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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一阵晚风袭来,搅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被月光照的发白的木地板上流过波浪一样的淡色影子。我感到胸腔里有一只要破壳的雏鸟,骚动的心情让我的不安像藤蔓缠上了心脏。

      好像封闭多年的感情在这个人面前总会失控,让我露出柔软的内里来,他理解我,甚至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己,所以我轻易地给予了他信任。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或许能够让我有一些活下去的价值,所以我因为他开始想试着活下去,并为我这空虚的生命诞生在世界上寻找一个理由。

      这三个月,我时常回想起那日艳丽如红色织锦的河水与青年对我说的话,他是那样一针见血地看穿了我在思索些什么,那样恰到好处地提出殉情的要求,陪我一同坠入河水,然后我们活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那天不会死,对吧?”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太宰笑而不语,手上却把我用力往他的方向拉扯,让我落入他的怀里,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包围着我,我还在惊讶,却听他说:“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哎呀,真是的,小优为什么突然就爱上了我呢?明明之前还是那样冷若冰霜的姑娘。一次殉情就让你爱上了我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求婚好像直白到会让人误解,出声解释:“不是爱上了你,是想试着待在你身边。我觉得说不定我可以——”

      “可以什么?”太宰的手抚上我的脸,手指不安分地拨弄我的嘴唇,我对上他的眼睛,觉得自己要被这抹鸢色牢牢抓住。

      我把他的手扒开,说:“说不定可以找到我活下去的理由。”我抿了抿唇,说:“太宰先生,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仅仅一次的情死,我们甚至真正相处没有超过一天,可是我……我觉得你那天应该不是真正地想要同我一起死。救我们的人认识你,对吧?你来了河边那么多次,一次也没有死成,你一如既往地在等着谁来找到自己,然后恰好发现了我。”

      “我也没有觉得死里逃生的经验会让过去漠视的生命变得珍贵,但是已经把世界和人类看穿得这样透彻,忍耐过痛苦的你依旧在渴望着活下去,我也想试着去寻找什么。”

      因为长得比较高的他非要抱着我,我感觉平衡有些难以掌握,索性把重心往太宰身上倒,我说:“太宰先生,你不觉得就算只是安静地各自舔自己的伤口,多一个人在的感觉也会好一点吗?”

      太宰笑起来,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看我的目光像是透过我在看更为广阔的一个概念:“所以要和我结婚吗?你的想法绝大多数女人都不会有哦。你什么也不知道,不了解我这个人,这样轻易地把自己托付给我可不太好。我得告诉你,我是被正确讨厌了的男人,不管怎么看,我都不是好伴侣。我的恶习可以列出五六本书册,比如说,我是个好色之徒。”

      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和稍嫌温凉的怀抱相比,太宰嘴唇的温度要高得多,一个一触及离的吻,却让我觉得他的温度从嘴唇上扩散,让我的身体令人心悸地发热。

      “我觉得小优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哦。”他说,微凉的指尖碰了碰我的嘴唇。

      “我需要你。”我还是这样说,有些强作镇定的成分在,但我还是继续说:“太宰先生选不选择我是你的自由,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死掉,第一个为我悲伤的人不是我的血亲,一定是你。”

      太宰沉默了一会儿,我因他的沉默有些坐立不安,刚想出声唤他的名字,却听见有女人呼唤我的姓名。

      我试图去抓他的衣服,却被他按住肩膀,整个人转了个圈,他拍拍我的肩头,示意我离开。我回头想看看他的表情,但他却将我推到了月光笼罩的地方,光亮让我有些不适。

      叫我的人是来接我回家的女仆,她努力让冷漠的脸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小姐,你刚刚在哪里做什么?我可找了你好久呢。”

      我再回头看,太宰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阴影里空荡荡的,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之后,我又许久没有出门的机会,但家里却逐渐热闹了起来,也有许多一度不曾登门的客人上门做客。后来是我的母亲告诉我,我那次的相亲被对方看中了,父亲很高兴,在和那个人的家长商量后,我的婚期被定在了过年后的春天。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视我于无物的母亲会亲自通知我这个消息,她明明应该高兴,我这个碍眼的小崽子总算要从她的世界里滚蛋了。但母亲憔悴却依旧美丽的脸上没有可谓之喜悦的情绪。她好像从一个漫长的荒唐梦境里醒来了,喃喃地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母亲。”我有些尴尬地说。

      “……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母亲说,她久久地坐在我的房间里,不说话,也不看着我。

      直到我也做了母亲,我才明白,冷漠了我十六年的妈妈或许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向我道歉,尽管她当时可能也不清楚自己纷乱的心绪指向什么方向。

