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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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第一次见到谢娴的时候，她在贩剑。
当然了，贩的不是那种剑。本朝对兵器管理还算严格，因此她那简陋小摊上摆着的，也无非是些木雕的小玩意儿。
她生的清秀，一双眼睛极为灵动，虽着一身粗布麻衣，却面容白皙，于繁华市井中一立，便很有几分打眼。
这年代的女子大多保守，遵从着不知从谁那里传下来的礼制，哪怕是妇道人家，也少有抛头露面在外支摊的。可她一副少女打扮，却丝毫不怯，甚至好整以暇的扯开嗓子，当街叫卖，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因此乍一看去，生意倒是不错。
范闲远远瞧了一会儿，觉得有趣，便带着人走到她那破布摆成的地摊前，蹲下/身漫不经心的拾起一个来看。
许是看出他衣着华贵，不似平民百姓，也许是她对所有浏览的顾客都一视同仁，很快，她热情的声音便落在了他的耳旁。
“这位公子好眼光，你手中拿的这把剑，乃是上古战国时期传说中的宝剑，名为干将！如果公子感兴趣的话不妨再看看这个，这是它弟弟，莫邪。”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翻翻找找中掏出一个小木头片儿，朝他递了过去。
范闲原本把玩木剑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去，对上那一双热情洋溢的眼眸。
她就像是所有大商场里合格的导购一样，不遗余力的朝他介绍着每把剑的由来。
左边这把叫轩辕，右边这把叫赤霄，最那边那把叫鱼肠……
不对，真要这样说起来的话，她应该叫做王婆。
范闲听了一会儿，见她说的口干舌燥直喘气，便干脆站了起来。
她一愣，目光呆呆的随着他一起动。
便见范闲一撩衣摆，颇为大气的一挥手，仿佛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般朝身后的人说：“把这些都包起来吧，我全要了。”
然后，便看见她呆愣的目光霎时迸发出喜悦。
“不用麻烦公子动手！”
她蹭的一下跳起来，手忙脚乱但也手脚极快的把整个地摊的破布一拢，四角扎在一起，系了个完美的死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望着手里那一小颗碎银子，清澈的眼里满含热泪。
“给、给多了。”
她瓮声瓮气。
范闲的言语中依然霸气：“不必找了。”
“怎好平白受公子好意。”
即使眼中的热切几乎要将这块银子吞了，她却依然忍了下来。吞吞口水，从身侧的一个小布兜里倒出一把铜钱，细数下来，也有二十多个。
她将这些铜钱递给范闲：“我妈……我娘从小便跟我说，人不可贪小便宜，也不可平白受惠。这些钱是我今日所赚，虽然不多，但公子拿去吧，便当是找你的了。”
范闲收了钱，朝她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直到转过街角他才停下，伸手从破布包袱里拿出一把木剑，看了两眼，递到身后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面前。
“你看这剑怎么样？”
“手艺粗糙，只求形似，细节处全是漏洞，无法深究。”滕梓荆看了他一眼，“这人手艺不如我，你若喜欢，我雕给你。”
“……”范闲打了个激灵，“别，没这癖好。”
滕梓荆不解：“送把木剑罢了，有何不可？我常雕给我儿子玩儿。”
范闲：“……”
范闲叹了口气，把木剑收回来，转身继续走：“我说的不是这剑，是那贩剑……哦不，卖剑的姑娘。”
滕梓荆微微蹙眉：“她可有不妥？”
“没有不妥，只是看着面善。你回头帮我跟着这姑娘，看看她家里的情况。”
说完这话，范闲半晌没听见应声。一扭头正对上滕梓荆复杂的眼神。
“暗中跟随良家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范闲，你别忘了，你已有婚约。”
范闲险些被他气笑。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姑娘家中是否有难处，不出意外的话，这姑娘也许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是啊，故人。”范闲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回头望向长街的方向，眸中浮起些许缥缈的情绪。
那或许是他的故人。
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却与他来自一处的，故人。
……
…………
滕梓荆没再多说什么，领命而去，当晚便带回了关于她的一些情报。
“她叫谢娴，江州人士，父母早亡，家中只她一人，于半年前来到京都，据说是投奔亲戚。”
范闲磕着瓜子等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他：“没了？”
滕梓荆道：“没了。”
范闲有点头疼的站起来。
王启年坐在板凳上吭哧吭哧的嗑瓜子，默默地望着他俩。
范闲绕着小桌子走了一圈，又停了下来，“你刚才说，她是来投奔亲戚的？”
滕梓荆点头：“是。”
“那她亲戚呢？”
“不知，兴许也死了。”
范闲对着头顶月亮长叹一声：“这也太惨了吧。”
同是世界外来客，他虽是私生子，但好歹有亲人，有容身之处。
想到这里，范闲又问：“那她住哪儿？”
“亲戚的房子。”
范闲：“……”
得，好歹还有些遗产。
王启年暗中打量范闲的神色，心中多少懂了一点，便将瓜子皮呸呸吐了，这才开口道：“大人是想帮助这姑娘？”
范闲犹豫一瞬，摇了摇头，却没说是帮还不帮，只说道：“明日有空，我们再去寻她。”
人声嘈杂的京都大街上，范闲第二次见到谢娴。
这一次，她在持盾。
当然了，也不是那种盾。依然是木头雕制的小东西，只不过比起昨天，今日新换的布头上，摆的东西却是不多。
而除了盾以外，她还摆了矛。
于是范闲便又带着人站在一旁，含笑听她用包含热情的声音，为路过的每一位带着孩子的顾客讲述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
用她的话来说，这极具教育意义，有助于孩子思考。
在这番忽悠鼓动下，还真有不少人觉得有理，从她的地摊上买回了矛盾。
范闲朝王启年看了一眼，笑说：“倒是与你有一分相似。”
王启年干笑一声：“大人谬赞，大人谬赞。”
范闲等了一会儿，等到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走过去。谢娴一抬头，认出了他，脸上当即扬起优秀导购员必备的亲切笑容。
“公子，您又来买些小东西玩儿？”
范闲应了一声，做出一副认真挑看的样子，笑道：“你这手艺不怎么样，但奇思倒是很多。”
谢娴丝毫不怵，也跟着笑：“公子谬赞。公子今日可有喜欢的？”
“把这些都包起来吧，回去给府里的小孩子玩儿。”范闲道。
“好嘞！”谢娴欢天喜地的应了，如昨天一般，用那块新换的破布头把所有东西包在一起，一股脑塞给了他。
这一次范闲没再多给银子，只是状似不经意道：“今天的东西看着倒是比昨天少许多。”
“因为公子昨天全买走了，没剩余的，只好熬夜现雕了些，难免粗糙了哈。”谢娴打着哈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范闲的目光从她缠着白布的手指转到她的脸上。
良久，也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故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