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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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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后半段发生的事蒋鸫都记不太清了,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杵在程烺边上,对面是急得面红耳赤的蒋建国,他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说些什么,嘴唇开开合合,却很难将他们的对话抓住再灌进耳朵里,他仿佛站在隆隆作响的大型机械旁边,充斥着莫名的嘈杂声,他瞪着眼努力去看他们的口型,却什么也没分辨出来。
后来他被程烺撑着手臂坐进车里,回家的路格外漫长,他隐隐意识到车内变得昏暗,他从车里走出来,坐上电梯,一只脚刚迈进家门,他就骤燃坠入漆黑之中。
再次醒来时屋中空无一人,窗纱拉了一半,落日余晖洒进半边,蒋鸫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很焦虑。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反复回想当时的感受,他冷眼旁观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看着她被忽然冲进来的医生护士围住,看着愣神的程烺和吓得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姑娘。
随后蒋建国冲进来,兜头罩脸的一巴掌照着他拍下来,即使被反应飞快的程烺接住了,他却在那一刻感到又热又麻的痛感。
没被打醒,反而更加沉沦。
现在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各种意识和感官如春草复苏般渐渐回归,感觉胸口有点闷,像有块石头在那卡着,不上不下,很不踏实。
他慢慢想起当时他怎么努力去听也听不见的蒋建国和程烺的对话。
病房门口三个人对峙着,关得很紧的门依旧掩盖不住门内久久未能停止的尖叫声,或许因为打过镇静剂,那声音最终消失了,屋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在蒋建国看不见的角落里,程烺侧身挡住蒋鸫半边身体,回手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像在安抚他的情绪。
他将目光落在蒋建国身上,他脸上的急色也已经淡了许多,平日里面对蒋鸫总会躲闪的目光此时直直看过去,双拳紧握,半晌都没有动作。
程烺颔首:“蒋先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面对他稍显突兀的问题,蒋建国当然没看他,几乎完全忽略了这个人,面对程烺的直白发问完全当做没听见,还一味地盯着一言不发的蒋鸫,似失望似愤怒,左右还没消气。
程烺面上一沉,直接迈上一步挡在蒋鸫前头,目光逼视蒋建国,冷冰冰道:“蒋先生。”
蒋建国这才分神看他,语气不善地问:“你到底是谁?”
哪儿轮得到你来说话?
他此时已经没有往日的随和儒雅了,近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把他的涵养消磨干净,对着眼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他不想忍耐了。
程烺看见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镜片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纤维,他背着手连珠炮似的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你来这干什么?你跟蒋鸫是什么关系?”
程烺回头看了蒋鸫一眼,随后淡淡道:“我们是朋友,蒋鸫归我管。”
“你算什么东西?蒋鸫是我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个外人来管?”
“这不重要,”程烺轻蔑地瞟他一眼,并不想就着这个问题做过多纠缠,他绷着下巴,沉声问,“你想怎么处理姜媛?”
这么说话其实就已经表明程烺目前情绪很差,几乎快要压不住怒火了。
他其实并不想用“处理”这个词,只是他对这俩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一想到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令蒋鸫经历痛苦,就格外愤怒。
蒋建国当然也不爱听他这么说,但他看看明显在神游天外的蒋鸫,脸部线条绷得很紧,“这与你无关,不用你管。”
程烺心说你以为我愿意管。
“但与蒋鸫有关,”他冷着脸,“现在是我在照顾他,任何影响他心情的事,我必须过问——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蒋建国噎了一下。
良久他扯扯嘴角,似乎觉得自己跟程烺计较很没意思,很不情愿地沉声回答:“治病。”
身上的、心里的。
敏锐如程烺,一听就明白了。
但蒋建国还在继续说:“我还有些存款,等她好些了,我再去找点事做,怎么也能生活下去。心上的问题不能拖,我已经跟主治医生聊过,对她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调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后面我会把她带回家,或者是疗养院...”
够了。
“嗯,”程烺打断他,神色柔和了些,掏出手机,“那您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蒋建国再次将“有你什么事儿”艰难咽下去,又看了眼一言不发面色晦暗的蒋鸫,还是跟程烺交换了手机号码。
程烺刚把投影打开,卧室掩着的门就被打开,蒋鸫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着程烺替他换上的睡衣,领口底下空荡荡的,两侧的锁骨突兀地支着,好不容易胖一些,但好像只过了一晚就又瘦了下来。
程烺看得心疼,穿上拖鞋走过去迎他,将他带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关切地询问:“睡够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蒋鸫摇了摇头,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俯下.身来,将脑袋搁在程烺大腿上,整个人躺了下来。
“累。”他轻轻开口。
“那我给你捏捏。”程烺笑着说。
话落他就腾出双手,动作轻柔地落在蒋鸫额头上,捏了一会儿又落在双肩上,一边捏一边问:“这个力道行吗?”
“很专业。”
程烺被逗乐了。
蒋鸫听着那仿佛近在耳边的笑声,忽然不知怎地想起离开医院时蒋建国在身后说的话。
最后一句话。
当时他没有回头看他是什么表情,总之从声音来看,他应该是十分黯然的。
“她看到蒋鸫就会难受,以后要是想过来,记得提前通知我,我在的话应该会好点。”
换句话说就是别再过来了,姜媛不想看见你。
多讽刺啊,蒋鸫见证了那个女人每一次变化,见证她发疯见证她像个正常人一样对他嘘寒问暖,现在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他就被抛弃了。
...我被抛弃了?
