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者的松散日常》虽矣

2、你声音真好听！

　　距离是有影响的。

　　前面的保安叔叔和后面的年轻妈妈，都是在距离他大约四五米远的位置开始能读到想法。

　　超过这个范围，就读不到了——是一点儿都读不到，不是声音变小或者图像变模糊。

　　而在这个范围之内，声音和图像都很稳定。

　　不过想想这其实很合理，毕竟他读到的是别人内心的想法，算是听到和看到别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声音和图像什么的，也都是直接出现在他自己的脑子里。

　　但进入这个范围的也不只是保安大叔和年轻妈妈，怎么就只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起效呢？

　　在路过了几十个人之后，方骄福至心灵：可能是因为，有些人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想。

　　大脑空空.jpg

　　连想法都没有，自然就读不到了。

　　发现这点其实也不难，大学校园嘛，边走路边背单词的人还是有的，边走路边回忆学习重点的学生也是有的。除此之外，边走路边听歌，边走路边玩手机的更是不在少数，放眼望出去，认真走路的反而才是绝少数。

　　从内心深处说方骄觉得这样干实在没什么意思，走路你就好好走嘛，欣赏欣赏阳光穿透树叶缝隙后落到地上，在水泥地上轻轻摇晃的样子，细细品味风中时不时飘散过来的桂花的芬芳，多好哇？

　　但读心之后方骄意识到，其实很多人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普通的步行。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自己喜欢散步。

　　他还能隐约地听到别人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哪怕是在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潜意识里也还是在“想”着点什么。

　　但必须要他自己非常专注，非常努力，才能听到一点点。

　　这个能力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有用了——虽然读心这种能力本来也超级有用，完全是“人生外挂”这一级别的东西，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比那些投生到富豪榜上的孩子的投胎技术还要厉害。

　　可方骄对他人内心深处的想法根本不感兴趣。

　　也不是说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可能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兴趣。

　　然而相比起读心能力带来的麻烦，他还是情愿让这一丁点兴趣停留在兴趣阶段，一定要说的话他理想的超能力是“家人朋友自己都能无病无灾”之类的。

　　方骄叹着气进了大教室。

　　老师果然还没有点名到他这里，教室里的人还不多，方骄随便找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来，摊开课本，准备听课。

　　……这怎么能认真听课啊！

　　他才刚刚觉醒了一项超能力诶！

　　这种时候还能静下心来听课的人都不能说是大心脏了吧，完全就是个迟钝到一个地步了吧！

　　方骄侧过脑袋，在笔电屏幕的掩护下偷偷观察前排的学生。

　　大部分人看上去都还挺认真的。从背后看，他们的坐姿和脑袋下压的弧度都是“绝对不可能在睡觉”的状态。

　　至于少部分没在听课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嘛……

　　方骄默默地移开一点视线。

　　就在前方，十分醒目地漂浮着活灵活现的小视频，其中的内容呢，呃，委婉地说，那是人类同性之间的深度交流活动。

　　漫画版。

　　两个主人公看上去甚至还有点熟悉，方骄依稀感觉上网的时候应该在什么地方刷到过，似乎是什么知名漫画的人气角色。

　　同学，上课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就在放这些东西吗？

　　从画面的清晰度判断，不太可能是自己想象的，更可能是在大课堂上摸鱼看不可言说的漫画。

　　这位同学，你的胆子很大啊，是真不怕看着看着起了点什么反应，在课堂上出丑是吧？！

　　方骄定睛看去，发现脑内播放这玩意儿的是个女生。

　　要么就是个梳小揪揪马尾的男生。对方穿了件风衣外套，难以从背影判断具体的性别。

　　更为离谱的是这个小视频居然是打码版本，方骄又一次大受震撼了，不是，为什么脑子里想的内容是打码的？这个打码操作，是想的人自己脑袋里就这么想的，还是说被他看见了才打了码？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马赛克式打码，马赛克好歹能看出来模糊的形状，方骄看见的打码，是直接在那地方空了一块儿。

　　会打码让方骄大大松了口气。

　　又不是偷窥狂，谁想看别人脑袋里的隐私内容，知道了还要装不知道，好尴尬的。

　　方骄也嫌弃辣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根本看不到这种内容，但这个读心的能力显然也不是他自己说不要就不要的。

　　卸下了心理包袱，方骄开始更加专注、更加大胆地在同学们身上试验自己的读心能力。

　　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他渐渐能够自如地控制读心的开关。

　　或者说，整个控制的过程，更类似于在说话的人群中去捕捉一个具体的声音，除了这道具体的声音之外，其他的声音都会化作嘈杂的背景声，被自然而然地过滤出去。

　　读心能力的“听觉”和“视觉”，同他普通的听觉、视觉是相通的，是同一种控制法。

　　他可以专注地听着具体的人说话，从而忽略到那些心音，也能专注地看着某个地方，从而忽略掉其他的心影——他决定就这么叫那些思考的时候会出现图像和影视的心理活动，心灵影像，简称心影。

　　整个课堂方骄都在使用自己的读心能力，也就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听课。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堂课什么内容都没听！

　　他大惊失色，赶紧四处张望，同时仔细聆听，想找个好说话的同学借课堂笔记。

　　【中午吃什么呢……】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我主队怎么又输了！】

　　【下节课……隔壁楼……绕点路……咖啡……】

　　心影很好忽略，可能是因为会在脑子里构想完整图像的人非常少。

　　心音就不好忽略多了，它们嘈杂地在方骄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像繁华的街道，还不到让人不舒服的程度，却很难在许多种白噪音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就是在这个时候！

