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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来自地狱 ...

  •   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

      裴黎和飞鸾,一人长居深山不识乾坤 ,一人小小少年未出朱雀。谁也没料到,地图上小小一块大漠,竟然要走这么久。

      裴黎是修真者,没有水和食物也能坚持很久。当意识到他们无法在计划的时间内离开这片荒芜之地时,他偷偷节省下口粮留给了飞鸾。

      飞鸾起初没有察觉,后来偶然发现时,脸色很难看。任由裴黎怎么解释也不听,如果裴黎不吃他那份食物,飞鸾也不会动自己的。他倔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倔,沉默地坐在裸出地面的岩石上,汗水顺着干瘦的脸庞啪啪滴在沙土里,眼神有些微失焦。

      裴黎拿他没办法,只能坐在他对面,让他看着自己把食物一口一口吃下去。

      飞鸾的视线从他的眼睛,落到他的咀嚼的腮边。裴黎的嘴唇本无时无刻都是红润润的,现在因为干燥的气候起了点皮。他嚼了两口,动作牵扯得豁口稍痛,下意识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被唾液滋润过,艳得像桃花。

      飞鸾被烫着一样,慌乱地垂下了眼。

      裴黎担心他一直维持少量的进食和饮水会支撑不住。但飞鸾的体力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不如说是好得有点离奇了,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精力异常丰沛的状态,每一天都是新的蜕变。两匹骆驼都累死后,他还能在裴黎脚上走出水泡时,背着他走一整天。

      这样的身体素质,不可能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能够拥有的。捡到飞鸾的奶奶说过,当时少年一身血迹躺在一叶山下的草丛中,几近濒死。谁会无冤无仇对一个无害的少年下那样的狠手呢?但飞鸾却因伤势太重而失忆,导致所有人都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裴黎试探性跟他提起过,但飞鸾表现得很茫然。裴黎看着他纯澈的黑眼睛,相信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在粮水都快耗尽的边缘,终于,一处绿洲绝境逢生般出现在眼前。飞鸾情不自禁奔跑起来,直到潮湿的空气滋润了肺腑,才畅快地大出一口气。立马埋下头,在清澈的溪边咕噜噜豪饮起来。

      喝完水,他又将随身水囊装满。

      “喝饱了吗?”裴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飞鸾点点头,正要告诉他这水有多么甘甜。抬头却只见雪白的衣衫飘下,轻柔地落在他面上,一股沁人心脾的素心梅寒香钻入鼻端。

      裴黎脱了衣物,跳进水中。虽然他半点不讲究,但这么多天的风沙洗礼也快让他狂躁了。这些刁钻的沙子穿长袍也挡不住,他现在身上准能搓下一桶沙来。

      “干嘛?”他看着愣住的飞鸾,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梳理头发,“我可是问过你还要不要喝的。”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裴黎就看着小少年的脸像蒸熟的螃蟹一样红起来,他觉得很有趣,便笑起来,颊边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漂亮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好吧好吧,看来你真的很热,下来一起洗吧。”他掬了一捧水,泼向飞鸾。飞鸾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清点一下行装!”

      说完,他就跟小动物一样蹿走了。裴黎站在水中,费解地歪了下头。

      飞鸾跑到裴黎看不见自己的地方才停下来,看了看下/身鼓起的小帐篷,他闭上双眼,心中满怀愧疚。裴哥哥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细心地关照他,但他却满脑子不该有的绮念。不知好歹,下流无耻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更要命的是,他越想要抑制,念头却反扑得越发凶猛。

      砰!

      他握拳砸向地面。地面沉静一会儿,忽然伴随沉闷声响,剧烈地摇晃起来。飞鸾呆了下,狐疑地看向自己拳头。他的拳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威力?

      事实很快证明是他想多了。只见一望无际的平坦沙地中忽然拱出一条山峦似的线条,随着黄沙向两侧簌簌滚落,一条粗壮的蛇脊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硕大的蛇头。

      一条遮天蔽日的沙漠蛇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浑身鳞片覆盖着色彩斑斓的条纹,冰冷的竖瞳中闪烁着捕猎的兴奋。

      飞鸾转身就跑,大蛇却用桶粗的蛇身迅速缠绕上了它。等裴黎赶到,飞鸾被勒得脸色涨红,意识陷入了半昏迷。物老成精,这条大蛇在沙漠中纵横不知多少年月,已经有了不低的智慧。它似乎知道裴黎顾忌它挟持的人类,闪避身体用飞鸾挡住攻击,并不断尝试逃跑。裴黎废了很大精力,才终于将它斩于剑下。

      “小飞鸾,没事吧?快醒醒!”

