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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一·段信&戚月 ...


  •   思芜国地界的磐宁县月前遭遇了剧烈地动,房屋尽数倾塌,家禽鸟兽尸横遍地,百姓们流离失所,不得不拖家带口四处避难。

      京都燕州也有所波及,但剧烈程度不深,无甚损伤,且因为距离磐宁县距离不甚远,朝廷定会有所作为,故也是灾民最好的投奔之地。

      当朝圣上仁善,不忍磐宁县百姓无家可归,特令中、南兵马司一同安顿进京流民,一来能安抚百姓,不会招致民怨,再来也能快速平息难民流窜带来的混乱。

      半月以来,燕州已安顿了数万流民。

      今日忽地有大批流民涌向京中最繁华的酒楼之一的千月楼。

      其中有个身着青灰色布衣的男子,背着一把剑。剑神也用青灰色的破布裹了起来,只露出铜色的剑柄。

      他叫段信,此行是为南下投奔姨母的,途径磐宁县歇脚时不幸遇灾,逃亡时又意外遗失盘缠,听闻燕州正在接纳难民,为求温饱只能暂时转道进京。

      他拉住一个匆忙奔走的男人,礼貌问道:“这位兄台,为何如此多人朝那去?前头是流民所么?”

      被他拦住的,一身流民的打扮的男人回道:“前头什么热闹事我不知,但我知流民所在那个方向。”说完朝他身后指去。

      段信回头看去,不远处的大棚下,一对官兵正在施粥,还有几个官兵正在安顿流民,登记造册。

      人的好奇心总是过盛,流民所短时间都不会关闭,不急于这一刻。段信犹豫了下,还是前往人潮涌动处先去瞧瞧看。

      兴许是什么富贵人家正在赈济灾民。

      千月楼被人群圈出一席地,四处缠着大红绸缎,看着十分喜庆。不像是开仓赈灾,倒像是谁家正在筹办喜事酒宴。

      而千月楼上,一位身着月白色云纱锦裙的女子,手里捧着一颗绣球,神色淡淡的俯视着下方街道上乌泱泱的人头。

      她闺名唤作戚月,是当朝宰相长女,自小金尊玉贵,被阖府上下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刚同户部尚书家的长子定亲不久。

      本来二人的家世便不大匹配,婚期将近时,她发现未来夫君竟早与自家表妹苟合,且还是被人在花园里当场撞见。

      娶她进门,改日岂不是要向她讨要表妹做妾了?

      此事在燕京闹得沸沸扬扬,京中的名门贵女们平日便看不惯她的清高做派。明面上时常好心劝慰,莫要留恋浪荡子,私底下不知怎的笑话她。

      前些日子,燕州遭磐宁县地动波及,虽未酿出大祸,却点醒了仍在日日悲恸欲绝的戚大小姐。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必为了此等不堪入耳之人伤心。既然颜面尽失,倒不如看破红尘,寻一位命中之人,相守过完下半生便罢。

      戚相国爱女如命,虽不同意戚月此举,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绝食而亡,故才忍痛应允这场抛绣球招亲。

      选中谁罢,便动用所有力量将这位天命之人镀层金身,尽全力提拔,也能免去戚月跟着一个普通百姓委屈过活。

      说是看破红尘,寻一位天命之人,可楼下等着的皆是乌合之众,向来养尊处优的戚月,怎么也无法将这绣球抛给天命。.

      早知近日万千流民进城,她将招亲之日再往后推些时日便好了。

      先前在闺阁茶会上听到不少闲言碎语的戚月,一时气急胡乱定下日子抛绣球招亲,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骑虎难下,若是突然改口,这相府还有多少面子可丢?

      戚月正发愁着,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清瘦的人影。

      这男子与其他流民不同,身量颀长,身姿挺拔,虽不大瞧得清相貌,但看其行为举止从容淡定,气宇不凡,相貌不求卓越,定然也不会是歪瓜裂枣之流的。

      不像其他人,个个都盯着千月楼上的戚大小姐垂涎红眼,哈喇子都快兜不住了。

      段信挤进人群中观察一番,发现并非是什么救济赈灾。街道两旁一片喜庆,像是个招亲现场。他抬头向上望,只见到在风中纷飞的月白衣裙,和一张模糊的脸,揉揉眼睛仔细看,才能看清是个拿着绣球的女子。

      这等事他还是不要掺和了。南下前,姨母来信说过,要为他介绍良家女子。

      终身大事于他而言,无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了,姨母便是亲母,段信会选择乖乖听从姨母的安排。

      段信抬步意欲离开,周围的男人们冲着楼上开始起哄。

      “大小姐,你还丢不丢啊?大伙儿都在这守半天了,哈哈哈。”
      “就是啊,快些揭晓吧,让我看看这白捡的相府女婿能落到谁的头上。”
      “是不是反悔了啊?”

