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18、今夕何夕

　　白绝本来……正看着学府檐下挂着的云纹纱，上面绣着山川草木。在夫子授课的时候，看着这些纹案，有时候他也会撑着头发呆。山峦间瞧的见几匹骏马驮着货物，就在斗转星移之间，暗蓝色夜幕下的竹林，被月色悄悄地镶上了银边。

　　实在是有趣的紧。

　　“哟——瞧瞧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鹤妖族？”

　　随着“哐当”一声，白绝看去，身侧的桌子被一个仙族的少君一脚踹翻，还和着一旁小声的抽泣声。那位少君踩着桌子，不屑地哼着：“你说说，像你这种妖族——修为这么低下，来了做什么？学府今年居然还招了五个……剩下还没来的那个妖族，正好，眼不见为净！”

　　身旁聚着的几个仙族附和了起来，左一句右一句。

　　“跟他们呼吸着一样的‘气’……说真的，自己都污浊起来了。”

　　“以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些个妖族，早些不收拾干净了，还教我们以礼相待？怎么可能？”

　　“人族就差不多了……还来妖族，真是作呕。”

　　本来自己就卡在修为的边界上，焦躁的不行，白绝被这么一闹的也有些烦。他走过去横在他们之间，挡在了鹤妖身前：“你们说之前也不瞧瞧自己——几百年了，有几个渡了始三阶的？有这些闲工夫，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白绝也有些眼熟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君，约莫出身华族，往日里在族中横行霸道惯了，在学府也就自然无法无天。他知道不少仙族都对妖族颇有微词……可学府，很少有人敢这样把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摆出来的。

　　只见那少年听罢白绝的话，啧了一声，话里阴阳怪气：“真不愧是小时候就跨了始三阶的白公子，怎会如我等，可真真……白莲一般高洁！”

　　白绝深呼了一口气。

　　华族的少君睨着他，就在等着他动手。

　　毕竟是仙族中的华族，除了云台阁阁主及其一族，就没有其他宗族可以对华族做些什么的胆子……华族千年来聚集的修者，攒着的信仰，取出来一小块，都是可以教他们抖一抖的。

　　所以只要白绝——动一点他的修为，都是可以当一个。

　　开始的“由头”。

　　白绝却突然笑了出声。他理了理衣衫，话里还带着感激：“说来……还是得感谢少君方才，”白绝想着该怎么说，“一激……不，指点？我成功渡阶了，在这一阶卡了有个几十年，真是……”

　　白绝还夸张地躬下了身子，诚恳极了：“十分的，感激，少君。”

　　周遭围着的仙族却都被惊吓住了。

　　“什么？这就跨阶了——他这是始六阶了吧？”

　　“天哪……这个速度，之前有一个仙族做到么？阁主殿下？”

　　仙族的修行听着简单，不过“始”与“终”两段，各有九阶。当下达成大圆满的终九阶，只有云台的阁主一人。别说终五阶，终段的仙族修者只零星几个罢了。

　　华族少君咬着牙，面上扭曲一片，质问起白绝：“白绝——你是不是用木气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

　　“哪里来的木气？”白绝耸了耸肩，“木族因为木气稀缺，都坠入了妖道。我们一个仙族的小小宗族，哪里来的木气？”

　　白绝蹲下身，小心地扶起鹤妖，也摆好了被弄乱的桌具案台。弄好之后，白绝给鹤妖裹了药草，带着他往外走去。

　　“白绝——你站住！”

　　白绝回过身，眯起了眼睛。

　　“下学了我留在这儿做什么？我很忙的，少君。”

　　他要帮这个鹤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

　　而且——

　　一说起木族。

　　他就很担心木了了。

　　了了……

　　她怎么样了？

　　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刚带着鹤妖走到了自己后院，鹤妖化着的少年形态甚至有些不稳，摔在地上变回了原身。白白的羽毛下好几处渗着血，还混着灰和泥。白绝小心地把他裹在怀里，软趴趴的一团，只是瘫在他的双臂间。白绝小心地给他缠着药叶，叹气出声，也给他传了自己的一些修为。

　　只能用他的修为缓解一下痛感了……可惜白绝自己的能力并没有治愈的疗效，现下就盼着能给鹤妖提些修行，强行修补一番。

　　而且自己……

　　白绝看着自己的掌纹。

　　刚才他也确实没有骗那位华族少君。他确实是修为突破了——就在那样一个境况下。可他也是跨阶不久，修行不稳，他这会儿……就调不好自己浑身乱窜的修为。

　　只在一瞬之间！

　　箭雨冲着白绝而来！

　　白绝喘着气，浑身燃起蓝白的火焰，好不容易在缝隙里避开了这一波。他刚想把怀里的鹤妖护着回里间，东西南北四方都窜出了仙族，直朝着他攻去。被一记水刃划破了小腿之后，白绝屈膝，没控制住力道直接磕在了地上。他紧紧地裹着怀里的鹤妖，朝着后院的假山翻滚而去，就在眼前的靴子后看见了……

　　华族少君幸灾乐祸的脸。

　　胳膊也被石子划破了口子，他用自己的火焰甩开一段，就被趁着当儿，后腰几处被刺了冰锥。白绝咳嗽着，闪身躲过了裂空而来的一道焰墙，结果被他们几个合力钉在了地上。

　　两个始五阶的修者，三个始四阶，还有两个始三阶……

　　真——不愧是华族的少君！

　　白绝很少这么狼狈。

　　浑身是土，手上身上都扎了冰锥。

　　眼前还有跳梁小丑，笑嘻嘻地给他说：

　　“白绝呀，这就是——天地间的‘弱肉强食’。”

　　“那，让我也来教教你吧？天地间的……弱肉强食？”

　　白绝大口喘着气，心口跳得越来越快，额角也开始冒着汗。他努力睁大眼睛，又被地上扬起的尘土迷住了眼睛。崩掉了几根冰柱，他又咳嗽出声，勉强地把手从地上拔起来，想擦擦眼睛。

　　只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她。

　　木了了修短了些头发，穿着一身跟他一样的月白长衫，上面绣着暗绿的叶脉纹路。纷杂的枝条在她周遭交错而过，像是在她身后张开了羽翼，几息之间就定住了那些仙族，还把那华族少君吊在了假山山头。白绝还瞧见她裤脚下细白的脚腕，穿着双墨绿的布鞋，踩着步子朝他走过来。莹莹的绿光下暖暖的一片，木了了蹲下身，支着白绝腋下把他架了起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她声音里满是埋怨：“白绝，你傻不傻呀？”

　　她皱着鼻子，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脸颊。

　　“寡不敌众，你知道不知道？”

　　鼻尖绕着她身上浅浅的檀木香气，她的指尖软软的，挠在他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