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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争不争 ...

  •   送走太子与二皇子后,谢娴便一直在发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呆些什么,但就是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不过她这种情况并没能持续太久,托太子与二皇子借地相争所引发的名人效应,再加上戏剧本身过硬的质量,《桃花扇》彻底火了。

      谢娴当机立断,斥重金聘请了京都近二十余位画师,共同绘制以《桃花扇》内容有关的衍生图,其中以女主角李香君持扇倚栏的美人丹青最为火爆,各路达官贵臣争相购买,竟隐隐化为一股攀比之势。

      一时之间,明明早已立秋的京都城中绽开满城春/色,以桃花为主题的画作乐曲、绣花绢扇,成为了时下最热门的选择。

      与此同时,清平居名声大噪,陆陆续续有才子贵女寻上门来,或干脆差人来请,想与《桃花扇》的作者一见。

      而这一切也正如太子所说,谢娴,也火了。

      即使谢娴百般否认,但依然还有人不死心,日日前来清平居只为见她一面。见此情况,谢娴干脆便闭门谢客,同时趁热打铁,没过多久便开始进行下一轮演出售票,这才勉强清净下来。

      除此之外,下一个接档的戏本也必须尽快提到眼前,清平居重新装修的问题也不能再拖。

      谢娴借着太子与二皇子的这股东风,于创业之路上越走越远。而作为清平居的幕后大股东,范闲也没闲着。

      他这些时日经常不见人影,谢娴打听之下,这才知道他竟是出城去捉司理理了。醉仙居的花魁竟然是北齐暗探,这个消息对于看惯了各种谍战剧的现代人来说并不算太意外,但谢娴此前刚与司理理见过一面,所以受到的冲击也远与他人不同。

      那日牛栏街刺杀正是发生在二皇子邀范闲前去赴宴的路上,而司理理也与他在一起,因此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二皇子的嫌疑最大。

      对此,范闲表示:“别想那么多,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儿。”

      说完这话,他便亲自将门外等候的人引了进来。

      他面容和缓,神情温柔的牵着一位白衣姑娘的手来到她面前,二人姿态颇为亲昵。

      于是谢娴便懂了,当即起身朝那姑娘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郡主。”

      来人自然是范闲的未婚妻,晨郡主林婉儿。

      范闲这段时日就像是突然得了空一样,心情甚好的开始给谢娴介绍自己身边的亲友,似乎有意想将她揽入自己的圈子里。

      联想到最近清平居里所发生的事情,谢娴自然懂得这是他对她的一种保护手段,因此心中感到十分熨帖。为了不辜负他的这番好意,也抱着更为积极的心态去与这些女孩子交往,如今已经颇有成效。

      谢娴性子喜静,与其说是不善迎合,倒不如说是不喜迎合,因此才不愿接受职场生活。而她原以为这便已经是极限了,却不曾想,就在《桃花扇》的第二次公演开幕当天,范闲竟又领来了一位大人物。

      “这位是靖王府的世子,李弘成。”

      范闲手一伸,干脆利落的向谢娴引荐。待到两人互相见完礼,也客套完毕重新坐下后,这才悄悄凑到她身边,如做贼般压低了声音道:“他是二皇子的人。”

      谢娴猛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范闲赶紧将自己撇干净:“跟我可没关系啊,我没让他来,可他非要跟着,我也拦不住。”

      谢娴拿起桃花绢扇挡在自己的嘴前,也压低了声音,“他买票了吗?”

      即使是皇家的人,也决不允许逃票入场。不过看靖王世子一副细皮嫩肉的文人模样,想来脸皮也不会太厚。

      果然,就听范闲道:“买了,而且买了好几张,说是要送给京中其他没买到票的朋友,一起来看。”

      “这票是二殿下赠与我的。”

      一直没开口的靖王世子突然说道。

      下一秒,谢娴与范闲不约而同的干咳一声,瞬间坐直了身体,拉开距离。

      在李弘成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谢娴下意识露出一个假笑,语气分外热情:“原来是这样,多谢世子殿下告知。”

      世子摆了摆手,没有计较他两人的失礼,倒是又解释了一句,“二殿下对此戏评价颇高,因此专门着人送了票,推荐我来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娴身上,像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这是要她吹几句彩虹屁,他好拿回去交差的意思吗?

