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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一连好几日,云露华也渐渐适接触了如今这天差地别的新生活。

      譬如她知道了陆渊有一妻二妾,正妻王氏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除了她以外还有个姨娘姓姚,本是秦淮河畔的卖花女。

      陆渊子嗣上面单薄,长女陆皎,次女陆皊,还有一子便是慎哥儿,因着没满周岁,还不曾冠上大名。

      二女一子皆是妾室所出,正妻王氏入府七八年了,肚皮一直没动静,为此安乐侯夫人杨氏没少抱怨嘀咕过。

      金凤忧心忡忡的和云露华说,夫人怕是瞧上了慎哥儿,想抱过去养。

      笑话,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任由他落到旁人手中。

      云露华冷冷一笑,“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去,活这么大还没人敢跟我抢东西。”

      诚然慎哥儿是个肉乎实儿的小人,可不是什么物什。云露华虽不记得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可人疼的糯米团子是她的儿子,若真叫别人夺走,她也不必活了,干脆一条白绫抹了脖子,早些见爹娘吧。

      金凤在安乐侯府是奴颜卑恭十年,已经惯了,早没了当初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耀武扬威的风采,唉声叹气道:“夫人有镇国将军府撑腰,咱们拿什么和她争。”

      镇国大将军是正二品的武衔,别看名头好听,是响当当的‘镇国’,但在京城这地界上,真的镇不住什么。

      大晟繁荣昌盛了近两百年,除了开国时重武轻文,稳固根基后,再往下数几代武官的实权都是被削了又削,等到了当今圣上这一朝时,这些大将军已经在京城扎根了,老巢都筑全了,便成了一个富贵闲散人,一辈子连兵都没领过,又算什么大将军。

      所以这镇国大将军乍一听唬人,但云露华却没当回事。

      她将手从泡着各色花瓣的水中抽出来,捻起架上的巾子一角,从掌到指仔仔细细擦干净,再将巾子扔进铜盆中,开始上香膏。

      这是她在云府里打小养成的习惯了,金凤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天知道自从姑娘被抬进安乐侯府后,就再也没这样精细养过。

      也不是不养,实在是一个心死之人,养或不养,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露华凑近嗅了嗅那一团乳白色的香膏,捏着鼻子摇头,“这膏质地太差,去换成天香阁的百花膏。”

      金凤愣了一下,而后很为难的忸怩道:“姨娘,天香阁的百花膏一盒五十两,咱们...咱们换不起呀。”

      这个倒真不在云露华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大不相同,只能撇了撇嘴,“那我自个儿想法子。”

      她只能勉为其难用这膏擦着手,手背贴在一块摩挲时,突然说了一句,“那个陆渊真不是个好东西,从前就不喜欢他,到底我现在都是他的人了,落水几日了,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她讨厌陆渊,没什么好遮掩的。

      至于这讨厌因何而起呢,那还要往里追究一段陈年往事,掐指一算,还是云露华始龀那一年的事儿了。

      当年都是半大孩子,女孩们常爱聚在一块玩儿踢毽子捉蝴蝶,只是云露华打小的玩伴们个个都是身份顶尊贵的人,要数关系最好的,还得是康宁公主。

      康宁公主乃是先皇后所生,和废太子一母同胞,当时皇帝还没册新后,她就是唯一的嫡公主,而云露华的父亲又是太子老师,常常出入东宫,因着这层关系,皇帝亲指了年岁相仿的云露华进宫,陪着康宁公主玩耍解闷。

      二人性子合得来,又是贪玩的年纪,一来二去,云露华和她越来越好,便不满足只是在宫里那几处玩儿了,有一回,康宁和她从一处拱门的小洞里猫着身子钻过去,私自溜出了宫去。

      而两个衣着华贵,面容娇俏的富贵小姑娘,在京城大街上东奔西走着,自然是引起了人牙子的注意,使些哄骗的小计,轻而易举就把她俩带走了,人牙子要将她们卖到青楼,也就是在那青楼里,云露华第一次碰见了陆渊。

      陆渊当初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却跟着兄长已经开始混迹在风尘之地,云露华瞧见他第一眼,他便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说瞧上了她,要买回去做小媳妇。

      这她怎么能忍,自然是和陆渊吵嚷起来,直到五城兵马司的人火急火燎寻来,她还在和陆渊争了个面红耳赤。

      二人同为京城上流阶层的贵女贵子,少不得打交道的时候,云露华才瞧不上他一个侯府公子,每回见到都要讥讽几句,陆渊呢,刚开始还毕恭毕敬忍着,到后来非得和她拌嘴几句,气得她回回都吃不下饭,直到豆蔻之年,开始要拘在闺阁中学刺绣女红,养女子贞静,又要端庄持重,才不负她的才名美名,和陆渊这才渐渐淡了这份‘仇怨’。

      到了要论嫁娶时,隐隐约约有几句‘安乐侯家的三公子是个风流人物’,‘是那些楼里娘子的常客’云云传到云露华耳中,便会招来她一句嗤笑:往后也不知是谁家女儿,这样倒霉要嫁给陆渊。

      没想到,这个倒霉的居然是自己。

      更没想到,嫁他时,自己还只是个妾。

      她甚至私心觉得,云家落难时,陆渊趁人之危强讨自己,就是还记着当年那一句‘要买她回去做小媳妇’。

      越想越气,她咬牙切齿,怒拍桌案,“好一个薄情寡义的陆渊!真真是小人行径!”