      段信也顺着大家的目光向上望去。

      原来是相府小姐在招亲……

      堂堂官家小姐,身份尊贵,此举成何体统?

      戚月紧张地揉着绣球,迟迟不肯抛。

      一旁戚月的丫鬟听到楼下发言顿感恼怒,扶着围栏大声回应:“我家小姐乃相府大小姐,金口玉言,说了抛绣球招亲就一定会抛,没命活了吗?催促个什么劲儿?”

      戚月登时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还想借口身体不适改期呢,这下说什么都得今日抛了。

      沉思良久,终是做出决定。她用手顺顺心口,随后轻微踮起脚,双眼如焗的看着那个穿着青灰布衣的男子。

      戚月心一横,将绣球稳稳抛下。

      “公子,接着!”

      不知为何,段信直觉这声公子是在喊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他猛然抬头,看不见相府大小姐的身影,只见一颗大红绣球下坠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周围人都在大叫:“丢下来了!丢下来了!”
      “快接,别和我抢!”
      “滚开,这绣球是我的!”

      绣球在段信的脑袋上砸了下,又弹向别的地方。一群人你拥我挤,绣球辗转多人之手,抢夺甚是激烈,好一会儿都还没决出分晓。

      戚月紧张地看着,握着围栏的小手用力到骨节分明,血色尽褪。

      而她寄希望的那个男人,只是被脑袋砸了一下之后,木木的看着绣球弹来弹去,不为所动。

      既然横都横了,那就横到底吧!

      “公子!”

      段信闻声抬头,而丫鬟站在一旁震惊极了。

      “抢来绣球做我的夫君,荣华富贵本小姐统通通奉上!”哪管这张脸究竟好不好看,断不能让旁边那些臭鱼烂虾真的将绣球抢了去。

      段信忽的心口一滞,这个女人的声音,他明明没有听过,却为何泛着如此浓烈的熟悉感,令他顿感焦灼不安。

      “我求你!”

      下一秒,段信腾空跃起,踩着好几个男人的肩膀向绣球掠去。

      只一瞬,那绣球便消失不见。

      段信抱着绣球在空中翻腾一圈后在距离众人三丈之处稳稳落地。

      周围人都怒了。

      这个男人刚才不是不抢?

      还有不死心的男人向上去夺,段信却抄出身后长剑,险些将闯到最前头男子的衣袍割下。

      戚月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什么嘛?这也叫抛绣球招亲?实力如此悬殊,不公平。”

      “还讲公平?这分明是大小姐在市井里有心仪之人,找个由头将人带进相府罢了。说不定啊,尚书家的苟合之事,都是自导自演呢。”

      也有愿赌服输的上前来祝贺:“恭喜啊,娶得相府大小姐为妻。”

      段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他举起绣球,正想辩解,那人又道:“还不赶紧登门拜见相国!”

      他茫然地抬起头,那抹月白色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

      戚府。

      经过昨日那一出,相府大小姐的名声变得更加不堪。

      京中都在传,戚月在外早已有钟情之人,抛绣球招亲就是为了让这个情人堂而皇之的进相国府当女婿。

      相国大人自然也听到了传闻,可是回到家中无论如何逼问,戚月都不承认,他也只好作罢。

      不过想来也是,若真是攀龙附凤之人,怎会到今日还不带着绣球登门?

      戚月在房中长篇大论的咒骂段信大半日,就听到外头有丫鬟通传,说是准姑爷终于登门了。

      她当即收回所有骂人的话,满心欢喜的精心打扮过后前去正厅。

      没想到去到之后,她想加倍的骂回来。

      她人还没见到呢,就听见这位准姑爷居然开口要退婚!

      “还请大人莫怪,鄙人的终身大事需尊听父母之言。虽然父母已逝多年,但尚有姨母在世为鄙人做主,鄙人断不可自作主张贸然与人结亲。”

      戚相国摸摸下巴,看向段信的目光深不可测。

      “你可知这是何处?”