      谢娴兀自疑惑。

      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旁范闲已经一歪身子,靠到了李弘成旁边,哥俩好的搭起了肩膀,“世子兄,这可就是二殿下的不对了啊。”

      世子不由纳闷道:“这话如何说起?”

      因为戏曲爆红,导致如今京中一票难求,所以谢娴不得不采用了一人一票的限购模式,以此来杜绝黄牛行为。可二皇子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一次搞到了这么多张票。

      谢娴还以为范闲是要替她仗义执言,抨击这种不正当购票行为,却没想到范闲这人一向不走寻常路,直接就对着靖王世子道:“你说这老二跟太子斗就斗吧,把我们这种无辜的吃瓜路人卷进来做什么?”

      谢娴当场就傻眼了。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范闲与这些皇室阶级打交道,之前那次虽说二皇子与太子都在,但范闲却基本只当陪衬,一说话就是嗯嗯啊啊,敷衍之意明显。

      所以谢娴也没有想到,他私下里与这些人说话竟然也是这副样子。就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完全没将他们所谓的皇室身份放在眼里。

      相比之下,谢娴虽然也对此没什么实感,但平日里行事却谨慎的多。

      就连靖王世子也缓了半天才道:“这……”

      他很快反应过来,忙说:“二殿下并无此意。”

      范闲却像是没有听到,伸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端在手里笑道:“但愿如此。”

      谢娴原本并没有多想,此时见到他的样子,竟也有些分不清了。

      二皇子送票让靖王世子过来观戏,难道背后有什么别的意图不成?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权谋政治这种东西,果真是从入门到入土,完全不适合她。

      待到李弘成走了以后,谢娴才将心中不解向范闲道出:“我看二皇子不像是一个全然喜欢玩弄政治的人物。”

      那日桃花扇首演,从他与太子两人的话语中便能窥探一二。相比起太子,他的关注点却主要放在了戏曲之中,倒是显得有些清奇。

      谢娴又不禁想到了初次见到二皇子的场景,心中隐隐觉得,他那副沉醉于文词之中的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

      “这事儿不好说。”范闲摇了摇头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可眼下他与太子相争却是事实。”

      谢娴若有所思。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当朝的局势,庆帝的四个儿子里,唯独二皇子可以与太子相衡。如果从制衡朝局这方面来想,二皇子或许是被推上来,不得不争。

      可他是真的不想争吗?在这个时代,他身为皇子,真的就一点也不对大位有所企图吗?

      谢娴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但是没过多久,这个能为她答疑解惑的人便自己送上了门。

      当小厮来通报的时候,谢娴正趴在床上写新的戏本。

      她这个人一向喜欢未雨绸缪,先把接档的剧写出来,然后送到范闲那里修改,这样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时间。

      她前脚刚慌慌张张的把写了一半的本子藏进被子里,后脚二皇子就已经抄着手臂跨门而入。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谢娴呵呵干笑,忙迎了上去。

      二皇子一撩衣摆,在上首的软垫上半蹲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伸手摸了个橘子握在手里,姿态随意的像是回了自己家。

      谢娴规规矩矩的在旁边跪坐好,刚准备也剥个橘子塞住自己的嘴,就听见二皇子已经慢悠悠地开口道:“那澹泊书局出的书我已经看了,你倒是实诚,竟真没署名。”

      他语气如常,甚至有些平淡,可谢娴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古怪,不由试探道:“词不署名……二殿下似乎不认可?”