      金凤捂她嘴都来不及,只得枯着眉说,“其实..三公子待您不差的,前几日还差白公子送...”

      话音未落,帘外骤然响起一道尖锐女声,“云露华!谁许你咒骂夫君的!”

      疏帘被猛地拨开,帘珠噼里啪啦撞在一块,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身着暗玉紫祥云纹的圆髻妇人,中上姿色,面容白净,正是陆渊的嫡妻王氏。

      王氏旁边是站了个身着蕊香红琵琶袖的鲜艳女子,看不出年纪,满头珠翠,细眉细眼,颇有楚楚之姿,和王氏站在一块,分明是同辈,瞧着王氏倒比她老气了十岁有余。

      这便是金凤口中的姨娘姚氏,先前云露华落水,听金凤说,当时姚氏在莲渠碰上了人,几句话不称意就想动手打人,结果没得手,竟起了歹心,直接把她推进了渠中,而刚才那道剑拔弩张的问责,也出自她口。

      好呀,她没去找这姚氏的麻烦,人到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云露华侧眼略打量了一行人几眼,也算是明白金凤为什么之前说她们在安乐侯府是极不受待见的了。

      不仅分的居室偏僻狭小,笼统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三个洒扫粗使,除却金凤这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不提,其余五个人,竟都是死的,任由王氏和姚氏不声不吭的闯进来,连声通报也没有。

      看来她病养好了,也要下手整顿整顿规矩了。

      按理说妾见正妻,合该行礼,尊称一声夫人或者主母,但云露华没有向别人行这个规矩的习惯,慢吞吞斟了盏白水,兀自坐下来,抱盏小口啜着,掀眼道:“夫人和姚妹妹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这正在病中,连碗茶都没准备周全呢。”

      也不是没有茶,只是分到她这里的茶皆是些陈茶旧沫,她入口吃不惯,索性叫人把壶里都换成了水。

      王氏和姚姨娘皆是一怔,两两对目。

      这云氏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她们面前这样放肆了?

      要知道从前,但凡她们站着,就没有云氏坐着的理儿,即便她们坐着,那云氏也得伺候在旁边。

      王氏也就罢了,到底是正妻,姚姨娘跟着王氏身边久了,惯会作威作福,又仗着陆渊往她房中去的次数最多,平日里做派风头压得云露华可远远不止一头,多数时候连王氏这个正妻都没她能摆谱儿。

      姚姨娘眉一沉,上前两步,“云露华,谁许你坐着不行礼的,还有,你方才还敢咒骂夫君,简直是放肆!”

      抱盏的那只手打了个转,从她嘴边到姚姨娘那头,再突然一泼,大半盏水好巧不巧泼在姚姨娘的衣襟上,将蕊香红染成了深色,云露华掩了掩唇,很诧异的模样,“呀!手没拿稳,不小心把姚妹妹的衣裳弄湿了呢。”

      姚姨娘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跳起来手忙脚乱擦身上的水渍,双眼狠狠剜人,“云露华!你居然敢泼我!”

      噙在嘴边的那抹笑渐渐转冷,云露华将盏一搁,瓷底叩案,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泼你又如何,没把你头按在莲渠里,让你好好吃一通生水,那都是我仁慈了。”

      她懒懒起身,却是对王氏说话,“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指教么?”

      王氏眼从姚姨娘那濡湿的衣襟上挪开,暗道这云氏怎么突然变了个人,难不成先前这些年的伏小做低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不过她并不会为了姚姨娘去打抱不平,本身就是姚姨娘推人落水在先,云氏心中有气,如今挨了她一顿泼,倒也合情合理,两妾相争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最好是底下斗的你死我活,方才显出自己这个正室的好来,从前她就有些嫌弃云氏是个软柿子,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响来,活像团棉花,而今见她也有气性,反倒更高兴了。

      毕竟要是妾室们都和和睦睦的,那可就要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了。

      “好了,姚姨娘你身上湿了,就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叫下人瞧见也不成体统。”

      王氏乐得打囫囵,先把叽叽喳喳的姚氏按住,吩咐婢女一道送她回去,再换了副和蔼大方的笑面孔,“前几日你尚在病中,我也不好来看你,听说你如今身上大好了,这才想着来瞧瞧。”

      她将头往里探了探,“慎哥儿呢,不在你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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