　　方骄听到了一个如同风铃一样清透，又如柳枝一样柔和的声音。

　　最妙的在于，这声音竟然还很……还很……

　　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得梆硬的雪糕，撕开包装袋后表面覆盖的那层白霜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冷的同时，又那么甜啊！

　　这个话反过来说也完全成立：怎么可以这么甜的同时，又那么冷啊！

　　因为太奇特太打动人了所以必须要重复地感叹一遍。

　　不要小看这简单的重复，方骄可不是会把一件事在心里反复重复和惊叹的人！

　　那个雪糕般的声音说：【他在找什么？】

　　方骄立刻把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正和对方朝他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哦，方骄恍悟，是蕲艾啊。

　　说起蕲艾这个人，方骄跟他不熟。不熟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连对方念的什么系，什么专业，住哪栋宿舍楼哪个宿舍，都完全不知道的程度。

　　比较凑巧的是，他们俩的大课和选修课有很高的重合率，更巧的是，他们也经常总是在同一个时间抵达教室。

　　更更巧的是，蕲艾每次都会选择坐在方骄旁边。

　　要不是蕲艾每次都刻意跟他空几个座位坐，方骄都要以为蕲艾就是专门挑在他旁边坐了。

　　不，就是因为刻意隔开几个空位，才感觉更像是专门挑他旁边坐。

　　但是蕲艾为什么要这样呢？完全没理由哇。

　　再说，蕲艾从来都不正眼看他的。偶尔对上视线，方骄都很主动地对蕲艾笑呢，蕲艾基本都是触电一样把头转回去，哇，搞得好像对方骄有什么意见一样！

　　不过方骄不觉得蕲艾对他真有什么意见。

　　据说蕲艾就这么个性格，跟谁都冷冷淡淡的。

　　方骄把手往桌面一撑，借力跳过空位，一点都不见外地，“砰”地一下落到蕲艾面前。

　　他目标明确地盯着蕲艾，朝对方露出大大的笑。

　　【！】

　　蕲艾震惊的心情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在心音里。

　　不，不是心音，是……心字？心字符？

　　蕲艾同学，你的脸边飘着个气泡，你的气泡里是个感叹号耶！

　　还是加大、加粗的感叹号，有着像特效一样的锯齿状边缘，同时还震颤个不停，简洁明了、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蕲艾到底有多震惊。

　　这让方骄都惊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蕲艾和气泡看。

　　至于这么惊讶吗？

　　关键是从蕲艾的表情上根本不怎么能看出来他内心深处这么震惊。

　　……好厉害！

　　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吧！

　　方骄非常佩服。

　　他先随便找了个话题，笑嘻嘻地对蕲艾说：“我发现你经常跟我坐在一起耶。”

　　【！！】

　　蕲艾的眼神微微颤动……或者确切地说是他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

　　头一回距离这么近看到蕲艾，方骄不由觉得蕲艾果然名不虚传，有一张足以让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的昳丽面容。

　　远看就知道面如冠玉，近看又方觉眉清目朗。

　　更近看才注意到蕲艾的睫毛疏密合度，长短错落，越往眼尾走就越是浓密，好华美，好优雅！

　　——恍若一条向外逸散的飘带，衬得那双冷淡的眼睛硬是多了几分含蓄的柔情。

　　当然啦这里的柔情肯定是一种错觉就是了。

　　不过，硬要说的话，方骄觉得蕲艾是没有他自己帅的！

　　就是他自己这么觉得没用，刚入学就轰动校园，引得许多人千里迢迢跨过整个校园观看的是蕲艾，而不是他。

　　“我叫方骄！骄傲的骄。”方骄说，“我知道你叫蕲艾，你的姓氏很少见呢。”

　　“……嗯。”蕲艾说。似乎有点不适地移开了眼神，错开方骄的视线。

　　他只是平平淡淡的应声而已，却让方骄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哪根筋被挑动了。

　　原来那道心音就是蕲艾说话的声音啊。

　　蕲艾的声音真好听。

　　“你声音真好听！”方骄说，“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过呢！好像确实没听过你除了答到之外说过什么话。明明我们挑选座位的眼光那么接近！”

　　他热情洋溢地跟蕲艾解释他为什么喜欢坐在大教室中间靠后的地方。

　　“前排太靠近老师，中间又太醒目，坐最后排看着又不像是认真上课的好学生，摸鱼气息太浓了，”方骄比划着说，满脸认真，“以前选过一次最后面，周围不是睡觉就是聊天打牌，虽然我大课也听得不怎么认真……我至少还是会掩饰一下的。”

　　他用力点头，满面笑容地大声强调：“中间靠后的位置最好，我不接受任何异议！”

　　蕲艾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几乎只是轻微勾起嘴角。

　　他说：“嗯。”

　　这个“嗯”比上个用力一点点，显然是附和方骄的话。

　　说出口的话少，与之相对的，蕲艾的心音就长得多了。

　　【你是这么想的么。】

　　【……】

　　哇，方骄又发现新知识了。

　　原来他还能读到蕲艾心里那种，那种强烈地想要找到某种明确的想法，但是怎么也憋不出来具体内容，于是哪怕是在自己心里也忽然沉默，纠结许久的情绪。

　　蕲艾是要一直纠结还是怎么着？

　　【……可爱。】

　　蕲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