      裴黎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蛋,很是着急,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种花色斑斓的大蛇大都是有毒的!

      幸好飞鸾没中毒,他只是被勒得快要窒息,吸入新鲜空气后,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却看见本以为已经死亡大蛇撑起了血肉模糊的身子,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两颗渗着毒液的狰狞尖牙。

      这畜生装死!

      “小心!”飞鸾目眦欲裂。

      他喊得迟了,裴黎已经被蛇头咬住了肩膀。猛兽的最后一击都是致命的,不成功便成仁,剧毒蛇液通过毒牙汹涌注入,裴黎眼前晕眩,浑身力气都像被抽了个干净,双腿一跪,人就倒在了地上。

      大蛇虽然是装死,但被裴黎弄出的伤势却货真价实足以致命。它放倒裴黎后,就急不可待地张开了大嘴,想吞噬修真者灵气丰沛的血肉用以疗伤,甚至精进一层。

      “滚!离他远点!”飞鸾把浑身的行李都疯狂砸向它,但不含有丝毫灵力的攻击对大蛇来说不痛不痒,它急着吞噬裴黎,根本没空管飞鸾这个微不足道的凡人。

      “滚啊!滚啊!我杀了你,畜生!!!”

      飞鸾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大蛇勒断了他的腿,他站起来又摔倒,此刻,他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连心上人也保护不好!

      那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月亮啊。

      恨意越来越深,恨意越积越浓,心肺间涌出一股毒火,恶毒地燎烧着飞鸾的五脏六腑。他恨得双眼通红,几欲泣血!恨到最后,他开始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恨这畜生,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这个世界!

      然后,他听到一声来自幽冥地狱般的阴冷笑声。

      “恨就对了。恨吧,恨吧!恨意才是我们最好的养料!”

      飞鸾感到一股陌生的意识涌入,之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的头发开始疯长,枯黄发梢变得绸缎顺滑,像披上了一层月光。骨骼爆响,身体也在迅速抽长,眼睛是深邃近黑的紫色,瞳仁像蛇一样竖起,散发着恣意的邪狂。

      他缓缓抬头,冰冷的眼神就犹如一头毁天灭地的凶兽从太古的长眠中醒来,不含一丝情感地打量这个世界。

      此时此刻,他唯一的观众——一头半开灵智的畜生。也忍不住在这接近本能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它忽然扔下到嘴边的食物,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飞速向远处遁逃。飞鸾——现在已经不能叫飞鸾了,一个陌生的紫眸青年,他并不着急追。

      每走一步,他身上都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耳朵变尖,妖冶的血色花纹顺着脖颈和肩肘延伸,长发披拂,每踏出一步,地狱的烈火就在脚下绽放。他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那条横贯眉眼、狰狞可怖的疤痕便消失无踪。他的真容显现,那是很好看、很贵气的一张脸,眉眼却缭绕着邪气,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俊美中含有一丝残忍的薄情。

      他追得不疾不徐,大蛇却逃得飞快,两者的距离眨眼间被拉开一大段。当从青年角度,几乎看不见大蛇的背影时,他突然停下了。

      缭绕的紫火围绕着他的靴子跳跃不止,青年伸手一抽,便纵出一条火焰天弓,当他拉开弓弦瞄准远处,弓身的火便凝聚出一支火矢,自动盘踞在他两指之间。

      咻——

      箭矢闪电窜出,乍一看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两息后弓箭再窜回,箭矢上已经挂了条燃烧的蛇身。

      火焰温度极高,噼里啪啦烧灼着脂肪,滚烫的蛇油滴在沙地上,还不甘示弱地冒着气泡。青年看了一眼,性质缺缺。啪一个响指,火焰和弓箭都消散了。

      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裴黎。后者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蛇毒蔓延得极快,来势汹汹,很可能就在昏迷中将人的性命夺去。

      青年用华贵的靴尖挑起他的下巴,露出一张毒素发作的苍白面容。

      裴黎长得很美,或者说倾国倾城。就算将一切形容美貌的词套在他身上也丝毫不够——不够生动,不够具体。仓颉造字时肯定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让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匮乏的美貌。

      无论对他心怀恶意、善意、恨意、爱意,都无法否认这是个真正的美人。就算心智比磐石还坚韧的人,也很难不为这样的美丽动容。

      如果世界上真能找出不为这幅容貌神魂颠倒的人,那他要么是瞎子,要么是没有正常人情绪的疯子。

      很不巧,现在正在审视他的这位青年就是后者。他打量裴黎的眼神跟打量路边一根杂草没什么差别。紫眸浮现出幽深的冷意,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地思考:“嗯……到底要不要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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