被一个我从未看得起过的人。
被我亲妈。
蒋鸫猛然意识到,或许正因为他所见证过的时时刻刻,以至于他每次在老妈面前出现,都在反复提醒着她,她的罪恶与噩梦,她的凌厉与懦弱,她平静面容底下藏着的歇斯底里,都还有人记得。
而她不希望还有人记得。
更何况如今蒋建国陪在她身边,她会担惊受怕,怕有天在她心中对她只剩恶意的蒋鸫会戳破她的伪装,当着蒋建国的面细数她的罪恶。
她在蒋建国面前必须是完美的,她不可以有错。
所以错的只能是蒋鸫。
想到这里,蒋鸫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心中长久以来蔓延的酸涩并未又增减,好像他永远都是酸涩的,酸涩到一定程度,再多添或减少些也不碍事了。
他就合该走不出来。
程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到蒋鸫皱成一个“川”字的眉头,心疼极了。
他低头吻住那块褶皱,手伸到他后颈处蹭了蹭,温声问:“想什么呢?”
蒋鸫沉默许久才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想什么,琢磨怎么还不开学呢,在家待着挺没劲的。”
“这要让其他学生听见了得气疯,”程烺笑着说,“当学生的竟然还有你这种盼着开学的。”
蒋鸫故态复萌:“那是他们不懂,我们学霸都这样。”
话落他想起什么,又说道:“你明天自己吃晚饭吧,我去周哥那一趟。”
“嗯,又去看鸟?”
程烺想起第一次听蒋鸫说“给人看鸟”时候的感觉,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对,”蒋鸫眯着眼睛看程烺垂下来的睫毛,不知不觉就伸出手去摸,感觉若有若无,十分柔软,“好长啊...”
“唉,”程烺用另一只手抓住他作乱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摸就摸,不许揪。”
“我看看是不是假的。”
“假的,别揪了,早晨对着镜子刷了半天呢。”
蒋鸫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他开玩笑呢,又摸了摸自己的,感觉没程烺的摸着舒服,结果睁眼对上程烺的眼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半晌才踟蹰着问:“爷爷奶奶那里...”
“你没事儿吧,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程烺秒懂,打趣两句后才凑近了小声回答,“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他们,明天给他们打个电话吧,我感觉这事儿不能拖太久。”
反正说都说了,不可能还要往回找补。只是当时的情况怕控制不好,现在过了这么久,应该能好好谈谈了。
程烺正这么想着,搭在蒋鸫肩上的那只手被攥住了,他低下头,听蒋鸫问:“那我呢?”
“你?”
你什么你。
蒋鸫不依不饶,挣扎着坐了起来,盘腿坐在他对面,“不是说了一块跟爷爷奶奶商量吗?”
他以为程烺又不愿意了,当即有点生气,瞪着程烺的目光都有点凶,要是背上有刺儿估计这会儿都得立起来。
程烺看得想笑,伸手摸狗似的摸了他脑袋一把,后来还觉得不够,两只手直接抱了上去一通乱揉。
“你什么你,你该去吃饭了,我炒了米饭,不过已经凉了,你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吧。那边早晚得带着你,你先安心上学,我看看二老什么情绪。”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他没必要让蒋鸫跟着一块难受。
蒋鸫勉强接受他这个理由,左右精神恢复不少,也感觉有点饿,站起身便去厨房叮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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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那天蒋鸫起了个大早,忽然就感觉仿佛被格式化了一寒假的生物钟一下又被系统恢复回来,以至于睁眼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多久没看见这个时间点的天色了。
之前住宿的时候,他洗漱完从宿舍出来往食堂走的路上外面就是这个颜色。
说暗不暗说亮不亮。
嗯,心情很好。
果然学习才能使人快乐。
于是快乐的蒋鸫不由分说地将身侧还在熟睡的程烺从被子里挖出来,埋头照着他脸颊烙上一个不由分说的吻,然后一骨碌就站在床下,动作飞快地开始换衣服。
程烺知道他醒了,但困劲没过懒得跟他计较,躺到自己的闹钟响才坐了起来,揉着脑袋出了屋。
这时蒋鸫已经在厨房煎鸡蛋了,吐司从机器里弹出来,两片夹在一起,中间抹了果酱,夹着两片生菜。
等程烺洗完漱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燕麦片和豆奶沏成的两碗营养粥摆在桌上,另外两个盘子里一个放着两个煎蛋另一个放着煎饺。
——蒋鸫版豪华套餐。
新学期新气象,蒋鸫没让程烺送,坐公交车是不可能的,他提前打了车,早程烺一会儿出了门,到教室时候是第一个。
尘封许久的教室里没有一点灰尘味,一看就是保洁阿姨打扫过了。讲台上的倒计时日历很久没翻,还停留在放假那天,蒋鸫环视一周,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不知为何十分雀跃。
接下来时间会变快,嗖一下就快高考了!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