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之子为他疯魔》焚赫

38、风舆湖雾

　　临到子夜时分，裴黎找了处僻静草丛，把望玉接上了。

　　望玉很是气鼓鼓：“你这个大骗子！”

　　裴黎懒得理她的无理取闹，只随意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望玉被他塞进袖子里，奋力挣扎出个雪白的狐狸脑袋：“你说你讨厌师弟，你和宁泽没关系！你一点也不关心他，一点也不喜欢他。”

　　裴黎道：“对啊，怎么了。”

　　望玉愤愤指责：“那你嘴唇上的伤口怎么来的？我跟着你的马车跑，我全都看见了，大、骗、子！”

　　裴黎很不解：“随便在哪儿磕着的吧，还能怎么来的？”

　　望玉露出一个震惊的眼神，传递的意思大概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裴黎觉得她人变成狐狸，脾气也变成了小孩。转眼间来到人群汇聚处，见望玉还在叽叽嚷嚷，直接摁着狐狸头，把她按回了袖子里。

　　午夜时分，结界开启，湖面忽然涌入弥天大雾。大雾中，周围的人群渐渐消失不见，他就像被这些浓雾隔离在了一个无人区域。

　　裴黎心下暗生戒备，手掌握住腰间巫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望玉在他袖子里奶声奶气道：“笨呀！这些浓雾是风舆岛弄出来的，一叶小舟只能坐三个人，完全凭借浓雾随机划分。”

　　“是这样吗？”裴黎没来过风舆湖，还第一次知道这如此稀奇的传统。

　　望玉却忽然闭嘴了，裴黎还纳闷儿她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从浓雾中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臂。

　　巫雨‘噌’的就出鞘了，却在听到对方那刻停止下来。

　　“师兄，是我。”

　　裴黎看了他一眼，宁泽个高腿长，穿一身绣金线的黑衣，俊美明朗的一张脸蛋，即便在浓雾中也很是显眼。只是人太憨了，像一只绕着主人脚边转的小狗，“师兄”“师兄”地叫着。

　　裴黎心想，随机划分也能遇上他，这是哪门子的孽缘。

　　他收回剑，冷淡地一点头：“走吧，去搭船。”

　　来到湖边，远远便见有人伫立。裴黎心想，这大概就是被浓雾分出来的第三个人了。

　　走近几步，他正想与这位同搭船的道友打一声招呼，对方却率先转过头来，裴黎一看，嚯，又是个熟人。

　　宁均愣了一下，礼貌道一句：“好巧。”

　　裴黎挠挠头：“是你啊，宁家大少。是挺巧的。”

　　据望玉所说，由浓雾随机划分出来的同乘船客，大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像他们这样都是互相认识的，已经是少之又少的情况了。

　　叶舟还没有来，裴黎不知道它何时才来。他莫名觉得现场气氛有些许尴尬，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大雾浓郁，没看清路，差点栽进湖水里。

　　宁均及时扶了他一把：“小心。”

　　裴黎后退几步，给他道了声谢。宁均笑了笑，他的笑容跟他的人一样温和清润：“不客气。”

　　不多时，一叶小舟从雾气深处漂浮出来，无人掌舵，也没有船桨控制方向，但它精准地停在了三人面前。

　　宁均第一个上船，宁泽赶在师兄之前跳上去，回过身伸出手来拉他。裴黎拍开他的手，自己上了船。

　　尴尬的是，裴黎一上船，原本吃水浅浅的小舟猛地沉了一大截，就好像绑上了一块巨石，船身不堪重负地嘎吱响动着。

　　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中，裴黎厚着脸皮，咳嗽两声：“最近吃得有点胖，不好意思哈。”

　　宁泽噗的笑出声来，被裴黎瞪了一眼，又手指抵着唇转过脸去。

　　相比之下，他大哥就有教养得多了，半点耻笑人家体重的情绪都没有，先训斥宁泽一声：“阿泽，勿要失礼。”

　　又转向裴黎，诚恳道：“无事，望裴公子不必在意，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胖。况且，这小船仍能行驶，也说明裴公子的个人原因对大家的行程并无影响。”

　　裴黎松了口气，脸上烧红的热度这才渐渐散去：“谢谢你。”

　　宁均的手指在袖子下轻轻动了动。

　　好纯情。

　　小舟负重前行，渐渐离岸，驶入一片大雾弥漫的静谧湖面。这是裴黎第二次坐船，第一次是在七日潭，碰见了斩杀恶蛟的问心鹤。

　　乘坐风舆湖的叶舟，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裴黎总能感受到周围的大雾中似乎有着神秘的视线在注视他。似乎是来自水下，又似乎是来自雾气中。心想，这恐怕就是接待使所说的蜃妖了吧。