      举办婚礼的神社离我家不算近,我第一次坐进从黑船打开的港口里运进的汽车,黑色的光面,看着很新,轮胎之类的部分还没有被泥泞不堪的道路折磨的痕迹,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看着很沉稳。

      还没到地点就能从车窗里看见重重叠叠的朱红色鸟居与盛放着的樱花,我下了车,预定是在神社里换衣服,趁还没被白无垢束缚脚步,我不大庄重地四处张望,看见石狐狸的样子憨态可掬,觉得很可爱。

      然后我被人缠上一层又一层用来定型的棉布,又穿上长襦绊,系带捆绑,又穿上褂下,第二层衣服又在外面缠上大衣带,我任人摆布,穿上打卦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棉布桶,盖着棉帽子又限制了视野,我有些厌烦触目可及的白色,我不是为了染上丈夫的颜色才结婚的。

      我被家人领着到了神社外,负责这次婚礼的神官们已经就位了。

      当然,我的新郎也在那儿,他正和神官之一交谈,有家纹装饰的黑色纹付羽织袴让太宰看起来少了一些玩世不恭的轻浮味道,显得有些不像他似的。我不大习惯,因此也拘谨了起来。他没和我说话,只是对我笑了笑,好啦好啦,我知道我这个打扮看着也挺好笑的。

      神官吹奏箫音,我步履艰难地和新婚丈夫在红色和伞下跟着前方的神社主人向本殿走去,说来惭愧,我这时才有了一些自己在结婚的自觉。

      在双方家人的包围和神社现任主人的注视下,我和他跪坐在垫子上,举行三献之仪,轮流啜饮杯中的清酒,一之盃敬祖先,二之盃敬大地,三之盃祝愿婚姻。

      虽然我想自己对这桩婚事抱着的态度是值得尝试的实验,而不是什么必定获得幸福的生意就是了。我心不在焉地把梳子交给太宰,他把梳子放在我们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向神明起誓的仪式,从此以后我们的命运就是稻荷大神的手下连在一起的两根红线了。

      我突然感觉好像自己的动摇超出了我的预计,太宰说的对,我并不清楚婚姻的意义,但我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偷偷看太宰的侧脸,想看他是否有与我一样的想法,但他却不看我,光线不充足,这里用的还是煤油灯,于是我只好憋下满肚子的话,打算等晚上再说。

      到了晚上,我坐在新铺好的床上时又开始紧张了,这不怪我,今天的体验实在太光怪陆离了。我对自己在这里的原因有些模糊,但我清楚我得在这里等着。

      刚刚给婚宴客人敬酒时穿的红色大振袖还穿在我身上,我有点害怕,不用父母特意的教导,我就知道新婚夜要做什么。我的父亲从不检查他给我买回来的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感谢他的粗心大意,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是那个军官的后妻。

      手指因为紧张而发凉。但这时门却被推开了,太宰带着浓郁的酒气走进来,虽然酒气重的吓人,但他的表情却很清醒。

      “小优。”太宰俊秀的脸有些泛红,他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因酒精带来的放松透出些许愉快的春意,看起来比往常更要妖冶一些,简直像志怪里吃人魂魄的狐狸精。

      “诶?对新婚丈夫这么说好失礼啊。”太宰凑过来,酒气熏得我皱起了脸,我尴尬地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给他擦脸,太宰坐在床沿上,闭紧了眼睛哼哼,我听出来是最近流行的浅草歌剧唱的三俗小调,于是故意用力擦了擦,想让他清醒些。

      “坏心眼。”太宰有些不满地说,随即拽着我,我倒在他身上,有点惊慌失措,想到之前的那个月夜,他也曾这样揽我入怀,但和那时又不同。

      “坏心眼的孩子,就需要这样对待……”

      灼热的吻细密的雨丝一般落在我的脸上,眼睛,鼻尖,唇角,最后是嘴唇,他极有耐心地吻我,却透露出不能反抗的意味来。

      “等一下,太宰先生……”我被太宰暴露的侵略性吓到,推他的肩膀,他却以为我和他闹着玩,又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我慌张动作,发现腰带不知何时被扯掉了,下衣往下落,眼瞅着大腿就要暴露在外面。

      我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太宰压在身下,外衣也被剥掉,觉得又害怕又委屈,我没准备好和他这样做,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

      太宰把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停下了动作,我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有点沙哑:“小优,不要哭了,我不继续做下去,你让我抱着你一会儿缓一缓。”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吓的泪流满面,劫后余生的同时还有一些抱歉,我想太宰应该是以为我同他结婚也愿意和他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我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好任现在体温热的吓人的青年静静地抱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我还在想,不管对我还是他来讲,这都是一个糟糕的新婚夜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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