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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写字 ...

  •   “殿下,忘了说了,奴婢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啪嗒一声响,朝烟将笔搁了回去,板着脸,垂头立在了桌案旁,一副绝不动手抄诗的架势。

      魏王停下了磨墨的手,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来,道:“朝烟,你可知道,欺骗本王乃是大罪?你侍奉太后十年有余,又岂会不识字!若不然,怎么看账簿,怎么抄佛经?”

      这种问题,朝烟游刃有余:“回殿下的话,奴婢确实识几个大字,可也不是识所有的字。奴婢认得账簿二字,但却不知道这诗上的字是什么,抄起来,料想也只会闹笑话。”

      魏王眉头一挑,当即板下脸来,把墨磨一扔,道:“你就是故意气本王是吧?”

      “奴婢不敢。”朝烟恭恭敬敬地答,“奴婢才疏学浅,出身微贱,确实不曾学过几个字。”

      “你…”魏王眯眼瞧着她,好半晌后,冷哼一声,道,“那你别抄这首诗了!你会写什么字?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你写了自个儿的名字,本王带着,也是一样的。”

      朝烟有条不紊答道:“殿下,奴婢不精学问,自己的名字虽然认识,写来却别别扭扭的。不过,殿下若是要带着奴婢的字迹,奴婢也可写上两个最为擅长的字。”

      魏王蹙眉,心下暗觉得事情不简单。朝烟若有那么容易松口,那她就不是朝烟了。但他还是半信半疑道:“最擅长的两个字?你…写给本王瞧瞧。”

      朝烟应声说“是”,重新提起笔来。她俯下身,工工整整地落墨于纸上,一气呵成,娴熟地写下两个大字。待字成,她将墨迹吹干,将写有大字的纸递给了魏王,道:“殿下,请看。”

      魏王目光一垂,便瞧见纸上两个隽秀的大字:账簿。

      他嘴角一抽,一张俊俏的脸如吃了酸梅一般拧了起来。偏在这时,朝烟还恭敬道:“殿下若要将这张写有‘账簿’二字的纸随身带着,那奴婢荣幸之至……”

      “朝烟!”魏王恼起来,斥了一声她的名字。

      朝烟噤声了,低声一礼,道:“殿下息怒。”

      她低着头,额上几缕黑发柔软地垂散,露出下头黑白分明的眼;眼睫纤长,似小扇一般落下极淡的影。细嫩的耳垂下挂一对小小的圆珠。不是什么值钱的料子,但一摇一晃的却分外可爱。

      “……”他原本是想斥责她的——她竟敢戏弄他,这是何等的大罪?但他瞧着朝烟的模样,却又没法子把先前的话说出口了。片刻后,魏王道:“既然你不识字,那本王教你写。”

      朝烟没想到他竟未曾变脸发怒,反倒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但魏王到底是主,她只好低声应了:“殿下若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自是高兴之至。”

      魏王斜睨她一眼,不提笔,反倒走到了她的身后。正当朝烟不解于魏王的意图之时,他却伸出手来,掠过了她的肩臂,挟着她的手掌,握起了那支笔。

      “……殿下?”朝烟愣了愣,心跳的快了一拍。

      男子就这样靠在她身后,距离极近,只有寸毫之遥,淡淡的沈水香传入她的鼻尖。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她正欲开口劝说,魏王却已握着她的手,开始缓缓写字。

      “本王教你写三个字。”魏王道。

      手把手写字,难免不如本人亲自写一般流利。可饶是如此,魏王握着她所写出的字,竟还颇有刚正之气。

      第一个字,是燕。
      第二字是,是晚。
      第三个字,是逢。

      “这是本王的名字。”魏王写罢了这三个字,终于松开了手,道,“朝烟,你要记住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你都得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朝烟微愣,目光有些怔怔,手上隐隐似乎还传来魏王肌肤的温热。失神片刻,她才低头道:“奴婢谨从殿下吩咐。”

      燕晚逢,这是魏王的名讳。

      他竟然教自己写这三个字……真是好生奇怪。

      朝烟偷眼以余光望他,却见他只是专注地望着纸上的那三个字,不言不语。此刻,他不见了平日那懒散悠慢的玩世不恭之味,显露出几分正经徐然,眸中一片阒静,似眷山月,叫人忍不住多贪看了几眼。

      殿中安静片刻,魏王终于道:“好了!朝烟,本王用不着你,你先下去歇着。”罢了,眉毛一挑,很不高兴地说,“回去了,好好看书,认字!那首诗,本王回头还要你抄的!”

      朝烟一听,原本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思,又被他气得懊恼——说到底,魏王殿下还是要迫她抄那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可真是不知羞耻!

      朝烟心底恼归恼,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奴婢告退。”旋即,便小步朝着殿外走去。

      朝烟低身退出后不久,欢喜公公就来了。他眼瞧着朝烟跨出门槛去,很殷勤道:“姐姐慢走。”罢了,欢喜公公才进了殿中,对魏王道,“殿下,将军大人的回信来了。”

      “将军大人”,指的是魏王燕晚逢的舅舅,殷大将军殷松柏。

      此人在边境领兵多年,乃是段太后与摄政王的心腹之患。若非当初废掉魏王之时,殷将军卧病昏迷在床,不得行动,谁也不知道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会是谁。

      不过,朝中人皆知,殷将军与魏王殿下虽是亲舅甥,但关系却极是不好。究其原因,魏王顽劣散惰,偏偏殷将军刚正不阿。这脾性相冲,可不就疏远了?