      这话一出,二皇子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双手垂落在膝上,突然向前倾过身子,微挑的眉眼间漾起一片笑意。

      “认可,我当然认可这世间有这等淡薄名利之人。”他轻轻虚起眼睛,“可谢小姐却不是这样的人。”

      谢娴心中一突,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竟一时忘了接话。

      垂落的额发遮掩不住二皇子似有深意的目光,他直直的盯着她,似乎想要借此看穿她整个人。

      二皇子淡淡道:“你的清平居这几日的动静不小。”

      “若你真是淡薄名利之人,怕是早就闭门不出了,可如今却越发红火,这证明了什么呢?”他嗓音低柔,自问自答,“你不署名,只是因为这本子确实非你所作,你不愿、或是说不敢去担这声名,因为怕被揭穿才不符实。可若有一天,你自己当真作出了所谓的惊世之作,定不会说出当日在太子面前的那等言辞。”

      谢娴一怔,不由摸摸自己的脸。

      有这么明显吗?这都能看出来。

      平心而论,二皇子这番话不无道理。她就是个俗人,俗人便会受凡间杂思所困扰,若有一日能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功成名就,这样的前景谁不喜欢?

      只是他与她说这番话又是何意?

      “殿下所言极是。”谢娴垂下眼,“我观二殿下于此一事言辞犀利,想来……是与我同样的人。”

      见她忍不住开始回击,二皇子勾起一边唇角,打量起谢娴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笑道:“这世间谁人不爱名利?上从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只看有没有那个机会。”

      “所以殿下与太子争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谢娴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他,眸光清亮,不闪不避。

      “你倒是很敢说。”二皇子微微一笑,旋即眼神骤然一厉,蓦地沉下脸,“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范闲说二殿下不拘小节,从不介意这种事。”

      谢娴说完,话风一转,“当然了,如果殿下介意的话,那我就把方才的话收回去,我们便当作无事发生。”

      她身姿端正,微仰起头与二皇子相视,往日里一双极为灵动的杏眼在此刻显得异常清亮,澄澈的眼底平静无波,却又似含着某种难言的柔韧。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与范闲一样,都是从骨子里便不畏惧所谓皇权的人。

      他们的根一样,受到相同的教育,有着相似的思想。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对王府世子称朋道友,她才敢对当朝皇子敞言直说。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两人目光相对,竟谁都没有移开。就仿佛是某种潜藏于暗中的较量,谁先动了,谁便算输。

      不知过了多久,二皇子突然一笑,坐直了身体。

      谢娴只觉得眼前一晃,两人的距离便重新被拉开,二皇子蹲回了软榻上,这次脸上的表情,则显得真实了很多。

      他声音低柔喑哑,含着笑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此平平无奇,范闲却为何待你格外不同。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

      谢娴战术假笑,垂眸故作羞涩道:“不瞒殿下,我也一样。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尖的下巴,不去起瓶盖可惜了。”

      二皇子:“?”

      他不懂就问:“何为瓶盖?”

      谢娴答曰,字面意思。

      二皇子听了后便不再追究,他将那握在手里玩了半晌的橘子随手丢下,从果盘中提了串葡萄,神情惬意的咬了一颗。

      他半眯着眼睛,似是十分享受此刻的时光,于是乎又一次向谢娴要起了戏本子。

      “殿下还是别看了,我怕您这一看,再把太子给招来。”

      “太子不会来了。他是储君,不比我这普通皇子活的自在。”一颗脱了藤的葡萄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在二皇子的前襟滚了一圈儿,然后被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毫不介意的放进了嘴里。

      谢娴眼睛一转,“那我若是给殿下看了,有什么好处?”

      听出她这是在趁机讨价还价,二皇子颇有兴致的配合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谢娴闻言弯起眼睛,朝他招了招手。

      二皇子微微一怔,眼含趣意,竟真的将头凑了过去。

      两人就像是在课堂上交头接耳的小学生一样凑到了一起。

      从这个角度看去,二皇子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淡去了笑意的薄唇越显锋利。

      谢娴伸出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轻声道:“上次的曲子还未完成,不如殿下去帮我寻几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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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争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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