      “相国府?”

      “为何抢去绣球不登门,拖到今日?”

      戚月在门外驻足,忍住翻滚的怒意静静地听。

      段信顿了顿,说道:“鄙人此行是为了南下投靠姨母,不料遭遇地动又丢失钱财方才滞于京中,只想挣些盘缠便继续南下。昨日是看大小姐孤立无援才出手相助,真的只是为了帮大小姐解围,并非有意攀附结亲。”

      两个问题便把自己的身世都交代个干净。

      沉默一阵,段信继续道:“本来昨日就想要登门,可我对京中不甚熟悉,周围人都知道我抢了绣球,不愿助我,辗转多时才找到的。”

      竟然是迷路了。

      但这并不是你有胆子退亲的理由,戚月心想。

      “你说的,本小姐都信,可你既抢到了绣球,就应遵循规则,规规矩矩的娶我为妻才是。”戚月大步走入正厅,义正严词道。

      未来夫君与自家表妹苟合,已经让她,不,是整个相国府在京中丢足了脸面。而经过昨日的那场绣球闹剧,她戚月在外有情人的传闻沸沸扬扬,更是无药可救。

      眼下若是被普通平民百姓退亲,那她戚月不如随便找棵树在上面吊死算!

      段信闻声回头,在瞧清来人的长相时,陡然愣住。

      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难道与相国府千金的婚约,还不足以光耀你门楣么?”

      说完,戚月垂下眼睫,看着跪在地上青灰布衣男子。那一刹,她也愣住了。

      “我们,见过吗?”

      段信刚想出声却发觉不妥。

      戚月的容颜,他确实十分熟悉,他梦见过,不止一次!

      心下瞬间涌起一阵难言的后悔之意,方才他还下人面子,亲自上门拒绝,眼下意想不到的心动,可如何是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怎好此刻出言反悔!

      戚月的手不自觉发颤,她双腿弯曲,似乎是想在段信面前跪下。

      段信察觉到,纵身朝前扑,伸手捧住戚月即将要磕在地上的双膝。

      “小姐千金之躯,万不可跪卑贱之人。”

      “那你娶我吗?”

      “……”

      戚月一把推开他,还要再跪。

      段信立刻拦住她:“我娶!”

      他怎么就忘记了,男人大丈夫,抢走绣球却退亲,又怎么称得上有担当。

      那个人如果是眼前这个人,那么背负攀附、贪慕的骂名,好似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相国闭上眼,花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去消化眼前的事。再睁眼时,他严肃的开口,下巴的胡须一抖一抖。

      “行了,择吉日完婚。”

      -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燕州众人都在感叹,这段家儿郎前世是拯救过帝王还是大罗金仙,今生竟得如此佳人良缘。

      祖上烧尽高香也烧不来这等福分。

      拜过高堂,段信以亡父佩剑挑开盖头,二人一同饮下合卺酒。

      戚月想要卸掉妆发时,段信制止住她。

      她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段信此时起了后悔之意。不成想,他缓缓半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把什么塞进她的手里。

      “我只是个粗鄙的乡野武夫,何等何能可与小姐结亲。”

      戚月捂住他的嘴,她不想听到那些自我贬低的话。

      从定亲到大婚,相处半月,她自是能够看出段信与普通平民的不同。

      他行事有度,一丝不苟,秉承着男子当为大丈夫的家训,为人正直,并没有因为二人已经定亲,而对她有过丝毫逾越之举。

      甚至在父亲提出要举荐他入朝为官,也被拒绝,直言要走正道,当是走科举之路。是多少世家子弟,皇室勋贵都比不上的品质。

      阴差阳错的亲事,却让她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子。

      “今日嫁予夫君,此生便是夫君的人,夫君应当做我的天,撑起我们的小家。”

      段信蹙眉,不赞同她的话。

      “我只会做你的地,夫人想如何便如何,只要别忘记我,一切都行。”

      戚月浅浅笑开,他这一番言论倒是新奇。

      她展开手心,上面躺着一支白玉月牙簪子,色泽无暇通透,不比她妆奁中的各式珠钗华贵,却出尘脱俗。

      “这个东西,仿佛注定是属于我的。”

      “是。”

      段信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①

      有此良人,富贵荣华皆为浮云。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白居易《长恨歌》
    欠的单元剧情番外进度(1/2)
    应该没有人记得这根白玉月牙簪子了吧。
    只有我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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