      魏王正倚在桌案后头出神,听闻小欢喜的话,便冲欢喜招了招手。

      欢喜老老实实地将信奉了上去,等魏王拆开了仔细看,欢喜便小声劝道:“殿下,将军大人到底是您的亲舅舅,心底肯定关切着您呢……”

      “舅舅他又在骂本王呢!”小欢喜的话没说完,魏王便冷哼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案上。

      小欢喜见状,话锋一转,道:“但将军上了年纪,也有识人不清之时。他定然是听信了旁人的谣言,才会在信中与您不客气!他心底呀,八成是指望着您好呢……”

      魏王挑眉,并不答话,心道:舅舅来信骂他,也是好事,总好过舅舅一封信也不回。至少舅舅骂他,就代表心底还有着念头,想将他骂醒呢。

      舅舅说话是难听,什么“上愧先祖下羞万灵”,什么“勿以舅甥自诩”,不过难听归难听,他却知道舅舅的心还是好的。

      这世上许多事儿,都是从前的自己不懂,唯有经历过一遭生死后才能看清的,譬如舅舅刀子嘴豆腐心,心底始终记挂着他;譬如荣华飞散一如云烟,他失去一切时,众人皆会背身离去;再譬如,这长信宫里有个宫女,也是唯一的一个宫女,会在一切终尽之时,对他淡然道:“若殿下不嫌弃,奴婢愿与殿下做个伴,一同上路。”

      “殿下,您还要给将军去信么?小的给您磨墨。”欢喜殷勤的声音,打断了魏王的沉思。

      “要,当然要。不仅要写,还要常与舅舅寒暄。”魏王以指点了点桌案,“只是,你要记得本王的吩咐,送信之人,只可用本王寻来的那几个。明白了?”

      欢喜点头不迭。

      也不知殿下是施展了什么神通,找了两个带些功夫的下侍,当真就在段太后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将信送到了殷将军的手中。如今瞧着,将军与殿下的关系似是有些缓和了。这是好事。

      “以后要做的事儿,可还多着呢。”魏王哼了一声,提起了笔来。

      ///

      京城的春雨,一连绵绵润润地下了许多天,将长信宫的翠叶青柳洗的清清爽爽。这日午后,纤雨终于停了,有了片刻的放晴。朝烟寻了个空,将长信宫的宫人们都唤来了自己跟前。

      “诸位都知道,萍嬷嬷年事已高。殿下.体恤她老迈,准许她休养。如今,长信宫的掌事姑姑由我朝烟来担当。”

      下人们所住的耳房前,几行太监、宫女低头站着,人头黑压压的。连下了几天雨,地砖上坑洼处积了水,倒映出碧蓝的天与朝烟笔挺清冷的身姿来。

      她手执掌事令牌,冷眼瞧着面前的宫人,眉心蹙起,眼如盛着刀锋冷刃,肃色谨重,叫谁看了都不敢冒犯。这副架势,是她从前在寿康宫训人时才会摆出来的;如今她要在长信宫的宫人面前立威,自然也要做出这副架势。

      “管小厨房的甘蜜姑娘犯了事儿,如今已不在宫里头伺候了。顶替她差使的,是我身边的香秀。”朝烟冷眼扫过负责厨房的刘厨子与几个副厨,道,“香秀是我的人,你们若是对她有何不满,可与我来直说。这有摩擦事儿小,耽误了殿下的膳食事大。孰轻孰重,你们当清楚。可听明白了?”

      刘厨子是领会过朝烟的魄力的,也从甘蜜那听过朝烟手里有一道藤条,不服便打的传闻,当即便点着头道:“烟姑姑说的哪里话?我们岂会真的去为难香秀姑娘!”

      “欢喜公公手下的,照旧原样做事。你们的差事若办的不好,自有欢喜公公来过问。”朝烟说罢了,目光又落到第一排的一个高个头宫女身上,“你就是管衣饰的玲珑吧?”

      这宫女人不符名,生的极为高大健壮,丝毫也不小巧玲珑。听闻她为人也是如此,说话惯爱夹枪带棒,全然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长信宫里的人多的是讨厌她的。萍嬷嬷之所以留着她,恐怕就是想用她来磋磨磋磨人。

      “烟姑姑有什么指教?”玲珑听闻自己被点了名,抬起头来。人还没说话,先翻了个白眼儿,“事先说好了,翡翠与甘蜜被你赶走,那是她们蠢,自己犯了事儿。我玲珑虽名声不好,可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你要给我穿小鞋,那可想得美!”

      一番话说得冷冰冰的,把年轻的香秀气的够呛。

      “你……你什么意思!”香秀恼道,“说得咱们烟姑姑要故意为难你似的!”

      “你觉得是,那便是咯。”玲珑哼一声,“才来了多少时间,便把这宫里搅得风风雨雨的,赶跑的宫女一个接一个。一会儿藤条,一会儿失窃,这都多少事了?你家姑姑能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她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当上这个长信宫掌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朝烟心里嘶一声,不由感慨一句“当真是与传闻相符”。

      不过,朝烟在段太后身边的年岁久了,听多了这等挑衅,倒也不以为意。御前何公公的徒弟里,有几个更难缠的,她都一一领教过了,更何况是玲珑这点儿话?

      朝烟正这么平心静气地想着,冷不防听到了玲珑下一句话:“还不是殿下看你长得漂亮,对你动了心了!”

      朝烟:……

      她在段太后身旁十年,受尽了挑衅为难,才不会对这种话动怒。
      她在段太后身旁十年,受尽了挑衅为难……
      她在段太后身旁……

      她在段太后身旁十年,受尽了挑衅为难,从未有这么生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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