　　他来到船头，想要将雾气中的事物看得更仔细些。雾气的质感湿而冷，裴黎深吸口气，感觉携裹着浓雾的空气好似粘稠的实体一样从肺腑中穿过。

　　身后一阵热源接近，裴黎想也没想，直接曲起手肘怼过去，被来者一把抓住，顺势轻轻一拧，借着裴黎挣扎的趋势，将他搂入怀中。

　　裴黎后背贴着他胸口，右手被宁泽握着，腰被亲密无间地搂住，只能用空出的左手气急败坏地掐宁泽手臂上的肉：“小兔崽子，松开！你大哥还在呢！”

　　这样的姿势，成何体统！他已经感受到，宁均的视线若有若无朝这边看过来了。

　　宁泽熟练地曲解起他的意思：“我大哥不在就可以吗？”

　　“都不行。”裴黎斩钉截铁地拒绝。

　　宁泽不依不饶起来，他平时都很听话，却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和裴黎斤斤计较：“师兄为什么要在意大哥的想法呢？师兄难道可不可以就只看着我吗？不要去管大哥了，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他自己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己的情绪，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宁泽的手顺着他的腰肢游移到他的胸口：“我和大哥不一样，我没有师兄就会死的。”

　　裴黎有点头皮发麻，被宁泽手指滑过的肌肤，即便隔着一层衣服，也让人感到轻微的战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之就是感觉慎得慌，恼羞成怒地转移起话题：“谁让你嘲笑我胖！”

　　“我没有。”宁泽委屈道，“而且师兄也不胖，叶舟之所以会沉，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他的手又从裴黎的胸口游移上手臂，猛地朝前一握，两根手指隔着宽大的袖袍，精准地掐住了望玉脖颈上的命脉。

　　裴黎听到自己袖子里传来狐狸虚弱又可怜的吱吱声，顿时紧张起来，想要挣开宁泽钳制住他的手，霜雪皓腕却被强势地固定住。

　　宁泽的力道越来越重：“师兄，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什么时候和这只狐狸搅和在一起的？沧州府？还是更早的朱雀城？”

　　裴黎没法回答上来。徒劳无力的挣扎无疑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宁泽的对手。以往的交手，都是宁泽让着他的，只要师弟认真起来，自己只有手下败将一条路可走。

　　屈辱，羞恼，担忧，纷杂的情绪涌上来，通通在对方强势的禁锢下变成了无力的现实。

　　裴黎忽然放轻了声音：“阿泽，你弄得我好疼。”

　　语气似娇嗔，又似撒娇，与无数不可言说的旖旎梦境重合，宁泽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果见修长眼尾一抹薄艳飞红，好似真的被弄很疼了，就要掉出眼泪来。

　　宁泽下意识松开手：“抱歉，我不是故意……”

　　松手的一瞬间，他就被一记膝击利索地顶中小腹，因痛弯腰时，又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中心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舟肚中。

　　裴黎眼尾的确是红的，气红的，唰地拔出巫雨：“宁二，给我死来！”

　　“等一等！”宁泽还没说话，袖子里的望玉先跳了出来，“情况不对劲！”

　　裴黎有心想将她收回袖中，带一只恶贯满盈的狐妖在身边，宁泽他可以搞定，宁均那边却不好解释。但随即却发现，宁泽已经昏迷过去。

　　——这小子的身体结实得像只小牛犊，自然不可能是被他踹晕的。而且不仅宁泽，连宁均也不知何时靠着舟壁昏睡过去，难怪刚才他和宁泽闹出那么大动静，宁均也没有出声。

　　裴黎惊疑不定：“望玉，怎么回事？”

　　望玉跳到宁泽身上，报复性地用后腿在那张俊脸上飞踹几下，这才哼哼唧唧解释：“这是中了蜃妖的幻术了。”

　　裴黎把无处发挥的巫雨收回剑鞘：“那我怎么没事？”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宁泽这小兔崽子脑子又好使，天赋又高，修为又强，他都中了招，自己却安然无恙，这可能吗？

　　望玉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傻狐狸，你才是最倒霉的一个呀。”

　　裴黎揪住宁泽衣襟，随手提起来，把人放旁边搁着，为自己腾出盘腿坐下的空间。没计较她说自己傻狐狸一事，只疑问道：“从何说起？”

　　望玉道：“你知道为什么风舆岛规定，叶舟必须三个人一起乘坐吗？”

　　裴黎老实接道：“为何？”

　　望玉哼唧一声：“这乃是由蜃妖种族的特征决定的，对一行三人发动进攻，会最大程度弱化它们的妖力。这两个人你不必担心，他们很快便会醒来。因为他们的回忆幻境被弱化了，只有他们自己能看见。至于你——”

　　望玉幸灾乐祸道：“你就是它们选中的第三人，本属于你的私人回忆幻境，会因为蜃妖的集中妖力的最后攻击，而完全暴露在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