去,多带些好吃的我们也乐一乐。”
雪霁不一会儿就提着食盒赶来,脸上带着笑:“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听说姑娘身子大好了,说给姑娘好好补一补吃点好的。我要塞钱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她推辞得特别坚决,我让了几次,她直称这是这就是姑娘本来的份例,看样子应该不是客气话,我就把银子拿回来了。”
沉烟笑着打趣道,“不就是省了这点银子,瞧把你高兴的。还能是什么原因,还不就是因着姑娘净做大事了,咱们来府上这一路上庄子的管事不也在说嘛?一会儿这伯夫人和世子、小姐前来探病,一会儿又是大费周章地换了丫鬟,”沉烟看着边上恍若不知自己已经声名在外的姜悦遥,笑着道,“恐怕现在啊,这府里都知道我们姑娘的‘赫赫威名’了。”
姜悦遥看着被摆了满满一小桌,明显不只是她份例里的午食,也只能接受这一好意。这府上谁的表态都没有她的舅母来的有用,哪怕她是从宫里被接出来的,可能也比不上阮夫人的一次青眼。
只不过这关怀说散也就散了,真到了闹翻了那天,自己恐怕还不如上辈子,那会儿虽然被软禁着,但饭食一应还是供应着的。
想这么多干嘛呢,还徒增烦恼,姜悦遥忙招呼着两个丫鬟一起坐下吃饭。
“你们也别忙了,就我们三个,我们就一起吃了这餐吧,也相当于为你们接风,以后的日子我们得好好过。这一大桌子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坐在一起也能松快些。”
沉烟布置完就要张口拒绝,雪霁忙拉着她坐下了,“我们也沾沾姑娘的光吃顿好的,在庄子上糙食吃了几天了,还总是不给吃饱,今天这顿啊,可真是好。”像是特意要逗姜悦遥开心,雪霁说完刻意狠吸了两口气,活像街边乞丐附体。
自己多久没有和人这样热闹地围在一起吃饭了,姜悦遥已经想不起来了,上辈子的事在自己脑中好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吃的什么已经全然记不得了,连父母和兄长的脸都已经看不清了,就只记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感觉。
姜悦遥满足地深吸口气,贪恋着片刻的温暖,要想这样长久下去,自己也就不得不费些心思,这想来也是值得的。
自阳城战事紧张后,每日和自己一道用餐的只有母亲。
自阳城城破后,就只剩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